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凌注視著他的笑容，心底有什么東西要呼之欲出，但還是努力用耐力將其強(qiáng)行壓住，沉著嗓：“今天的月亮還不圓，沒什么好看的?！?/br>
    祁一手肘支在欄桿上，撐著臉，小聲又不解的碎碎念：“但是我覺得月亮什么時候都很好看啊……”

    顧凌感覺他的身體有種要玉山傾塌的熏醉感，稍微扶了扶他的胳膊：“你是不是醉了？別站在外面了，讓助理送你回去……”

    祁一反抓住顧凌的手臂，顯然是沒有聽見顧凌說的話，而是自顧自的一臉開心：“只要是和顧哥在一起，無論月亮圓不圓，我都能看得很開心，只要顧哥在旁邊，我就覺得幸福了?！?/br>
    顧凌突然一滯。

    祁一這時候其實(shí)已經(jīng)醉了，他酒量并不差，就是不知不覺中真的喝了太多。但是醉了的人是不會知道自己醉了的，他們只會循著身體的意識做出各種行動。

    于是祁一抓著顧凌的胳膊，在顧凌停住的這一瞬，循著本能的欲望，吻了上去。

    這或許根本不算一個吻，因?yàn)橐环讲磺逍?，而另一方?jīng)]反應(yīng)過來。但這一次接觸的確突破了顧凌身邊的安全距離，他聽見自己的心，狠狠地猛跳一拍，一粒種子終于鉆破了沉寂了多年的厚雪，破土而出。

    顧凌想要有所反應(yīng)的時候，這個吻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比蜻蜓點(diǎn)水還不如。

    而始作俑者因?yàn)榫凭淖饔?，竟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拉著顧凌的手在他前面大大咧咧的笑，聽到屋內(nèi)有人喊他唱歌，居然揮揮手，就歡快地走掉了。

    顧凌目瞪口呆，——世上竟有人耍酒瘋耍得如此不動聲色！

    他差一點(diǎn)就把祁一給拽了回來，然后惡狠狠地沖他說，“你這個以為喝了酒就有恃無恐的小流氓，看我不親哭你！”

    當(dāng)然，他殘存的理智叫住了他。

    顧凌吹著夜風(fēng)冷靜下來，忽然覺得他這一陣子的不安和惶恐都特別好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自欺欺人這么久，一個吻，足以打破他所有的心理建樹，他的心防，就是如此脆弱不堪。

    他忽然就覺得，自己能夠變得更勇敢一些了，對面是祁一，就算把自己的內(nèi)心赤裸裸的交出來，好像也不壞。

    就算是最壞的結(jié)局又能怎么樣呢。

    畢竟我喜歡他啊，這個聲音已經(jīng)藏不下去了。

    我很喜歡他。

    顧凌在心里確認(rèn)這一點(diǎn)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段路，他其實(shí)已經(jīng)走出去很遠(yuǎn)了，遠(yuǎn)到他回過頭，看不見起點(diǎn)。

    *

    第二天清早，劇組放假，顧凌回了趟家。他帶了一束花，坐車去了b城的郊外。

    在車上，顧凌回想起昨天晚上祁一酒后的話，雖然他當(dāng)時不清醒，但聽得出是真心，他說，“只要顧哥在旁邊，我就覺得幸福了?！?/br>
    幸福么……

    顧凌差幾乎就要忘記這個詞。

    好在他昨晚睡了一覺后，痛定思痛，終于想了起來。

    他記起來了，那個晚上，他在餐桌旁哭，mama用創(chuàng)口貼把傷口貼上后，蹲下來，將他抱入了一個柔軟又溫暖的懷中。

    “小凌你知道么，mama懷孕的時候其實(shí)很害怕?！迸说恼Z氣十分溫和，比落雪還要優(yōu)柔，“生孩子的時候也很怕，mama怕得不得了，但是……”

    “mama遇見了天使?！?/br>
    她像是在講述一個童話故事，夢幻般的笑了。

    “在你出生的那一天，天使們聚了過來，因?yàn)樗齻円獎?chuàng)造一個美好的愿望，讓美夢成真。”

    “這就是你，小凌。”

    她輕輕揉著小孩后腦勺的頭發(fā)，嗓音有些發(fā)顫，“mama已經(jīng)不恨那個男人了，你出生之后，mama也跟著新生了?！?/br>
    “你就是mama的幸福，只要你快樂健康，mama不管怎么樣，都會感到幸福?！?/br>
    ……

    顧凌的記憶開始愈發(fā)清晰，mama甚至在住院的時候，見到他的時候，都是一直笑著的。所以他當(dāng)時才一直以為這個病是可以好轉(zhuǎn)的，未來還能有許多時間，然后安心地去拍了自己的電影。他當(dāng)時幻想著，等演好這部電影，自己出名了，再等mama出院之后帶她去看，她一定很開心。

    后來才知道，mama原來是在他來的時候，故意強(qiáng)打著精神。

    他啟程去劇組的前一天，拿著自己和另一個演員的合影給mama看，mama很高興，一直捧著手機(jī)笑，說：“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演員之一，你記得要個簽名回來。”

    顧凌在旁邊“嗯嗯”點(diǎn)頭，又聽見她打趣道：“不過他怎么長頭發(fā)了，還是之前電影里光頭的時候最好看嘛哈哈……”

    這時候她因?yàn)榛?，已?jīng)剃光了頭發(fā)，戴著帽子，眼看顧凌表情就要變了，用手機(jī)拍了拍他的臉，笑了：“不過論光頭，還是mama最好看?！?/br>
    顧凌接過手機(jī)，唇角沒憋住，也被逗笑了：“mama什么時候，都是最漂亮的?！?/br>
    顧凌離開的時候，回過頭，看到mama面帶微笑，安靜的注視他，漂亮的眼睛如蘸墨一般清晰和明亮。

    “千萬不要感到寂寞呀，小凌?！?/br>
    這是他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

    顧凌下了車，讓司機(jī)在原地等他。他拿起花，徒步走進(jìn)了墓園。

    墓園很大，不知安置了多少靈魂。他找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那塊墓碑，將花放下，蹲在它的面前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