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章舒玉進來后走了兩步,被圍結的人群吸引住視線,很快就隔著青磚、花草和竹篾燈籠,在一堆人里看見了權微,他愣了片刻,下一秒整張臉都舒展開來,朝大堂的門箭步而來。 權微也大步流星地從屋里出來,像是久別重逢一樣在院子中間將他摟住了,堂屋里的一眾管事和伙計登時集體驚掉了下巴。 那個老管事頂著一張道德淪喪的臉過來問來龍去脈,章舒玉簡單跟他解釋了幾句,然后牽著權微回大堂里去坐,他笑著道:“你怎么來了?” “我來向你提親,”權微將包袱往章舒玉那邊推。 章舒玉看了兩眼,抬起頭不解地說:“這是?” 權微解開紅綢布,里頭包的漆木盒子露了出來,他翻起搭扣,將蓋子揭開后說道:“我的聘禮。” 章舒玉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一本疊一本,全是紅艷艷的房產(chǎn)證,一盒目測有二三十本。 這要是放在現(xiàn)實里,這份聘禮少說也值個上千萬了,可在夢里它們沒那么值錢,因為章舒玉看見房本后嚇了一跳,問道:“你怎么會有這么多房子?” 權微:“炒出來的?!?/br> 章舒玉看著房產(chǎn)證,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越來越有錢的那種高興的勁頭,權微問他怎么了,章舒玉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還是說道:“權微,我告訴你一件事,你聽完之后不要激動?!?/br> 權微滿頭霧水地點了下頭,接著他聽見章舒玉說:“樓市崩了?!?/br> 朗朗夜空里猛然炸開一個晴天霹靂,三千里蒼穹一分為數(shù)瓣,權微就在這個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的閃電里嚇醒了。 —— 醒來那瞬間滿腦子的失重感讓權微下意識地在床上抓,離他零距離的楊楨首當其沖,活活被他掐醒了。 不過這種誤傷的痛感還比不上被權微睡熟的時候壓到rou,楊楨習以為常地閉著眼睛醒自己的瞌睡。 然而他不跟罪魁禍首計較,那位卻不肯善罷甘休,無緣無故地在被子笑出了一長串,還是越演越烈那種,像是睡個覺睡出了刺激一樣。 楊楨莫名其妙地翻過去看著他說:“大清早的,你這樣有點嚇人知不知道?” 他一說話權微就想起了最后那個高潮,又接著抽了一會兒瘋,然后才冷靜下來,將這個荒誕不羈、亂七八糟的夢講給楊楨聽。 楊楨沒想到他居然會夢到自己的牙行,和興元跟權微夢里的不一樣,他們的院墻是白色,門口也沒有老柳,不過楊楨沒提這些,因為結尾那一句實在是搶戲如段子,楊楨笑了半天,完了才想起來八卦,他問權微:“你看見的我長什么樣,帥不帥?” 權微說:“帥,我看見你那會兒,心里‘蹭’一下就冒了個成語出來?!?/br> 楊楨陰暗地說:“希望是個褒義詞?!?/br> 權微抽了他一下:“我夸自己的時候都沒用過這么帥的詞。” 楊楨有點不想聽了,然而權微還在說:“盛世美顏,褒不褒?” 楊楨笑了起來,說:“你到底是把誰的臉安到我臉上了?” 權微自己也不記得了,夢里要是出現(xiàn)一些從沒見過的面孔,醒來基本都記不住,章舒玉的臉已經(jīng)是一團云霧了。 因為權微中午要去海內(nèi),早上楊楨就給他下了碗長壽面,兩人就著蛋糕吃的早飯。 有得有失才是人生的真諦,雖然楊楨不能去,但好在蛋糕不是鞋拔子味。 口味是權微喜歡的芝士奶油,因為只有兩個人吃,所以楊楨買的是一磅重,十分小巧的一塊方形,抹開的白色奶油上撒了幾瓣嬌艷的紅色玫瑰,模樣大方,顏色對比也鮮艷,很能提起人的食欲。 權微頂著烘焙店送的硬紙殼生日王冠,楊楨坐在對面給他拍手唱生日歌。 權微沒幾個朋友,平時吃喝之前也沒有拍照的習慣,但這個蛋糕他刻意拍了一張,留著待會兒秀恩愛用。 蛋糕被橫豎切成了4塊,權微一個人就干掉了3/4,他吃的有點多,到后來覺出膩了,但還是沒停下來,因為這個奶油的甜度很淡,回味悠長,讓人有些欲罷不能。 楊楨不是很愛吃這種糊嗓子的東西,就提著小叉子在對面看他吃。 至于那種青春電影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往壽星臉上糊蛋糕的場景,在這兒是不存在的,因為沒人愿意洗衣服。 吃完之后權微發(fā)了條朋友圈,附的照片是他非要楊楨雙手入鏡捧著的蛋糕,配的文字是:二十八了,也脫單了。 