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他偏要去摘,即便好好換水,花也一日一日在漸漸凋零。 藺焰塵半跪在地上,不管玻璃渣,趕緊手忙腳亂地去撿那封信,被打濕了一半,墨水都化了,字變得模糊不清。 這是阿汛留給他,他卻一拿到就弄臟了。 他都做了什么??? 手被玻璃劃破,血珠立即涌出來,把信紙弄得更臟。 艾德聽到樓上有東西砸破的聲音,匆匆趕上了,就看到藺焰塵滿手血。 他走過去,握住藺焰塵的手腕:“我來打掃吧,您的手受傷了。您需要冷靜。冷靜點?!?/br> 藺焰塵突兀地問:“他愛我?!?/br> “他愛我的,所以他才不要我去找他?!?/br> “我還是想去找他,我該不該去?” 艾德想了想,說:“這是您的人生,我沒有資格替您做決定。但是,我覺得您一向是個堅定的人?!?/br> 藺焰塵終于冷靜下來,他站起來,說:“你說得對?!?/br> “我要去找他?!?/br> 第35章 楚汛下了飛機,腳踩在地面上, 依然有種不切實感。 像是從天堂回到人間。 過去的一個月有如一個瑰麗的夢境, 現(xiàn)在夢醒了。 他開車回家,整理東西。 到小區(qū)門口時, 保安和他說:“楚先生啊,你出門旅游忘了把垃圾倒掉啊, 東西爛起來都發(fā)臭了。有個人來找你,神經(jīng)病一樣說以為你死在屋子里了, 物業(yè)就開房間讓他進去過。對不起哦, 我們聯(lián)系不上你,所以有些擔心……但我們有好好看著他, 沒讓他亂動你東西?!?/br> 楚汛心里大概有數(shù),問:“那人叫什么名字?!?/br> 保安說:“忘了,好像姓雞……還是季。” 哦,是季天澤吧。楚汛想,一個月前離開時他想到季天澤還會有些郁悶,現(xiàn)在卻沒有任何感覺。他聽過就算完了,并不準備去見季天澤,他的生命沒剩下多少, 何必浪費在這人身上呢? 如果把人生比成一部電視劇,你覺得這個人在你人生參與過十幾年, 他一定會是個重要角色,將有大量后續(xù)戲份,最終出現(xiàn)在圓滿大結(jié)局。但事實上并不是的, 他說不定是個配角而已,走個過場,這個過場可能有點長,他下場后,就再也不會出現(xiàn)。 人生不是小說和電視劇,能看到的旁人只有自己的視野范圍,除了一生的伴侶,誰都沒辦法把自己的全部人生線,放進另一個人的人生里,即便是父母兒女也不行。 人都是會變的。 楚汛不明白自己,明明他全心全意喜歡過季天澤十幾年,可現(xiàn)在他滿腦子只想著藺焰塵。 他移情別戀可真快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這樣薄情。 楚汛大概看了下感覺房里的東西大概都還在,就算被偷了他也懶得去報警。各種證件都好好的放在上鎖的抽屜里。 他清點了下自己的剩余資產(chǎn),省會市中心三百平房子一間,升值許多,購入價四十萬車子一部,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貶值,三十萬現(xiàn)金當時給藺焰塵,他沒當然拿回來,還有那張五十萬的卡也給了小藺,剩下二十萬他這個月就當零花隨便刷刷卡吃喝玩樂,居然刷爆了…… 但總體來說,還是有部分不動產(chǎn)資金的,楚汛整理好,休息了一晚上,帶上房產(chǎn)證等等,開車又出了門。 他還剩下一件未了的心愿。 這件事做完,他就可以安心地躺著等死了。 楚汛回了老家。 楚汛五年沒回家,他還記得以前回家的路,但是道路翻新,很多老房子都被推了,建起了高樓大廈,他居然差點迷了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于找到家門口。 他長大的這個家倒是一點都沒變,青苔斑駁的磚墻,茂盛蓊郁的石榴樹,桌腳生銹的桌子,半舊的竹編躺椅,楚汛只是看一眼,無數(shù)記憶便像是拂去了歲月的灰塵,蜂擁著浮現(xiàn)在腦海里。 這是他死前最后一件想做的事,就算爸爸mama討厭他,他還是想見他們一面。他和爸爸的關(guān)系一直沒好轉(zhuǎn),但是mama這兩年還是說過幾次話的,他想把錢留給mama。 楚汛去按門鈴。 沒聲音。 他太久沒回來,門鈴都壞了。唉。 那只能用嘴巴喊門了,楚汛本來就沒什么底氣,要他自己開口更難堪,他該怎么說呢? ——爸,媽,我回來了。 他上次和父母大吵一架,說好斷絕關(guān)系,就算他腆著臉喊“爸媽”,爸爸mama會說什么?爸爸肯定會羞辱他。 ——你好,我是楚汛,我有事找你們。 這樣倒不會顯得倒貼,頗有尊嚴,但不是找打嗎?他今天來事想和爸媽好好談談的。 楚汛還沒想出個對策來。 門里突然爆發(fā)出一聲犬吠,把楚汛嚇了一跳,一只藍眼睛的哈士奇從院子的角落里鉆了出來,一邊狂叫一邊嘲他沖了過去,他嚇得退了兩步,這只哈士奇撲在柵欄上。 楚汛定神,才發(fā)現(xiàn)這只哈士奇并不兇,傻傻的,好奇地看著他,搖著尾巴,吐舌頭哈氣,汪汪叫幾聲。 爸爸mama什么時候養(yǎng)了只狗? 有人喊他了:“你是……楚老師的兒子?” 楚汛回過頭,見到一張陌生的大媽,記不起來是誰,大媽親熱地說:“我是xx阿姨???你不記得我了啊?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的?!?