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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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盧昭還能去上學(xué)打發(fā)時光,可龐秀玉就慘了,讀書寫字非她所好,逛街購物也無興趣,更無人可交際,只能天天在家中與一同跟著進京的幾位心腹下屬切磋,再者打打馬球。 然而打馬球場地小了施展不開,至于切磋……大家也都是從小一處長大的,對于彼此的招數(shù)和本事心知肚明,對戰(zhàn)久了只如隔靴搔癢,憋的渾身都要長毛了! 今日龐秀玉本來也如往常一樣在家射箭做耍,卻見跟盧昭出去的心腹去而復(fù)返,說他在某同窗家中同幾個好友一處吃酒,也有女眷在,叫她也去。 龐秀玉知道盧昭外粗內(nèi)細(xì),對方雖然是文人,可既然叫自己去,必然是對了脾氣的,當(dāng)即也不推辭,回房換了衣裳,翻身騎了自己的高頭大馬飛馳而來。 杜瑕和何葭在打量龐秀玉的同時,龐秀玉也在觀察她們。 就見眼前兩個形容秀美的年輕姑娘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自己瞧,眼神中卻無一般讀書人家的輕視和避之不及,滿滿灼熱的贊嘆,心下微微感動。 她當(dāng)即也是熟練的一抱拳,笑道:“見過三位兄弟,兩位妹子!” 眾人也慌忙見禮,何葭一雙眼睛幾乎都要粘在她身上。 這視線著實太過火熱,龐秀玉自然有所察覺,也轉(zhuǎn)過頭去看她。兩人視線交匯,何葭先是一愣,繼而一張粉面竟然也慢慢漲紅了。 杜瑕卻知她心思,當(dāng)即笑著去刮她的臉,道:“當(dāng)真稀罕,你竟也有害羞的時候?” 不說到罷了,一說之下,何葭的臉兒越發(fā)紅了,倒還端的住,雙眼閃閃發(fā)亮的對龐秀玉道:“好jiejie,你可真好看呀,這般威風(fēng),改日跟我們一起騎馬打球可好?” 眾人都笑了。 龐秀玉也是愣了半晌,說自己彪悍、粗魯、粗俗、瘋癲等等的不計其數(shù),可還真沒有人這樣大咧咧的夸過自己好看! 若非何葭神情太過真摯,她真要懷疑對方是在諷刺了! 這日宴會當(dāng)真幾近完美,賓主盡歡。 杜瑕“創(chuàng)造”,劉嫂子改進的毛血旺受到眾人歡迎,尤其是盧昭和龐秀玉兩個蜀地出身的人更是贊不絕口,吃的不亦樂乎。 要說一個人背井離鄉(xiāng)來到其他地方,人生地不熟,除了那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孤獨寂寞感之外,恐怕最叫人難以忍耐的就是口味上的不適應(yīng)。 盧龐兩家乃大半個軍武世家,不拘小節(jié),對于吃喝方面都不大講究,因此當(dāng)時被傳到開封時只帶了幾個心腹,壓根兒就沒考慮過廚子。 結(jié)果來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流言蜚語或明槍暗箭他們到能忍受,唯獨一個胃口,真是遠(yuǎn)離家鄉(xiāng)時日越久越發(fā)難熬。 他們不愿意僅僅為了滿足口腹之欲,就學(xué)著某些作風(fēng)奢靡的家族一樣鋪張,還是堅持像普通開封人家那樣出去吃飯。 然而開封川菜館少不說,那么寥寥三兩家,竟還為了盡可能多地吸引顧客,在原本口味的基礎(chǔ)上做了調(diào)整,以此迎合開封本地食客…… 就是這個毛血旺雖然是他們以前從未聽過的菜肴,可是又麻又香又辣,紅通通油汪汪一片著實誘人,比想象之中更加符合他們的口味。 