楊楨在底下第一個點贊加評論:恭喜。 權微回復:同喜。 孫少寧一起來就被閃成了老花眼,強烈譴責樓上的兩位:回你倆的對話框里聊天去! 權微:嫉妒使人的更年期提早來到。 孫少寧:越來越賤了你。 權微:晚上出來宵個夜? 以前過生日的蛋糕他們都是相互買的,但今年不用他cao心了,孫少寧心想你個龜兒子想騙老子去吃狗糧,門兒都沒有,他連擊屏幕道:不去。 權微:來,我們不歧視單身狗。 孫少寧:可我歧視情侶狗。 權微這一天已經(jīng)掰成了2半,孫少寧不忍心再來分一杯羹,讓他連正常的夜生活都過不上。 出門之前權微以為自己能收到禮物,然而楊楨沒表示,他想著晚上還有燭光晚餐,也許楊楨會在那個時候送。然而權微做夢都沒想到,楊楨的禮物不在早上也不在晚上,而是在他父母家的這頓飯上。 第129章 楊楨今天調(diào)休了,沒有他的護持,董如秀心里的鼓打得震天響。 作為一個新人,他翻不出什么浪花,只能坐在辦公室里無聊地刷房源,從公司的網(wǎng)站一路刷新到青山同城、幫你找房等外部網(wǎng)站。 這是一種沒有技術可言的重復勞動,董如秀剛入職沒幾天,就已經(jīng)開始覺得這項差事枯燥得讓人坐不住,可是看在溫飽線的份上,他也只能忍了。 董如秀也是進了這行以后才知道,那些自詡為中介勿擾、純屬個人的房源,實則90%以上仍然來自于中介。 一般的流程是中介發(fā)現(xiàn)個人房源以后,就會想辦法聯(lián)系上房東,勸說房東把房子掛到他們的網(wǎng)站上去賣。 如果房東同意,那么他的房源就會立刻被錄入中介公司的網(wǎng)站,同時中介也會在房東發(fā)布信息的這個網(wǎng)站來一份,這樣等客戶上來搜索的時候,同一套房子就會出現(xiàn)多個版本不說,最有意思的是最真實的房東版本能被人看見的概率卻是最低。 為什么呢?因為中介公司跟這些網(wǎng)站無一例外,都有合作。 像董如秀現(xiàn)在用的這些登陸賬號,就是最開始帶他的那個師傅給他的,而師傅的賬號也是從領他入門的那里得來的,要是再往前追溯,源頭就是公司。 公司會購買各種相關網(wǎng)站的付費賬號,發(fā)給員工使用,比如這個青山同城網(wǎng)的付費賬號,使用人每天就有80次刷新的機會,每刷新一次,自己發(fā)布的房源就能被置頂一次,從而大大提高它被人看見的幾率。 所以那些能在網(wǎng)上找到真正的房東的朋友們,靠的不是人品,就是運氣。 眼下樓市處在發(fā)熱期,有點資歷的員工都愿意帶買賣單,因為傭金可觀,但董如秀還沒有掙過錢,所以他來者不拒,租房、買房、賣房的他都不放過。 就這樣勤奮地刷了半個早上之后,董如秀瞎貓撞上死耗子地刷出了一棟出租的別墅,月租不多不少,正好是1000塊。 董如秀兩眼冒金光,私心還沒生出來,已經(jīng)手快地復制粘貼發(fā)給了楊楨:楊哥你看下這個房子,怎么樣? 楊楨這會兒根本顧不上工作,他在當?shù)叵曼h。 —— 權微到菜市場的時候剛過10點,他爸媽將菜攤子丟給隔壁照料,已經(jīng)在筒子樓里的廚房里忙活開了。 羅家儀的手剝蔥切菜都不方便,只能干些剁大塊的活兒。 權詩詩能者多勞,左邊燒著開水鍋,她在案臺上切西蘭花,右邊還有一個熱氣熏天的蒸籠,看架勢跟要做滿漢全席似的。 權微扶著墻換鞋,側頭看見那一片由電和天然氣造出的人間煙火,不是一點溫暖都沒感覺到,只是楊楨沒法來,他雖然不好在父母的興頭上明說,但心里終歸是有點不舒服。 權詩詩察覺到余光里有動靜,后倒著探出頭來看見是他,連忙抓起抹布擦了下手,從圍裙兜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接著就出來了,虛偽地笑著說:“這么早就來了啊?!?/br> 權微晃了晃手機,權詩詩瞬間就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因為她早上8點就給他發(fā)過信息,問他大概什么時候過來,她好開始弄菜。 氣氛隱約有僵化的趨勢,權詩詩立刻轉(zhuǎn)移了話題:“你看電視去吧,我跟你爸還得弄一會兒。” 權微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別弄太多,吃不了?!?/br> 權詩詩沒從他的語氣里琢磨出怨氣,一時無法確定他這一句到底是話里有話,怪她不許楊楨過來,還是純粹是基于事實出發(fā),說他們家人口少。 