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笑著應(yīng)了聲，掀了簾子進(jìn)去，穿過一道門就聽見那邊有人說話，笑著上去道：“顧爺，外頭那位催著呢?！笨吹筋櫼逝赃呎局鴥蓚€(gè)人，一個(gè)作梳作婦人頭，模樣尚可臉色有些黃，另一個(gè)是小姐打扮，臉上唇上上了胭脂，一張雪白的臉，大眼睛小嘴，還一副眼淚汪汪的模樣，是她了。

    人牙上下看了一圈，笑吟：“姑娘大喜啊。”

    剛才小顧氏慌著出門，三言兩語被楊嵐哄住了，楊嵐不敢說趙二少早娶了新奶奶，只細(xì)聲細(xì)氣地說：“你一個(gè)女孩子就這么大喇喇往人家里去，怎么都說不過去。不如等你哥哥回來了，托他先過去給你跑一趟探探口風(fēng)?！?/br>
    小顧氏勉強(qiáng)被勸住了，坐了一會(huì)兒還是去，剛起身就撞見了顧沂進(jìn)來。

    “你要做什么？”顧沂一冷臉，小顧氏氣短了，坐回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得什么主意，不過是看我不值錢了，就想著胡亂把我打發(fā)了，少了我這么個(gè)拖后腿的你們自去過神仙日子去！”

    顧沂本來坐了下來，聽她這話噌的一下站起來，楊嵐想勸，顧沂一記眼風(fēng)等過來，她趕緊低下頭坐了回去。

    顧沂素來都是溫和的模樣，很少生氣，臉突然一板就很嚇人，小顧氏和楊嵐都不敢亂開腔。

    “行了，收拾下出去見人。”

    他臉色稍微緩和一些，小顧氏又道：“那是什么無賴破皮貨色，我不見?！?/br>
    人牙這時(shí)候幫嘴道：“姑娘可別這么說，外頭那位可是個(gè)好的，姑娘見了準(zhǔn)保要說好?！?/br>
    小顧氏捏著帕子冷笑，不理人牙，只是朝著顧沂說：“說是提親，找個(gè)人牙子來又是什么意思？”

    人牙子呵呵，什么意思，意思要賣你唄?，F(xiàn)在還給你幾分臉面，你要真嘴硬犟著不肯走，老子有的是招兒讓你服氣。破了身子，娘家人也不把你當(dāng)回事兒了，還真當(dāng)自己有多金貴？

    這種貨色，賣到他手上，但凡是個(gè)清白的還能往大戶人家里賣，她這樣的，模樣生得再好，也只是個(gè)窯子貨兒。

    人山里的漢子怎么了？誰娶老婆不想要個(gè)干干凈凈的。

    顧沂臉色也不好，奔波這么些天終于來個(gè)合適的，她自己不爭(zhēng)氣，連個(gè)瘸子都比不上，攀不上錢三爺，軍營(yíng)里頭最不缺的是男人，攀上誰不都能留下來了？白白忙活了這么久，反倒沒討著好。

    他沒再看小顧氏，對(duì)人牙道：“就這樣的，你瞧著能值多少錢？”

    小顧氏眼睛一下瞪大，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哥哥。

    人牙笑了聲，彎下腰扯著小顧氏胳膊拽起來，上下檢查了一圈，摸著下巴道：“顧爺您也知道，我就是掙個(gè)差價(jià)，可不敢喊高價(jià)?！?/br>
    顧沂現(xiàn)在只想把小顧氏打發(fā)得遠(yuǎn)遠(yuǎn)的，眼不見心不煩，人牙說了個(gè)數(shù)，他道：“行?！本偷?cái)M了個(gè)身契，小顧氏不肯畫押，嚷著讓余氏來救她。

    “娘啊，要把我賣了??！”

    這事兒顧沂早就跟余氏通過氣了，她道：“別看山里人窮，存那點(diǎn)銀子全花在娶媳婦上了，這事兒上你可千萬別犯糊涂讓人給騙了?！?/br>
    所以小顧氏在那兒喊娘，余氏裹著被子在裝死。

    鬧了一場(chǎng)小顧氏還是不肯畫押，人牙看看楊嵐，又看看顧沂，對(duì)著自己兩只手呸了兩口，上去一手扯著小顧氏的頭發(fā)，一手把著她的胳膊，強(qiáng)行把押給畫了。

