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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杜氏有巧女在線閱讀 - 第167節(jié)

第167節(jié)

    杜瑕登時就驚住了,她腦海中蹦出來的頭一個反應(yīng)竟然是:

    自家兄長張揚了這許多年,難不成終于有人瞧不過去、忍不下去,對他動手了么?

    再仔細(xì)一看,一行人后頭還跟著一個小黃門,還有幾個捧盒子的宮人,瞧著還很是關(guān)切的模樣。

    杜瑕心里又忍不住咯噔一聲,心道看這個陣仗,倒不像是杜文惹事的,難不成他,他還是吃虧的一方?

    這個就不能忍了啊。

    說來她也是個不大怕事兒的,即便真打起來,也該是他們家人欺負(fù)旁人,哪里能容得下旁人欺負(fù)自家人!

    且不說杜瑕自己犯了畫手職業(yè)病自動腦補,那邊何葭卻已經(jīng)耐不住問跟來的小黃門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問則罷,就見那小黃門的表情竟很有幾分微妙,一張嘴就隱約帶著一種強力忍耐的笑意。

    只聽他道:“今兒朝堂之上,杜大人正侃侃而談,卻不料突然鼻血狂噴,止都止不住,諸位夫人不知道,可把皇太子同咱們唐大人嚇壞啦,連忙傳喚太醫(yī),誰成想,太醫(yī)說,太醫(yī)說……”

    見他這樣吞吞吐吐的,上到王氏,下到何葭都嚇壞了,還以為杜文是患了不治之癥,一個兩個眼眶泛紅,逼著那黃門快些說話。

    杜瑕卻漸漸回過神來,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轉(zhuǎn)眼看杜文時,見他也是一副羞憤欲死的模樣,欲要制止那黃門開口卻也晚了。

    “太醫(yī)說,杜大人這是進(jìn)補過度,反而導(dǎo)致身子骨兒有些虛。所幸這幾日朝堂之中并無大事,太子特許杜大人回家休養(yǎng)幾日呢!”

    等會兒!進(jìn)補過度?

    王氏和杜瑕面面相覷,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因杜家人是農(nóng)戶出身,日常起居也相當(dāng)質(zhì)樸,并不如何追求奢靡精致,而廚房這幾日做的也都是葷素搭配的家常飯菜,并無什么進(jìn)補之物呀。

    不過轉(zhuǎn)瞬之間,娘兒倆就想到了近來何葭的反常舉動,兩雙眼睛便本能的投到何葭身上。

    顯然這會兒何葭也已經(jīng)猜到問題可能出在自己身上,頓時也是羞憤非常,若不是不想失禮,她早就捂著臉跑了。

    王氏親自送走了黃門,又反復(fù)囑咐他保密。

    這黃門也是個實在的,忍了又忍,終究在拿了一個荷包之后說了實話:“老夫人,小人自然是不會多嘴的,不過因杜大人甚是受器重,今兒是太子殿下同唐大人、何大人、肖大人還有宋大人一同看著太醫(yī)診斷的,這個……”

    剩下的不用多說,意思就是小人自然不會多嘴,可至于這些貴主兒同大人們會不會說出去,那就難說了。

    王氏直覺的笑容僵硬,好歹送走了他們,回去之后氣的一屁股坐下,抬頭一看何葭果然已經(jīng)不見人影,忍不住就同女兒抱怨起來。

    “你說這事兒鬧得,若是傳出去,可如何是好!”

    若真是病了也就罷了,可偏偏是進(jìn)補過度!豈不是壞了杜文的名聲?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打從生下來之日起身子骨就好得很,除了早些年因被公婆苛待,導(dǎo)致瘦些之外,并無大礙,且這些年身上也有rou了,又隔三差五就請大夫過來把脈,康健的很,哪里需要什么補藥!

    什么人要補呀?要么年紀(jì)大了,要么就是身子不好的。而杜文眼下正是大好年華,豈不是叫人以為他身子骨兒不好?

    且不說外頭的人聽說了會如何編排,這回卻是太子等人頭一個只曉得,日后還會不會對兒子委以重任呀!

    對何葭這個兒媳婦,王氏也確實沒話說。

    出身好,模樣好,難得性格也不差,可唯獨這一回,做的這叫什么事兒。

    杜瑕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她很清楚何葭的心思和為人,眼下也只好勸道:“娘,如今但凡有點閑錢的,誰不講究吃喝?便是吃些補品也無妨。再者方才那黃門也說了,不過太子殿下和哥哥的幾位師公、師伯、老師在場,這些人都是知曉利害的,哪里就會往外說了呢?”