大約盧昭和龐秀玉真的是給憋壞了,也不跟他們見外,今晚這么一小盆毛血旺,就給他們兩個人就干掉了三分之二還多,其他人幾乎沒來得及下筷子就沒了。 哦,對了,下剩的紅油辣湯也給他們拌了飯…… 金仲是江南人士,口味十分清淡,哪里見過這樣的菜,又哪里見過這樣的吃法?一時看的都呆了。 因為好奇,還是主人家特意準(zhǔn)備的,他也略嘗了一筷子,然后就噴涕咳嗽不停,一口氣灌了好幾杯涼茶,再也不敢碰了。 難得盡興,且明日就是假期也不必上學(xué),飯后大家也不著急走,先討論一回馬匹,又不知誰提議的要射箭。 杜家一雙兒女如今還只停留在熟悉馬術(shù)的階段,弓箭也只是略摸過兩回而已,哪里比得了這個。 再一個金仲也不是這上頭的人,何葭力氣還小呢,準(zhǔn)頭也有限,就都有些遲疑。 眼見著人去了一半兒,牧清寒改口提議說:“眼見的天都黑了,外面黑燈瞎火的,看不清不說,也起了風(fēng),冷得厲害,莫要出去折騰了。不若咱們投壺吧,每一輪最后一名給一名用心備一份年禮,如何?” 話音剛落,金仲就拍手笑道:“這個主意好,賭注也有趣,我就來這個。” 盧昭卻問:“那若總不得頭一名,或是得了其他名次的人,豈不是要落空?” 金仲就接口道:“這個卻怕什么,對了這兩個排名的人多幾份,或是應(yīng)他一個要求。其他的該如何便如何也就得了?!?/br> 眾人紛紛說好,當(dāng)即叫人準(zhǔn)備投壺和箭矢。 開封人民的精神生活極其豐富,花樣繁多,層出不窮,文的有琴棋書畫,品茶論酒;武有刀槍棍棒,彎弓馭馬。還有許多綜合了多種娛樂方式延伸而成的新型活動,比如說流觴曲水,比如說捶丸,比如說投壺。 因為射箭這一活動不僅對于射手本身的身體素質(zhì)要求極高,還需要持之以恒的反復(fù)練習(xí),必然要消磨大量的時間和金錢,等閑人家根本承擔(dān)不起。 另外,射箭還要求有開闊的空間,對于天氣情況也比較苛刻…… 久而久之的,也不知是誰第一個想出來這個方法,在屋里拿著箭矢往壺里丟,比的就是準(zhǔn)頭。 然后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僅出現(xiàn)了專門的投壺工具,比如說專業(yè)箭壺,許多高難度的復(fù)雜玩法,譬如說蒙眼投,背投等,也十分激烈刺激。 今日事發(fā)突然,并且大家水平也參差不齊,就只玩最簡單的投法,僅這樣也頗為酣暢淋漓。 盧昭年紀(jì)最大,當(dāng)年的射箭老師更有軍中神箭之稱,頭一局便起了相讓的心,也順便觀察同伴們的虛實。 哪成想他謙虛了,別人卻不相讓,龐秀玉更是一舉奪得頭籌,八投八中,大家登時就笑翻了。 杜文只拍手樂道:“得了,你們夫妻二人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也算琴瑟和諧了,堪稱吾輩楷模?!?/br> 眾人越發(fā)哄笑不已,盧昭也是連連搖頭,十分無可奈何。 龐秀玉卻也是好久沒有這般真心的笑過,覺地通體舒暢,略想一回就說:“罷了,我也不難為你,便給大家打一套拳吧?!?/br> 盧昭也不含糊,當(dāng)即下場拉開架勢,虎虎生威的打了一回,頗有雷霆之勢,教大家都看直了眼,結(jié)束時拍的巴掌都疼了。 后頭記不清又來了幾輪兒,基本上每個人都墊過底,又有牧清寒、盧昭、龐秀玉三人明睜大眼的作弊,竟也叫大家都嘗了一回頭名的滋味,這回便是相互之間都要送禮物了,當(dāng)真皆大歡喜。 眾人只耍到三更時分才罷,又約好了明日一同去看戲,方才散了。 