第三百二十五章 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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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zhèn)上從未出過大事,鳴冤鼓也從未響過,而今這府衙門前的鼓天不亮便被人敲得‘咚咚’直響,儼然吸引了不少百姓圍觀,之前才剛平復(fù)不久的翠灣傳聞,此刻又被重新提起,樵夫婦人一襲麻衣跪在當(dāng)中,聲聲哭訴。 我原是被冥帝司按在棧中休息調(diào)養(yǎng),卻耐不住性子拿了披風(fēng)也跟了過去。 好不容易順著人群擠了進去,我才漸漸看清楚,那樵夫婦人相比較金家主母的那般做派和氣質(zhì),果然是喬裝不出來的,許是常年做著苦力,雙手粗糙,唯有那一頭黑發(fā)還算得上年輕些,見府衙中不斷有捕頭出門探望,婦人便將懷中的狀書取出,高舉頭頂。 我被前面幾個高個子的人擋了住,不得不踮起腳尖兒這才能看到婦人手中高舉的狀書,卻被冥帝司拉到了一旁,脫離開人群。 原本那時樵夫喪命,乃是翠灣上的異獸孽畜作祟,縣令只需派下強將降服便是,怎奈加之有王爺一事,便應(yīng)了樵夫婦人一大筆賠償金,為此還特地簽字畫押,這婦人才肯隱姓埋名。 只是如今,縣令解決了王爺,又取了賑災(zāi)糧食救濟百姓,哪里有什么多余銀兩來給這婦人,前后等了三月有余,樵夫婦人家中再無糧米飽腹,便來府衙尋問,誰知那掌事的師爺聞之此事,覺婦人是個無賴潑皮戶,便尋了差役將人轟了出去。 要說這師爺辦事欠考慮,縣令聞之此事也該主動去游說,畢竟失去了樵夫這個頂梁柱,婦人也難帶一家老小過活。那金家主母也是個狠心腸的主兒,左右不過是個失去丈夫的女子,衙門出人不方便,那便由她們金家做主,將樵夫婦人一家老小盡數(shù)禁養(yǎng)在了山中的農(nóng)戶家中,待什么時候司徒這個京官一走,再將人放出來。 我將將點了頭,心中對曾縣令之前的憐憫,也一瞬消失不見。 不一會衙門終于有人出來了,只是并非是眾人期盼已久的縣令,乃是撇著兩角山羊胡的師爺,手中提著簿子,命令差役將樵夫婦人帶上公堂,這一事便是應(yīng)了。 衙門開正門,我等才同百姓一同涌了進去,見司徒坐在一側(cè)沒甚面容冷淡。 樵夫婦人一見正坐高堂的縣令,便眼眶一紅猛地?fù)涞搅怂就侥_下,說:“青天老爺,民婦是個粗俗人,不懂得什么法規(guī)道理,但也聽評書上說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還請青天老爺為民婦做主??!” 我心中一揪,瞧見著樵夫婦人哭的一臉淚,便開始心疼。 司徒點了頭,轉(zhuǎn)過頭對著那縣令說道:“既然有百姓趕來鳴冤,那就請縣令大人能夠秉公執(zhí)法,對得起這頭上的三尺神明?!?/br> 縣令聞言抬手猛得一拍驚堂木,大喝:“堂下何人!” 樵夫婦人哽咽道:“民婦乃金家后院的洗碗婆子,因前不久官人砍柴在翠灣被異獸傷了性命,這才淪落到現(xiàn)在的地步,那時聽聞縣令大人愛民如子,便想著來報,希望能為我那苦命的官人討個公道回來,可誰知大人您紅口白牙,欺負(fù)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學(xué)問,竟將這簽了名字,按了手印的狀書置于兒戲,難不成我朝還沒有能說道理的地方嘛!”話畢又是一陣哭天喊地的冤屈。 縣令臉色難看,起身怒斥婦人說:“你竟敢當(dāng)堂污蔑本官,若非你那日苦苦哀求,這又如何能簽得!” 司徒打斷了縣令,說道:“縣令大人莫急,不如且聽這婦人將話都說完了,再下斷言也不遲?!?/br> 縣令見司徒已然開口尋問,便一抬手不在禁止婦人說話,樵夫婦人掏出狀書,跪伏走到了司徒面前說:“京官大人,這便是縣令大人那日寫予我的,請您過目!” 隨著緩緩展開,司徒皺眉說:“如今這樁案子,縣令大人不好再審,不如交由本官如何?” 縣令嘆息一陣,說:“全聽司徒大人?!?/br> 觀望的百姓們得知議論紛紛,可見眼下為官清廉者罕見,又哪里真有衣食父母心。我將將聽著耳旁這些個閑言碎語,一面止不住去眺望里面,差役將婦人扶了下去,大抵是為保護安全,只是那縣令大人卻猶豫了,呆愣愣坐在當(dāng)中,抬手摸了摸案堂,不多時便將自己頭上的烏紗帽拿了下來,解去一身朱紅官袍,獨自走入了獄中。 他即便再不愿承認(rèn),終究是負(fù)了樵夫婦人。 夜冷寒露,火影跳動。 我跟在司徒的身后,輕聲細(xì)語問道:“如果縣令現(xiàn)在認(rèn)罪,會怎么樣?”話畢,走在前方的人身影一頓,轉(zhuǎn)過身疑惑道:“你為何對這縣令這般關(guān)切,怎的不問問那趕來鳴冤擊鼓的樵夫婦人呢”眼神中帶著探究。 誠然我深居后宮,可卻也不是個傻子,縣令既然能承諾樵夫婦人,若是她不動心,豈會成了這樁事,可見她也并非真心為亡夫鳴冤。 這獄中滿是潮濕,時日多了見不得陽光便生出諸多蟲鼠,我一路走去,只覺這地方十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何時來過。 牢頭將門打開,便走了。 縣令坐在稻草床上,沒有反應(yīng)。 半響,他才緩緩動身說:“下官就知道,司徒大人您一定會來找我的?!?/br> 我聞言一愣,司徒卻笑道:“縣令并非是糊涂人,為何又會做這些事,想要救下鎮(zhèn)上所有的老百姓,并非只有賄賂和殺戮兩條路,”抬手將樵夫婦人遞上來的狀書,放在了桌上,卻見那縣令看著狀書,忽而釋然的笑了。 我走到桌前翻開了狀書,問道:“你這樣等于葬送仕途之路,你自己的家人、妻子都不顧了嗎?” 縣令苦笑一聲,說:“我不過是個普通人,十年寒窗苦讀才得了個父母官的位置,本就是苦命人出身,見百姓們吃不上飯,餓殍滿地,心中豈能安然,怎奈天高皇帝遠(yuǎn),我......無顏面對父老鄉(xiāng)親?。 ?/br> 看著縣令跪在牢房中顏面痛苦,我心頭酸澀難忍,看了看司徒,他卻好似鐵石心腸般,一絲都沒受影響,回去的路上不免生了怨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