權微就是隨便一說,說完心思立刻轉(zhuǎn)移到廚房門口了,朝羅家儀說:“爸,我來吧?!?/br> 羅家儀聞言抬起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先瞥見權詩詩將手背到身后對著自己在擺,沒頭沒腦的他也不清楚這是什么意思,但他向來不求甚解,立刻就說:“沒必要,我這馬上剁好了,你去坐吧?!?/br> 權詩詩也不需要他幫倒忙,權微只好到客廳里去玩手機,太后戴著圍裙,轉(zhuǎn)身之后權微才發(fā)現(xiàn)她今天穿得十分洋氣,套著她那件酒紅色的毛呢料子連衣裙,面上還有手工繡的一枝梅。 那裙子挺貴的,也很難洗,所以天天在菜攤子上蹭來蹭去的她平時不太穿,今天混廚房卻都穿上了,也許心里真的特別重視他吧……權微呆坐了一小會兒,覺得自己真是得寸進尺的課代表。 昨天他還在擔心楊楨會不高興,結果楊楨表完態(tài),他又開始計較楊楨不能來了,人性真是要不得,權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告訴自己既然都來了,一會兒上了飯桌要記得多笑笑。 客廳里就他一個人,權微遙開了電視,隨便點了個紀錄片,也不看,只是想讓屋里多點兒響聲,然后他低下頭給楊楨發(fā)消息:楊總在忙什么? 楊總過了會兒才回他:在帶客戶的路上,你呢? 權微:天哪這個人又賺了一個小目標.jpg,我在當蛀蟲,等著吃飯。 楊楨:我的小目標是帶你去吃大餐,你爸媽是不是給你弄了很多好吃的? 權微:應該是,不過你別羨慕,她的菜沒有你訂的餐廳的大廚做得好。 楊楨:晚飯我訂都沒訂,你就知道大廚的水平了? 權微:我夸你你都要抬杠? 楊楨:逗你玩唄,我到了,先不跟你說了,飯局上見。 權微回了張比心的圖片,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起了紀錄片,廚房里時不時會暴起查炸油鍋的躁響,燃氣像是連綿不斷的風聲,烹出了不同的食物香味,四五十分鐘以后,廚房里的節(jié)奏開始慢下來,這時羅家儀出來穿羽絨服套皮靴,像是要出去。 權微問他干什么去,羅家儀指了指廚房,說:“生抽沒了,我到倉庫去拿一瓶上來?!?/br> 倉庫就在樓下,總共沒幾步遠,權微也就沒跟他爭。 然后他前腳剛走,后腳太后就在廚房里喊人:“老……小臉啊,你來,把這些垃圾袋什么的給我拿下去丟了,都沒地方下腳了我?!?/br> 權微聽指揮地進廚房去當搬運工,先被墻根上正好能湊成兩桌麻將的垃圾袋嚇了一跳,他說:“我的媽,你這是做了幾十個人的飯?” 權詩詩忙得很,不耐煩跟他說話:“沒多少,很多調(diào)料、干貨都過期了,我懶得整二遍,一起丟了,誒你趕緊去倒吧,我還有一個菜就完事了?!?/br> 權微只好一只手擰4個袋,像個挑水的和尚一樣爬樓梯下去了,在2.5樓的平臺上碰見了他爸。 小區(qū)里的垃圾桶比倉庫還近,出了單元門口就是,等權微回去的時候,菜已經(jīng)有一半都上了桌,權詩詩和羅家儀還在繼續(xù)轉(zhuǎn)移工作,權微打定主意今天不扎他們的心,也往廚房里湊,準備當個納于言而敏于行的美男子。 可權詩詩嫌棄他礙事,覺得一個廚房擠3個大活人她都轉(zhuǎn)不開身,就趕蒼蠅似的使喚道:“權微你別來了,你去你房里把蛋糕拿出來?!?/br> 權微指哪打哪,沒注意到他背后的兩人鬼鬼祟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加快步伐跟了出來。 之前為了避免竄味兒,權詩詩將臥室的門都帶上了,權微轉(zhuǎn)動門把手順勢推開,比桌子上的蛋糕盒子更先躍入他眼簾的,卻是坐在他床上的一個大活人。 權微腦子里“轟”的一聲,電光石火間意識到自己被人給耍了,被他自己親生的爹媽,以及那個傳說中正在外面帶客戶的楊總,聯(lián)合起來耍得團團轉(zhuǎn)。 然而這么惡劣的行為,這一刻卻沒能激怒他,權微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睛,床上的人還在沖他笑,只是從坐改成了撐床起身。 權微倉促地回了個頭,看到了他媽紅通通的眼圈和已經(jīng)淌到了嘴唇上方的眼淚,她看著難過得一塌糊涂,可楊楨能憑空從房里冒出來,肯定少不了她的一份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