盧昭與龐秀玉夫妻留下多有不便,何葭也是,就都跟著家里人回去了。 倒是金仲住的比較遠(yuǎn),這時候往回走怕是來回折騰就睡不好了,且如今杜家也有單獨的跨院,只要把門一關(guān)就是一方獨立天地,相互之間互不干擾,十分便利,就留下跟杜文徹夜長談。 在書海不遺余力的推動下,如今《陰陽巡游錄》儼然已經(jīng)成了大祿朝一等一流行的畫本讀物,若你這個時候還沒聽過沒看過,當(dāng)真是落伍極了。 而相應(yīng)的,人們不禁對指尖舞先生的身份背景大肆猜測,猜什么的都有,一時眾說紛紜。 杜瑕眼下還是比較傾向于悶聲發(fā)大財,故而對于外面的議論視而不見。 作為一國都城,開封自然方方面面都走在前列,許多時尚潮流之類的都是先于此地誕生,然后向四面輻射,往往還沒有傳遍全國,這邊就又已經(jīng)有新的了。 今年的開封也不例外,對上等人家而言,最時髦最受追捧的休閑方式便是穿著牧家商鋪的輕襖,吃著田婆老店的點心,看著今年在開封城內(nèi)異軍突起的《陰陽巡游錄》。 大家都是講究的人,因此就算可以有其他代替品,也必然用這三家的,才最正宗、最有面子。 故而次日杜瑕一行人去開封最富盛名的百戲園看戲時,就見目光所及之處幾乎全是清一色羽絨“輕襖”。 自打輕襖打出名堂之后,顧客們的要求也越發(fā)刁鉆,因不愛跟他人撞衫,店里還特意開啟了專門根據(jù)顧客喜好定制的業(yè)務(wù)。因是獨一份兒,價格雖昂貴,賣的也極好。 杜瑕和牧清寒對視一眼,心中都暗暗得意。 這百戲園全是開封數(shù)一數(shù)二的老店了,內(nèi)中一座高臺,三面起了三層高樓,四周擺了許多名貴花卉綠植,中間又有許多美貌機靈的丫頭小廝穿插其中,推銷著各色酒水點心等。 論及視線,自然是正正地面對戲臺的二樓正北幾排座最好,若放在老家濟南府,牧家自然有常年包座。無奈開封神鬼眾多,囂張不得,饒是牧清寒昨日就打發(fā)人來,也只得了二樓的二等座,也十分不易了。 這會兒也沒個什么電影電視之類,戲劇便十分流行?;适屹F戚、公侯門第乃至某些豪富之家自不必說,家中往往都是養(yǎng)著戲班子的,比如說濟南的牧家,不過也僅僅是在濟南罷了,一來之前開封不常有人,二來他們身份敏感,目前還是低調(diào)的好。 這幾年有個喜慶班無比紅火,去年還曾被叫到宮里為圣人獻藝,民間自然更加追捧。 其中一個叫玉官兒的小生長的俊秀無比,嗓音清越,名頭如日中天,每每登臺必得呼聲雷動,一場戲下來光是各色賞賜就不計其數(shù)。 今日就有他的戲,因此越發(fā)一票難求,分明距離開場還有一個來時辰,就已經(jīng)座無虛席,連位置最偏僻、視線最不好的座也被人搶了去。 杜瑕還是頭一次正式來戲園看戲,正覺得新鮮,就將從后面涌出來許多清俊的丫頭小廝,兩人一組,都推著一輛滿載花卉的小車。 她正奇怪這個時節(jié)哪里來的這樣多怒放的鮮花,且又似乎隱隱不對勁,等那小車也推到他們跟前才恍然大悟: 感情這都是用金銀薄片制成的花朵! 原來這百戲園又于別處不同,不許客人胡亂往臺子上丟東西,若要丟彩頭或是喝彩了,須得花錢從他們家買這種足金足銀的花朵,到時一起丟上去,便如天女散花,又尊貴又好看。 若是不想往上丟的,也可以自己帶回家去玩耍。 那花朵極其纖巧,約么一朵也不過二三分上下,可卻直接叫價一兩。 杜瑕正暗暗吃驚,卻見已有許多人大肆采買起來,男女不論。 她倒不想當(dāng)什么追星族――這成本也忒高了,只是覺得這些金銀花兒做的十分精致,就一樣買了一朵拿在手里把玩。 眾人各自叫了茶果,邊吃喝邊聊,終于等到鳴鑼開戲。 這出戲到還是那種老調(diào)子,才子佳人什么的,后頭先轉(zhuǎn)出來一位小姐打扮的青衣,邊上還有一個丫頭。 