    見王氏還有些耿耿于懷,杜瑕又笑道:“事已至此,難不成娘還要責(zé)怪嫂嫂關(guān)心太過?”

    “我哪里會!”王氏重重的嘆了口氣,見四下無人,才低聲道:“我雖有些氣她冒失,可也知道那孩子沒甚壞心眼兒,這回能做出這樣沒頭沒腦的事來,多半還是”

    說著,她便往杜瑕小腹的位置掃了一眼,一副了然的神色。

    杜瑕一怔,脫口而出:“娘竟知道?”

    “娘好歹也活了這把年紀(jì),什么事兒沒見識過?”見女兒這般驚訝,王氏不禁有些得意,眉毛都揚起來了,又道:“素日里咱們看毛毛什么眼神,她瞧毛毛什么眼神?那里頭恨不得長出手來,一同攔在懷里!按說她都這個年紀(jì)了,又是跟你差不多前后成家,小夫妻兩個終日焦不離孟的,換了誰也該著急了。那親家母隔三差五來看女兒,關(guān)起門來說的話我雖聽不見,難不成還猜不著?上回親家母又神神秘秘的,遮遮掩掩,我不過不明說罷了,不然反倒叫她面上不好看。”

    杜瑕不禁對王氏肅然起敬起來,覺得這可真是一位難得開明的好婆婆!

    “ 那,娘為何不明說?”

    “你這孩子,常事精明,這事偏又糊涂了!”王氏笑著戳了戳她的額頭道:“我哪里沒說過?只到底隔了一層,她也有些聽不進(jìn)去,我若說的回數(shù)多了,不免適得其反,反叫她以為我著急,在逼迫呢!也只好罷了?!?/br>
    第一百一十六章

    話雖如此, 可饒是杜瑕也沒想到王氏竟然早就窺出端倪, 且還這般平靜, 一點兒不插手,當(dāng)即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說:“娘也真是的, 旁的也倒罷了, 那什么偏方秘方的, 您倒也真放心。這幸虧只是進(jìn)補過度的流鼻血, 若是再有個其他什么癥狀,可如何是好?”

    后世各大媒體之流曝光的“偏方”“秘方”害死人的事兒還少么?不說用量的問題,個人體質(zhì)也不同呀, 更嚴(yán)重的還有可能潛在的過敏問題,一個鬧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常言道,病從口入,更有是藥三分毒一說, 便是真有病還需得謹(jǐn)慎斟酌著來呢, 更何況這種“我以為”“我覺得”的什么秘方!更是沒譜了。

    因民間多有此類方子流傳, 一代代人都是這么過來的, 原本王氏并不以為然,可自己這個女兒向來是有主意的, 也從未出錯, 聽她說了一回之后, 也有些不確定起來,不過還是有些遲疑的說道:“不能吧?”

    “我倒不是怪葭兒,只藥這種東西, 能不吃就不吃,便是非吃不可,也需得極其謹(jǐn)慎的,哪里能馬虎呢?”

    杜瑕嘆了口氣,覺得這個觀念得改啊,不然以后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要鬧出大事來,當(dāng)即苦口婆心道:“不說什么男女有別,只說咱們娘兒倆吧,同為女子,可一個體寒,一個體熱,素日里但凡有個風(fēng)寒腦熱的,便是同時生病,大夫給開的方子還不同呢!更何況劑量?您忘了那一回,咱們剛到開封,手頭不大寬裕,那年冬日咱們都著了風(fēng)寒,您趕在我后頭,又心疼錢,不肯再請大夫,非要吃我沒吃完的兩包藥。結(jié)果非但沒醫(yī)好,反而越發(fā)的上火了,最后反而又花了大價錢……”

    到底是身邊的事,又是自己經(jīng)歷的,王氏一聽這話就已經(jīng)信了三分,不由得十分后怕起來。

    卻聽杜瑕繼續(xù)道:“再者哥哥如今還年輕哩,身子骨也素來強健,哪里就到了要吃補藥的地步呢?過猶不及,家中養(yǎng)的雞鴨鵝吃多了食兒還容易撐出個好歹,山上的樹施多了肥料也能燒死,更何況人?”

