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樂暢還沒有被人這么兇過,她起初是委屈,然后就是生氣,你說我可以怎么牽扯到我母親了呢!壞女人! 也不用旁邊的宮女攙扶,樂暢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像小炮彈一樣沖向了德妃,她本來力氣就不小,且珠圓玉潤,德妃身邊的宮女沒她快,眼睜睜地看她朝德妃的肚子上撞去,嚇得尖叫。 “啊……” 樂暢被推倒在地,被她撞了一頭的德妃痛苦地捂住肚子,一旁為她就診的太醫(yī)驚呆了,剛剛沒事,現(xiàn)在可就不一定了。 “我的肚子好痛……”德妃額頭冒著冷汗,單手扶著小腹,語不成調(diào),不像是裝的。 “太醫(yī),快來看看啊!”一旁的大宮女嚇得冷汗?jié)L滾。 樂暢雖然被摔了個屁墩兒,但她覺得太值了,起碼她的屁股沒有這壞女人的肚子痛。 太醫(yī)顫顫巍巍地把了把脈,看了一眼地上的公主,沒覺得這小小的人兒有這么大的力氣啊。 太醫(yī)還沒把出什么明堂來,德妃身邊的大宮女就瞪大了雙眼,指著德妃的衣裙:“娘娘……娘娘……” 德妃痛得起不來身,她也不明白,怎么被一個小孩子撞了一個就這么疼了。 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德妃的衣裙,太醫(yī)面如死灰。 德妃竟然懷孕了?更糟糕的是,得知她懷孕的那一刻她已經(jīng)流產(chǎn)了…… “?。 ?/br> 坤元殿回蕩著德妃的嘶吼,樂暢嚇得開始往殿外爬,一蠕一蠕地,慌亂的殿內(nèi)誰也沒有注意到她。 “快扶娘娘到榻上,快!”太醫(yī)也亂了手腳,今上子嗣單薄,唯有一女,如今在他眼前白白流失了一個孩子,他命休矣! “貴太妃娘娘到!” “樂暢,你做什么在地上趴著?”舒慈沖入殿內(nèi),一眼就看到了趴在門檻上的樂暢,小臉兒掛著眼淚,驚慌不定。 “母妃!”終于找到能為她做主的人了,樂暢喜極而泣。 “別怕,母妃在呢,誰也別想欺負你?!笔娲葟澫卵鼡е?,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宮人們:誰欺負得了她,她可把咱們娘娘欺負哭了…… “怎么回事?”舒慈問被攔在殿外的王喜,他一直跟著公主,雖然剛剛沒被允許入殿,但也在外面看到了發(fā)什么了什么。 “娘娘……德妃娘娘小產(chǎn)了。”王喜艱難的說。 “小產(chǎn)?”舒慈挑眉,“挨了個雪團就小產(chǎn)了?”這拙劣的手法,太不入流了。 “不是,是咱們殿下,她沖上去撞了德妃娘娘的肚子……”王喜瞧向縮成鵪鶉的小殿下,剛剛目睹了全程的他只覺得眼前一黑。 “你為什么要去撞她?”舒慈皺眉,拉開樂暢,與她對視。 “她罵我是賤人坯子生的,說看我就惡心,壞女人!”樂暢從小就善言辭,你以為她不懂,其實她門清兒,她唯一搞不懂的就是“賤人坯子”是啥,跟陶坯一樣的東西嗎? 舒慈心底那一絲絲的愧疚感消失得蕩然無存,只覺得暢快極了。 “去,請?zhí)筮^來?!笔娲日f。 王喜:“是?!?/br> 舒慈蹲下,對樂暢說:“等會兒太后來了你要認錯,知道嗎?” “錯在哪里?”樂暢歪頭。 “你不該去撞德妃娘娘的,她罵你,你卻不能跟她一樣?!?/br> “為什么?” “你父皇是不是教過你,什么叫棄珠玉而就瓦礫?” “是,父皇說過,棄珠玉而就瓦礫的意思是……就像人的品行一樣,明明可以選擇堂堂正正的做人,非要走歪門邪道,這是不對的!”樂暢振振有詞的說。 “是,樂暢很乖,記得非常清楚?!笔娲扰牧伺乃氯股厦娴幕遥f,“所以,德妃娘娘錯了你就不能跟著她一起錯,你可以駁她也可以找母妃,唯獨不能動手,明白嗎?” “明白了,母妃,我錯了?!睒窌炒故?,眼淚吧嗒吧嗒就落下來了。 舒慈頗感欣慰,孺子可教啊。 “皇上?”李江在旁側(cè)輕聲喊道。 駱顯負手而立,他站在殿門逆著光看不清神色:“通報吧。” “是,奴才遵命?!崩罱D(zhuǎn)頭,大聲提醒里面的人,“皇上駕到!”