兩人咿咿呀呀唱了幾句,就聽后面敲鑼打鼓的調(diào)子一轉(zhuǎn),突然又出來一位風(fēng)流倜儻的小生。 就聽了原先安靜非常的戲園內(nèi)突然迸發(fā)出如潮水一般猛烈且綿延不絕的喝彩聲,震的杜瑕打了個哆嗦。 得了,問都不用問,這必然就是那名滿天下的玉官兒! 這會兒玉官已經(jīng)亮了個相,甩著袖子正面擺了身段兒,引得眾人越發(fā)歡呼不已。 唱戲的都要濃墨重彩,臉上妝容甚重,根本看不清本來面目,因此杜瑕也不好說這位玉官本來面目如何。不過這么瞧著,倒也十分美貌。 確實是美貌…… 她正在心中暗自胡思亂想時,現(xiàn)場已經(jīng)迎來了第一個高~潮: 但見伴隨著震天家的叫好喝彩聲,園內(nèi)紛紛揚揚的下起了花雨,金銀雙色的花兒飄飄蕩蕩,不斷折射出貴金屬特有的光彩,落地后又發(fā)出細(xì)微的脆響。 那聲音本來甚小,幾乎聽不到,但架不住數(shù)量多呀! 就聽四面八方細(xì)細(xì)碎碎的微響逐漸匯聚成一股不容忽視的“洪流”,最終變成一種特殊的樂曲,竟有種人力不可為的空靈! 許多人似乎就等著這一刻,又笑又鬧,杜瑕不由得側(cè)耳傾聽,同時覺得十分滑稽,分明是世上最俗氣的黃白之物,竟能這般美妙靈動! 這出戲正唱到高~潮處,卻見外頭直啦啦的闖進來一個人。就見他身著錦衣,頭戴玉冠,身后還跟著一群體格健碩的奴仆,怒氣沖沖,一看就不是善與之輩。 他幾乎是一路打殺進來,一眾奴仆也毫不手軟,但凡有阻攔者一概推翻,一時間就引發(fā)一片驚呼叫罵,戲臺上也不唱戲了。 說來不管是喜慶班還是這百戲園,都有些靠山,等閑人都不敢在此鬧事,杜瑕正猜測這人是誰,如何這般膽大包天,就聽一旁的何葭低呼一聲,皺眉道:“原來是他。” 杜瑕忙問緣故,一聽也是咋舌。 當(dāng)真不是冤家不對頭,來人竟然是因江西一案被牽扯的陸倪次子! 而是江西一樣是誰捅出來的?可不就是她家兄長和未婚夫! 眾人聽后也都暗自警惕,張鐸等人更是直接將他們圍在里頭,生怕對方是來尋仇的。 然而此番前閣老的次子卻并非沖著他們來的,而是徑直沖向一名美貌少婦,竟二話不說就抬手打了她一巴掌,又赤紅著雙目,指著她的鼻子罵道:“賤人,我妹子去了才多久,你不說老老實實在家守孝,竟來此處尋歡作樂!” 說完又抓起幾朵金花往她臉上丟去,轉(zhuǎn)頭怒瞪了臺上的玉官一眼,喝道:“只在這里浪著養(yǎng)粉頭,卻將我置于何地!” 話音未落,卻見那美婦人已經(jīng)惱羞成怒,竟也反手回了他一個巴掌,又伸出長長的指甲在他臉上劃了幾道,渾身哆嗦,帶著哭腔罵道:“你這不學(xué)無術(shù)的混帳有什么臉說我,你那妹子妹夫作惡多端,死有余辜,與我何干?” 略喘了幾口氣,又聽她繼續(xù)罵道:“我嫁了你這些年,只看你不知上進,文不成武不就,當(dāng)真窩囊!打量你家還是原先那個陸家嗎?少在老娘跟前抖威風(fēng)!你妹子死了,也是活該,你自己成天在家飲酒作樂調(diào)戲丫頭,卻不許我自己松快……告訴你,我早就受夠了,你且等著,明日咱們便和離!” 你當(dāng)這婦人是什么背景?原本娘家只她一個嫡女,當(dāng)年他爹看重陸倪前途,便與陸家聯(lián)姻,也是高嫁。 只是年輕女兒家誰沒有幾分旖旎的心思呢?誰不愛那種風(fēng)流俊俏又才華橫溢的好兒郎。陸家兩個兒子京里早就傳遍了,當(dāng)真沒繼承到其父一星半點的能耐,脾氣又大,長得也不大好,這婦人就有些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