    “聽聽你這嘴,”王氏給她逗笑了,樂道:“那是你哥哥,哪里能是雞鴨鵝比的!叫人聽了像什么話?!?/br>
    “不過咱們娘兒倆關(guān)起門來打比方,怕什么?”杜瑕心道,若我不把道理說得淺顯些,你們哪里肯信,又或者哪里肯這么容易就信?再者要說的深奧些,藥理什么的,我也不懂呀!“話糙理不糙,娘且細(xì)琢磨琢磨,我說的可有道理?”、

    根據(jù)方才那黃門的話來看,這回當(dāng)真算是走運,那偏方應(yīng)該是跟杜文的體質(zhì)不犯沖,所以只是進(jìn)補過度,這已經(jīng)是撞大運了!若是哪位藥不對,沒準(zhǔn)兒人給吃出毛病來還不知是哪兒出的問題,他們還都被蒙在鼓里呢!

    王氏暗自琢磨一會兒,半晌點點頭,道:“確實有道理?!?/br>
    不過假如要是承認(rèn)女兒的話,豈不是要將這許多年來眾人默認(rèn)的規(guī)則給打破了?外頭許多價值千金,外人求都求不來的秘方還有什么用?難不成眾人都是傻子?不然怎的這么多年,這么些人都沒有出聲的!、

    要說王氏與杜河這一對夫妻,最叫人打心眼兒里佩服、尊敬的就是從不刻意擺架子。他們從來不會像時下絕大部分長輩一樣,且不說自己到底有沒有本事,有沒有能叫小輩心悅誠服、主動尊重的本事,二話不說先把架子擺起來是正經(jīng)。這夫妻二人從來就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反正杜瑕幾乎沒見他們不懂裝懂過。

    就好比現(xiàn)在,王氏就毫不遲疑的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若放在外頭的家庭,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的。

    杜瑕就笑了,道:“娘也無需鉆牛角尖,便是秘方也分好多種哩!想那些當(dāng)世大家殫精竭慮研究出來的,那當(dāng)真是千金不換,若是對了癥狀,果然能救人一命呢。可怕的就是那些來歷不明的,或是以訛傳訛的,再要么就是有什么人覺得自己的癥狀與誰家的類似,便熱心推薦的。好心不假,但這份好心卻也不能隨便發(fā),不然一個鬧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到時候用方的自不必說,便是給方子的也委屈呢……”

    以前沒親身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杜瑕也從沒在意過,可如今突然砸到自家頭上,杜瑕也忽然覺得這種觀念的恐怖。

    這個年頭的信息交流平臺匱乏得很,且百姓之中不識字的多,溝通什么的基本靠口口相傳,而在這相互傳遞之中,便是隨便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也未可知!說的不好聽一點,有可能前頭這秘方已經(jīng)害死了不少人,可因為缺少曝光的平臺,后頭的人依舊一無所知,還在歡歡喜喜的用呢!

    她當(dāng)然不覺得何葭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或是對杜文有什么惡意,可很多時候就是這種盲目的好心,反而容易做錯事。

    就好比這最常見的跟人推薦偏方的,這藥是能胡亂推薦的么?簡直是作死呢!

    且不說個人體質(zhì)不同,便是藥理病理也頗為復(fù)雜,隔行如隔山吶!往往在咱們外行人看來差不多的東西,在人家專業(yè)的大夫眼中,很可能就差了十萬八千里!試問下,病都不同了,藥怎么可能用一樣的!

    杜瑕想了回,覺得等會兒自己得跟何葭和杜文他們好好聊聊,然后接下來……自己可能要充分利用“指尖舞”先生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在話本和畫本界同時展開宣傳,讓盡可能多的人一步步認(rèn)識到盲聽盲信的危害。

    不管身處何地,既然已經(jīng)清楚地看到了可怕的弊病,且她偏偏就可能有這個能力改變這樣的現(xiàn)實,那么為什么不去做呢!

    心中主意已定,杜瑕頓時就覺得自從得知方媛自盡而變得空洞麻木的心靈瞬間充盈而飽滿,連帶著整個人都有了干勁兒。

    這邊娘兒倆在說這個,那頭杜文同何葭也是空氣微妙。

    好容易鼓足勇氣偷偷給自家相公吃個補藥,結(jié)果還當(dāng)著滿朝文武丟了大人,何葭這會兒一條長絹吊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剛才王氏送黃門出來的當(dāng)兒,何葭就已經(jīng)捂著臉跑回房間,露在外頭的脖子都臊的泛了紫,進(jìn)門之后索性把自己丟到炕上,臉往被子里一埋,又羞又氣的哭了起來。

    隨后進(jìn)來的杜文一看,也有些好氣又好笑,不過還是先將一眾丫頭小廝打發(fā)出去,關(guān)了門,親自過去試圖將妻子從被子堆兒里拔出來。

    不曾想何葭自小騎馬,又是個愛活動的,力氣頗大,這會兒又發(fā)了狠,剛因為流了不少血而頭昏的杜文拉了一回,竟沒拉動!

