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家宴，在溫馨平淡的氣氛中度過，我跟老王喝了一瓶紅星二鍋頭，他說，那是地道的北京味兒...熱辣，濃烈，有一股子只屬于男人的豪氣。

    飯后，我跟他坐在沙發(fā)上，愜意地吸著香煙，談?wù)摻鼪r；王雨萱則是跟我?guī)熌餃惖搅艘黄?，母女二人說著那些私房話，時而傳出的笑聲，告訴我這氣氛有多美好。

    可再怎么美好終究不屬于我，我是這座城市的過客，我也是他們的過客...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北京，再過兩年，我就要三十歲了，人說三十而立，成家立業(yè)，這是一個男人一生之中必須要做的事情...我一個小小的北漂，三十歲的時候可以在這兒成家立業(yè)嗎？

    這明顯不現(xiàn)實，北京是一座現(xiàn)實的城市，比全國任何一個地方都現(xiàn)實，它能讓人懷揣著憧憬跟理想，不顧一切地奔向這里......它也能讓人帶著失落跟疼痛離開這里。

    我還在這兒掙扎著，只是現(xiàn)在看來，我能夠掙扎的時間，也已經(jīng)開始倒計時。

    春節(jié)回家的時候，我清楚的看到老爹兩鬢間已經(jīng)有了白發(fā)，母親的皺紋好像也深了許多，他們都老了，我不得不為他們著想。畢竟，我任性了好些年，不能在他們老了之后再任性下去。

    曾經(jīng)，我的身邊有佟雪，至少我還有一個任性的借口...現(xiàn)在，我只不過是在四九城里死撐著而已。

    “小默，你有什么打算嘛？”老王吧嗒吸盡了最后一口煙，將它捻滅之后，突兀的問我。

    “打算？”

    我喃喃的重復(fù)了一句，猶豫道：“沒什么打算...如果我實際一些的話，大概還會再拼個兩三年，攢下一些錢之后，回到家，在那座小城買座房子，最后再找一姑娘，結(jié)婚，生子，守在父母身邊?！?/br>
    “哦...”老王點了點頭，雙手插在一起，拇指交替晃動著，他道：“確實挺現(xiàn)實的，也挺沒出息的，這可不像剛來北京那時的你?！?/br>
    “師父哎?！蔽铱嘈Φ溃骸爱敵跷叶嘀赡郯?，天不怕地不怕，遠的咱就不說了，說說近的，就像上次在網(wǎng)上曝的那件事兒，就他媽給人出個主意的東西，我就丟了飯碗......您說，我還怎么出息？”

    “說真的，你埋怨過我嗎？畢竟身為師父，我沒有保全你。”

    “為什么怨你？也是我自己底子不干凈......再者說，您也不容易，置辦下現(xiàn)在的家業(yè)不容易，更何況，我又不是您親兒子，沒必要為我那么做的?！?/br>
    “你這孩子。”老王搖搖頭，說：“你哪兒都好，就是說話太直...不過話又說回來，要不是你這直爽的性子，你們當初來的那批人里，我也不可能收你當徒弟?！?/br>
    “您可別說在我身上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我擺擺手，“如果我是您的曾經(jīng)的話，也不可能混成現(xiàn)在這幅德行。”

    “哈哈。”

    他笑著說道：“這點你真該跟孟陽學(xué)學(xué)，這小子，機靈，真他媽機靈，要不了幾年，他絕對能比你師父混的牛逼?！?/br>
    聽他提起孟陽，我有些恍惚，春節(jié)的時候我們發(fā)過信息，那個時候他告訴我說年后回來聚聚，可復(fù)工這么久了，他也沒有消息...好似我們越行越遠了，不過，作為兄弟，他能得到老王這番評價，我還是為他高興的。

    “陽子不容易，他不得不這樣?！?/br>
    “人啊，就沒被逼到一定的程度。”

    ......

    夜?jié)u漸的深了，我從老王家里走了出來，身邊還跟著一個執(zhí)意要送我坐車的王雨萱。

    “你回屋吧，這天也挺涼的?！?/br>
    “你是我?guī)煾缏铮疫@個做meimei的，總得把禮數(shù)做足了不是？”

    “嚯，你要是這么懂事，怕是就不能跟你親哥鬧的那么僵了吧？”

    “能不說他么！”

    “說真的，我一直不明白，兩兄妹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才會讓你們變成陌生人。”我開口勸慰道：“老王歲數(shù)都這么大了，我身體也不怎么好，你跟你哥這么鬧下去，最后犯難的還是他們老兩口?！?/br>
    “就你知道？”王雨萱反問了一句，氣鼓鼓的走在我前面，沒有回頭，“如果你的哥哥或者meimei，生生拆散了你跟你最愛的人，你會原諒他嗎？”

    “這種問題不存在，因為我是家里的獨子?！?/br>
    “我是說如果！你這個笨蛋。”她回過頭來，絲毫沒有形象的大喊大叫著。

    “......這個問題真不好說，不過，我想他也是為你好的吧?！?/br>
    “為你好，永遠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道德綁架，它只會讓人百口莫辯，帶不來其他東西?！?/br>
    這還是第一次，聽見她的故事，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俏皮的丫頭這么深沉，我沒有答案，在心里，我覺得她是對的，因為我了解深愛的滋味，也懂得失去愛情的苦澀......可站在理性角度來看，她又錯了。

    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而選擇傾向于哪個方面，只有當事人才清楚。

    我嘆了口氣，止住了言語......

    直到送我上了出租車，王雨萱才走回家，我回身透過車窗注視著她那稍微有些瘦弱的影子，不禁會想...一個人擺上了笑臉去面對每個人，可心里會真的快樂嗎？

    我找不到答案，就像她問我的那個問題一樣，沒有答案。

    身為一個善忘的過來人，在這場名叫人生的旅途中，我又何嘗不是矛盾的，看不到終點的呢？

    凌晨的出租屋還是那樣冰冷，空曠，除了昂貴的房租在向我證明著它的價值之外，它還有什么用？這座城市，沒有一盞燈會為亮著，我這個過客，又該去哪里尋覓一個歸人？

    我想大叫，我想大哭，最后，卻只能洗凈身體，將自己扔在稍顯孤獨的雙人床上，凝望天花板，最后進入夢鄉(xiāng)...至少夢中我們還有明天，我們還有婚禮，而最直接的結(jié)果，不過是濕了枕巾，也濕了內(nèi)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