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這么會教孩子,朕心甚慰。 舒慈:跟你有一毛錢的關系嗎! 皇上:總算改變了我對你的看法。 舒慈:跟我有一毛錢的關系嗎! 第6章 懲罰 舒慈沒想到皇上這么快就來了,她表面鎮(zhèn)靜實則有些慌亂,如果是德妃以大欺小她完全可以為樂暢討回公道,可現(xiàn)在事情發(fā)展的軌跡完全不是她預想的那樣。樂暢自己給自己報了仇,而且還加倍奉還了。 子嗣,沒有一個君主不在乎的。舒慈抿了抿唇,腦袋里迅速閃過許多方法。 “樂暢見過皇上?!睒窌潮仁娲雀旆磻^來,她行了一個蹲禮,雙眼毫不畏懼的看向駱顯。 她的小腦袋瓜里想的是皇上是這世間最公正的人,他來了,大概就能為她和母妃做主了。顯然,在她短短的人生路上,還不清楚什么叫做“偏心”。 舒慈:“皇上來了,快進去看看德妃吧,樂暢有些調(diào)皮沖撞了德妃娘娘,本宮就先帶她回去教訓教訓了。” 舒慈想的是她先帶樂暢回去,要是不追究的話最好,如果要追究的話她絕不將樂暢交出來,誰要是敢橫奪她就去先帝的陵寢哭,哭到他退步為止。 舒慈牽著樂暢就要離開,皇上站在她面前,絲毫不動。 “等等。”他不輕不重地開口,情緒不明。 舒慈的腳才邁出一步,樂暢的小腿兒還未離開地面。 “朕來時已經(jīng)聽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既然里面牽扯到了樂暢公主,那就請貴太妃先等等吧?!彼D(zhuǎn)動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大步向前,坐上了坤元殿的主位。 以往這是舒慈的位置,她坐在高處,尤其欣賞下面的人對她誠惶誠恐的表情,這是深宮中唯一一處她覺得精彩的場景了。 但是現(xiàn)在交換了位置,她必須仰視,仿佛他才是高高在上的神,她的生死全由他掌控。這樣的感覺,糟糕透了??磥頍o論過了多久,她始終沒有辦法徹底對一個男人抱有臣服之心,無論這個男人是駱晟還是駱顯。 “樂暢,你過來?!瘪橈@說。 樂暢是不知者無畏,她父皇就是皇上,且最疼她,所以她對皇權的畏懼遠沒有其他人來得深刻。她屁顛屁顛兒地跑過去,雖沒有注意公主的禮儀,但看起來憨態(tài)可掬,像只粉絲的團子。 “你告訴皇兄,當時是怎么個情形?!瘪橈@由著她攀上了自己的膝蓋,坐在他的大腿上。 樂暢的小嘴兒叭叭地就開始講述了起來,尤其側(cè)重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德妃,而且是她自己撞上了她的雪團,然后把她拎到了坤元殿要審她,而且德妃娘娘還罵了她,她一時生氣,撞了德妃娘娘。 “皇兄,樂暢錯了,樂暢不該動手?!睒窌痴嫘膶嵰獾牡狼?,她是個勇于認錯的好孩子。 “認錯的態(tài)度很好,但德妃因為你失去了孩子,朕也如此,你認為自己該受罰嗎?”駱顯說。 “皇上?!笔娲日玖似饋?,臉色有些白,“是本宮教女無方,皇上要懲罰就朝本宮來吧?!?/br> “一人做事一人當!”樂暢滑下了皇上的膝頭,對著他拍了拍胸脯,“是樂暢撞了德妃娘娘,是樂暢的錯,與母妃無關。” 舒慈又是欣慰又是擔憂,她欣慰的是樂暢的品行一如她期待的那樣,光明正直,不枉她千辛萬苦的保下她,擔憂的是怕皇上真的聽信了小孩子的話,施罰與她。 “好,不愧是皇兄的妹子,有膽魄?!瘪橈@撫掌,顯然很滿意樂暢。 樂暢抿緊了嘴唇,又是激動又是期待:“皇兄,你會打我板子嗎?” 在宮里,最常見的就是打板子,她無意間撞到過一回,嚇得做了一宿的噩夢,所以對她而言最厲害的懲罰就是打板子了。 “你還小,朕不會打你的?!?/br> “太好了?!睒窌撑恼?。 舒慈扶額,世間的懲罰,皮rou之痛乃是最輕的,這臭丫頭。 太醫(yī)匆匆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雙膝跪地磕頭:“微臣無能,沒有保住皇子?!?/br> 舒慈閉眼,輕嘆一聲。 