/br> 還在襁褓里時被抱過怎么可能會記得???但大人總愛拿這套話和小輩套近乎,楚汛禮貌地回答:“呃,你好?!?/br> 大媽告訴他:“我剛才還碰到你爸媽,一起逛菜場,買了兩斤牛肋排,原來是你要回來了啊?!?/br> 楚汛不置可否地笑笑,知道爸媽原來不在家,他莫名松了一口氣,但是等在門口遲早也會碰到回家的爸媽,想想便又害怕起來。 他回車里等待,車頭朝向家門口。 等了十幾分鐘,終于看到遠處爸爸mama慢慢走近的身影,爸爸兩只手都拎著袋子,跟在mama的半步后,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mama樂呵呵地說:“今天燉排骨給小胖吃,他肯定高興。” 爸爸說:“他最喜歡吃排骨了……吃骨頭對牙齒好。我都聽見小胖在叫喚了,真聰明啊?!?/br> 楚汛猶豫了又猶豫,在爸爸mama打開院子的大門以后,趕緊下了車,走近過去。 他看著爸爸mama的背影,突然無比緊張,像是得了失語癥,不知道如何開口,大抵是離家太久,都生疏了。 要么……還是算了。 才五年不見,爸爸怎么老了那么多?多了好多白頭發(fā)。聽說之前爸爸到了年紀退休,但是學校師資不夠,去年又請他回去教書,好像是在帶高三生,太累了嗎? mama也老了好多……也發(fā)胖了…… 楚汛莫名覺得鼻酸。 楚汛的爸爸——楚杉老師——仿佛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停下來,回過頭,看到楚汛。 父子倆都是一愣,一個在街頭,一個在街尾,望著對方,很近,近的只有幾步路,又很遠,隔著五年的時光。 楚汛下意識想躲,但無處可躲,千言萬語只匯成一個字:“爸……” 楚爸爸愣在原地,用力眨了下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真的是他兒子回來了,他的眼底仿佛有暗流涌動。 那張和楚汛肖似的臉上,慍怒慢慢地爬上他的皺紋和眉梢,他眼神復雜地看著楚汛,尖酸刻薄地說:“你怎么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br> 第36章 “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br> ——楚汛現(xiàn)在最聽不得就是“死”字。 楚汛本來還抱著幾分僥幸心理,聽到這句話, 心都涼透了。 他冷著臉, 說:“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沒要和你說話, 我找我媽有事?!?/br> 楚爸爸可不管那么多,劈頭蓋臉地罵過去:“真是本事了, 臭小子,還敢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你厲害啊, 說辭職就辭職, 突然跑出去旅游。出去旅游就算了,也不知道和別人說一聲去哪玩?!?/br> 楚汛被他爸罵的一腔悶火, 腦袋不清醒,甚至沒細想他壓根沒和爸媽說過辭職和旅游的事情,爸爸是從何得知的,只一心要懟這個臭老頭子:“你不是早和我說斷絕關(guān)系了嗎?楚杉先生,不勞您尊駕管我,我想怎么過就怎么過,我愛去哪就去哪玩。我是一個自由的個體,我有權(quán)利決定自己的生活!” 楚爸爸差點沒被氣得仰倒, 把手上拎著的菜都扔了:“是是是,我和你斷絕關(guān)系了, 我一點都沒原諒你。我是看你厚顏無恥,剛才你開口就叫我‘爸’,難道不是想討好我嗎?現(xiàn)在又來說不要我管!” 楚汛梗著脖子:“我一時口誤, 當不得真?!?/br> 楚爸爸諷刺地說:“好,你厲害?!?/br> 楚汛望向mama,語氣稍微好了些:“媽,我有事要和你說?!?/br> 楚爸爸大聲地說:“不許和他說話!我說過的,這個孽子不準踏進家門一步!” 楚汛嗤笑:“我沒有要進門,呵,誰稀罕進去,我就在外面說?!?/br> 楚爸爸說:“那也不行,就不許說?!?/br> 楚汛氣得肝疼,覺得自己又要短壽幾年,他覺得肚子都有點疼起來了。 楚mama為難地說:“你們倆別吵了,在大門口地大嚷大叫,你們不嫌棄丟人我還嫌棄丟人,不能進屋好好說話嗎?” 父子倆異口同聲地說:“是他不想好好說話?!?/br> 楚mama:“……” 楚汛和他爸爸是吵累了,楚mama是無言以對,場面驟然安靜下來。 他們都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楚mama循聲看去,駭叫:“呀!小胖!” 兩個吵得火熱朝天的男人這時才發(fā)現(xiàn),剛才楚爸爸不小心把袋子掉在地上,那只哈士奇趁著開門從院子里出來,正搖著尾巴在開開心心地啃骨頭。 楚爸爸看到,沒生氣,還摸了摸狗狗的腦袋:“沒關(guān)系,讓他吃,我們買rou就是給他吃的!” 他抬頭看了楚汛一眼:“你不知道這是誰吧?他叫楚小胖,是我和你媽的小兒子,特別乖,你還不如小胖。你整天就知道氣我?!?/br> 養(yǎng)他還不如養(yǎng)條狗嗎?楚汛真的被氣笑了。 他懶得和這個臭老頭再浪費口舌,索性直接繞過去,拉了他mama,說:“媽,你過來,我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