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凌的手使勁攥緊，宛若抓著什么空氣，又泄力的松開了。

    “我知道的。”他緩緩垂下視線，“我已經(jīng)在調(diào)整了，我盡快找到感覺?！?/br>
    沒一會兒，休息結(jié)束，這一場繼續(xù)演，打板聲清脆一下，滿場寂靜。

    “少爺……”一個傳信的家仆像是軟了半截身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倒在裴鈞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裴侯他……”

    裴鈞之前戰(zhàn)場上受了點傷，此刻正沉著臉讓大夫包扎，聽到匯報后，心中有種不妙的預(yù)感，抑制住手臂的顫抖，狠著聲線問那人：“我爹怎么了？”

    “裴侯……”家仆嗚咽一聲，哀呼，“老爺去了……！”

    裴均的手指繃緊，捏緊了拳，隱忍著情緒，一字一頓地加重道：“你騙人，白叔明明在的?！?/br>
    家仆哭哭啼啼：“白先生、白先生也無力回天了……”

    裴鈞不做言語，低著頭，半晌才開口：“你們都出去吧?！?/br>
    大夫起身，猶豫道：“少將軍，你的傷……”

    “沒事，下去吧?！?/br>
    待已經(jīng)聽不見腳步，裴鈞才緩緩抬起了頭，已是紅了眼眶。

    他起身走了幾步，將掛在柱上的一把弓取下，這是他爹從前贈他的禮物。他撫摸著弓身，被身邊的椅子渾渾噩噩地絆了一下，跌坐在地。

    “爹……”

    裴鈞抱著弓，嗓子終于顫得再也發(fā)不出一個完整的音。

    他的肩膀突然變得很沉，像是有千斤頂壓在了他的背上，重得讓他突然喘不過氣。但他緊緊的抓著手上的那把弓，用它支撐著地面，哪怕手臂再怎么發(fā)抖，腿再怎么發(fā)軟，也讓他身形還能坐立住，不至于狼狽不堪。

    “這些就是你留給我的東西，爹。”

    他呢喃的語氣，像是在埋怨，又似是疑惑，還流露著些許自怨自艾的怒氣，“誰要去接受天下，接受寰宇，這些有什么意義嗎。”

    “這些能換來什么，你告訴我??！”

    驚風(fēng)暴雨，似是吞咽下了血與淚一般，裴鈞終于迸發(fā)出一聲怒吼，暴起的青筋像是有人從身后硬扯著，從指梢到眉眼，都是裂骨的疼。

    傷口裂開了。

    窗外風(fēng)起云涌，裴鈞抬起頭，直視著卷起營簾的狂風(fēng)。

    他很早就上了戰(zhàn)場，目睹過無數(shù)次的死亡，卻一直不了解它的面孔。而這一次，烏云席卷之時，他瞳孔放大，空洞地望向遠(yuǎn)處，第一次感覺到，他正遠(yuǎn)遠(yuǎn)的，與死亡互相凝視。

    裴鈞此時還尚且不知，從今往后他人生中的所有意義，都將用痛楚去換取。

    ……

    這條拍過之后，顧凌連咳了好幾聲，嗓子因為太過激動竟有些哽咽了。助理過來給他送水之后，他和導(dǎo)演聊了幾句，又馬不停蹄地繼續(xù)下一場。祁一后來因為要去B組完成自己的戲份，就離開了。

    傍晚的時候，秦小樓終于殺青了。出于交際和禮貌，祁一去送助理準(zhǔn)備好的殺青小禮物。小莫姐希望他能和每個好演員都打好關(guān)系，拓展人際交往，所以以前在其他偶像劇劇組演戲的時候，哪怕他演男主，也會在女一、女二和男二等演員殺青的時候送些小禮物，自己殺青的時候就送全劇組一些禮物，畢竟合作一場。

    祁一去化妝室的時候，秦小樓剛好卸完了裝，禮物送出去兩人寒暄幾句之后，祁一看見化妝室出去了，遲疑片刻，問道：“秦老師，你現(xiàn)在著急走么？”

    秦小樓看了眼手表：“還不急，車還沒到呢，怎么？”

    祁一在秦小樓面前坐下，有些不安地詢問道：“秦老師，顧哥今天……還好么？”

    秦小樓疑惑：“啊？”

    祁一解釋道：“就是，我感覺顧哥心情好像不大好，之前我過去看的時候，他也卡了很多次……”

    秦小樓想了想，道：“演員嘛，偶爾是會這樣，只要經(jīng)歷過什么難過的事，哪怕過去很多年了，要是演戲的時候因為既視感而想起來，還是會難受，自然就影響狀態(tài)了。也不止演員，人都是這樣的嘛?！?/br>
    祁一又想起陸施雨之前說過的事，忍不住問：“顧哥以前經(jīng)歷過什么難過的事嗎？”

    說完后，他感覺這樣好像顯得自己太多事了，又抓耳撓腮地補(bǔ)充了幾句，“之前我聽說顧哥有段時間演戲特別入戲，很久都出不了角色，也是因為發(fā)生了什么嗎……？”

    秦小樓突然沉默了，祁一心里有些慌，心想，完了，這么一說不僅顯得自己多事，還像個不停打聽顧凌消息的變態(tài)。

    秦小樓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額前的頭發(fā)，苦笑：“看樣子你真的挺關(guān)心他的，本來這種事說出去不大好，但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可以告訴你?！?/br>
    他頓了頓，認(rèn)真地看著祁一，“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祁一身體一怔，雙手緊張地握在了一起，一時哽住，回不出話。

    怎么又被人看出……

    秦小樓表情欣慰：“看來你們關(guān)系挺好的，他難得有個朋友，你一定要繼續(xù)喜歡他啊?！?/br>
    祁一眨了眨眼：“……唉？”

    他原來沒看出來嗎。

    “朋友？”

    秦小樓稍稍歪頭：“不是么？”

    祁一忙道：“是！是的……所以，顧哥發(fā)生過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么，我會想辦法讓他開心的！”

    秦小樓思忖片刻，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