樂暢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氣氛緊張了起來,所以識相地躲回了舒慈的身后,手上還拉著她的衣服。 “太后駕到!” 如果是皇上還是克制的悲痛,那在舒慈看來,太后就是捶胸頓足毫無掩飾的傷心了??聪蚴娲鹊哪抗庖膊辉倌敲从焉?,帶著某種猜度。 “樂暢,你可知罪!”太后肅著一張臉,看起來十分可怕。 “母妃……”樂暢有些害怕的看向舒慈。 平時寬善的人一旦收起了笑容,那真是讓人膽杵,眼前的太后就是一個例子。她看著舒慈的目光像是利劍,恨不得劃破她的胸口去看看她的心到底是如何想的,是不是有意殘害黃嗣。 舒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生終結(jié)于駱顯之手,依太后看來,如果她心生憎恨,完全有下手的嫌疑。 “樂暢,你知罪嗎?”舒慈把她牽到面前,讓她面朝主座。 樂暢點頭:“樂暢知罪?!币ぐ遄恿恕?/br> 太后用懷疑的目光看向舒慈:“貴太妃,你怎么看呢?” “德妃錯在前,樂暢錯在后,依我看來,不過是各打五十板。”舒慈說。 “笑話!”太后氣笑了,“哀家的孫子都被她這個小丫頭撞沒了,這還只是各打五十大板嗎?” “那依太后看呢?”舒慈平靜的看向太后,說,“樂暢是先帝的遺孤,她的命難道就比太后的孫子要輕賤嗎?” 如果說實話,太后肯定答:是!那當然了,先帝的孩子又不是我孫子! 但是,駱顯畢竟不是亂臣賊子,公然懲治先帝的遺孤未免有恩將仇報的意思。要知道,當初那道傳位遺旨可是將厲王扶上了王位,在天下人看來那是先帝對厲王的看重,這份看重足以托付江山。如今才過半年,皇上和太后就聯(lián)手欺負貴太妃母子,那可是要被人在身后詬病,在史書上留下欺負孤兒寡母的污點的。 所以,這口氣,太后咽不咽得下去都得往下咽,在江山和一個未出生的孩子之間,孰輕孰重自然不用多說。 “殘害皇嗣,安能不受懲罰!”太后扶了扶胸口,憋悶得緊,想得清楚是一回事,但做起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太后看來,皇帝的皇位還未完全坐穩(wěn),沒有太子,江山社稷皆系于皇上一身,若有閃失,她們一家可不會有舒貴妃這樣的好運。所以,太后認為皇子越多越好,但要命的是目前一個也沒有。 “德妃娘娘有孕之事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樂暢如何曉得?殘害二字,太后說得未免重了些?!笔娲纫怖淞四?,如果讓樂暢背負這樣的罪名,那她以后還有何顏面存活于世?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會被人指指點點。 舒慈繼續(xù)說:“依我看,德妃是大人,居然辱罵斥責一個三歲幼童,教養(yǎng)家風何在?如果不是樂暢能自保,現(xiàn)在躺在床上的應該就是她了!說到底,譚家都是低賤末流之輩,當初被先帝革職抄家自然有其道理的。只是皇上心善,收了德妃娘娘,不然……”舒慈輕笑了一聲,未盡之意很是明顯。見皇上的目光看過來,舒慈絲毫無懼,掃了一眼看向太后,“太后娘娘要是實在不忿,本宮可以帶樂暢去行宮住,行宮后面的玉泉寺?lián)f很是靈驗,本宮帶著她日日為皇子祈禱,祈求皇子早日入輪回,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舒慈主動認罰自然是極好的,但這懲罰著實輕了些……太后轉(zhuǎn)頭看向皇上:“皇上怎么說?” “就依貴太妃?!?/br> 內(nèi)室的德妃得知皇上和太后竟然對此事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恨不得把紅木床扣出一個洞來。只是她此時著實狼狽,披頭散發(fā)滿頭大汗,屋內(nèi)血腥味兒濃厚,讓人作嘔。 “我的孩子!”德妃悲痛過度,嘔出了血。 皇上站在門口,遲疑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