    雖然是進(jìn)補過度,血氣旺盛,可突然之間流了這么些血,如今杜文也是覺得有些虛呢。

    杜文給妻子氣笑了,微微喘了口氣,扶著坐下,又拍了拍她的腰,笑道:“是我流血,又不是你,你哭什么?”

    何葭身子一僵,哭的更狠了,又哽咽道:“我倒巴不得是我呢!害得你出丑,回頭外頭指不定怎么說,可叫我心里如何過得去?便是婆婆,她素日里待我那樣好,如今我卻鬧出這般笑話,嗚嗚……”

    “娘必然不會怪你的?!?/br>
    “誰說不會?若是我的媳婦將我兒子弄成這般,我說不得也要生氣呢!”

    “你又不是故意的?!?/br>
    “便是無心就無錯了么?律法還規(guī)定失手殺人也活罪難逃呢!”

    兩人你來我往的說了好一會兒,誰也說服不了誰,就聽有人敲門,緊接著杜瑕的聲音響起,問道:“可有空?我有話說。”

    兩人俱是一驚,都生怕這次的事情惹惱了杜瑕,竟同時惴惴起來。

    這個妹子/小姑兼jiejie遠(yuǎn)非尋常閨閣女子可比,膽量氣魄同做事風(fēng)范十分出眾,便是尋常男子也難以望其項背,若無事就罷了,可這會兒遇到事兒,兩人心里當(dāng)真跟著打鼓。

    何葭也顧不得藏了,一個勁兒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心道若是,若是連閨蜜好友也責(zé)怪自己,自己,自己干脆就自請下堂算了!

    杜文看她這般模樣,也是心疼,又有點無奈,低聲問道:“開是不開?”

    何葭一咬牙,胡亂抹了抹臉,道:“開!”

    便是再丟人,難不成自己還能躲一輩子?

    杜文果然親自去開了門,難掩尷尬的對自家妹子笑了笑,不大自在的摸摸鼻子,又沖身后使了個眼神,意思是你莫要苛責(zé)。

    好歹是從小疼自己到大的親哥哥,如今成了家,果然是先護(hù)著媳婦,饒是杜瑕心中也有些泛酸呢。

    不過她這回兒過來本就不是為了興師問罪的,便沖杜文做個鬼臉,一把撥開他,道:“我們自在些說話,你去正廳喝藥吧,方才都端上去了,娘叫你呢?!?/br>
    見了妹子久違的跳脫樣兒,杜文一時有些怔住了,隨即不由得歡喜起來。自打方媛沒了之后,牧清寒又遲遲未歸,他已經(jīng)許久沒見妹子這般有活力了,當(dāng)真高興得很。

    只是想到又要吃藥,他的臉也不由得垮了。

    這算什么事兒么!

    前段時間吃補藥,結(jié)果弄巧成拙,如今又要吃補藥的補藥……

    此事萬萬不可為外人知曉,不然定然會被有心人笑死的!

    杜文一邊感慨萬千的想著,一邊往正廳去了,路上還反復(fù)將可能知道此事的人數(shù)了幾遍:

    師公并師伯師父等人倒不必在意,左右在他們跟前丟人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不礙事。那黃門和太醫(yī),自然更懂得做人,不必特意囑咐想來也不敢隨意往外說。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皇太子了,偏偏威逼利誘都不大好使……

    嘶,這個人呀,真是叫自己越看越礙眼了!

    重新跟杜瑕面對面的何葭是前所未有的尷尬,整個人杵在那里好似木樁子一般,兩只手抓著衣角不斷搓弄,面上紅欲滴血,嘴巴開了合合了開,可終究說不出一句話。

    杜瑕不由得噗嗤一笑,上前拉她在桌邊坐下,道:“放心,我不會罵你,娘也并未如何責(zé)怪你,反而在自責(zé)呢?!?/br>
    何葭一聽這個反倒急了,面紅耳赤道:“這如何使得?本就是我的錯,婆婆哪里需要自責(zé)呢?”

    若說王氏一點兒怨氣都沒有,那是假的,可都這樣了,眼見著何葭自己現(xiàn)就要把自己自責(zé)死,若杜瑕再實話實說,后果真不堪設(sh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