    給了銀子，這人就算是人牙子的了，按理說往后賣到哪里都輪不上顧家說話，不過人牙也不敢直接翻臉，還是客客氣氣地拽著小顧氏去了前頭。

    顧沂后腳跟過去，仇三看到小顧氏眼睛都直了，笑嘿嘿地往她手里塞鐲子，人牙說：“瞧著好就把銀子兌了，人就歸你了?！?/br>
    仇三：“這怎么行?！比搅敢粯佣疾荒苌?，他可是要娶人家正兒八經(jīng)過日子的啊。

    人牙一瞇眼，怎么，他還看走眼了眼？這山里漢子還想壓價(jià)？

    仇三把自己的意思說了一通，人牙臉上笑成一朵花：“這還不容易，這事兒你交給我，準(zhǔn)保給你辦得漂漂亮亮。”中間不知道又有多少油水。

    話說到這兒，顧沂出來，仇三迎上去拱手喊了聲：“大舅哥?！?/br>
    顧沂被叫得頭皮發(fā)麻，一聽還要過禮擺酒，擺了擺手：“原本也算是二嫁，我們不講究這個(gè)，太熱鬧了反而讓鄰里鄰居笑話，我看就免了吧?！?/br>
    人牙心里跺腳，仇三更滿意這門婚事了，娘家人一點(diǎn)也不嫌貧愛富，他覺得顧家雖然窮了點(diǎn)，但是城里人都講究規(guī)矩，又好臉面，所以處處都為著他們打算，不想讓他們覺得委屈。

    聽顧沂這么一說，以為他是客氣，忙道：“不打緊的?！?/br>
    人牙也在一旁幫襯，顧沂怕自己太堅(jiān)持了反而招來懷疑，沉默了一會(huì)兒道：“別的也不用辦，就在家里吃一頓飯就是了。”

    仇三感動(dòng)，歪著脖子看小媳婦，怎么不大高興的樣子，想想也是，等過門就得離開娘家，要?dú)g歡喜喜地才奇怪呢。

    心里暗下決心，等媳婦過了門一定好好疼她，一點(diǎn)委屈不讓受。

    第五十四章趙家二少

    小顧氏只是心不甘，山雞掉進(jìn)了鳳凰堆兒，見識(shí)了鳳凰的豐姿儀態(tài)，日子久了就忘了自己的是什么，等出了鳳凰窩再重新瞧見別的山雞，怎么看都覺得別扭，覺得配不上自己。

    顧沂把自己的屋子讓出來給小顧氏做喜房，買了紅布做成窗戶，帳子也換成了紅色的，楊嵐的梳妝臺(tái)也借給她，上頭掛了紅色的布。整個(gè)屋子都是紅色，小顧氏一張白森森的臉，映在紅色里頭，楊嵐看得心里發(fā)憷，扯了扯她的袖子：“怎么還穿著這個(gè)？”一邊幫她把竹青色的褂子換下來，順手拿正紅色的嫁衣要給她換上。

    原本是把她穿過的舊衣服給小顧氏穿，顧沂覺得意思意思得了，仇三卻說：“可不能委屈了姐兒?！庇H自跑了幾條街去到成衣店，花了比別人好幾倍的銀子買了嶄新的嫁衣，還有一個(gè)新娘頭飾，里頭芯子不知道是什么，外頭卻金光燦燦的，是銅，但是因?yàn)椴亮亮耍@得跟金子似的。

    仇三捧著頭面，氣喘吁吁地站在屋子門口，想進(jìn)去跟未來媳婦說說話，又怕被嫌棄沒規(guī)矩，紅著一張臉在北風(fēng)底下發(fā)愣。

    楊嵐推開門出來，仇三把一堆頭面往她懷里一放：“辛苦嫂子了?！毕袷俏堇镉欣匣⒁匀怂频?，扭頭就跑。

    楊嵐被他樣子逗得樂了半天，心里又羨慕又惆悵，她怎么就沒有這么好命呢？

    鏡子里小顧氏哭得兩只眼睛腫成桃子，楊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又看看她，她沒覺得顧氏比她好看多少，怎么她的心氣就這么高？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仇三窮，但是舍得給媳婦花錢啊，她嫁過去也不用伺候公婆，又沒有妯娌姑嫂，多少人盼著想嫁到這樣的人家呢？

    小顧氏聽了就冷笑：“你怎么不嫁他?！?/br>
    飯桌上仇三給余氏磕頭上茶，余氏把他身上剩下的那點(diǎn)銀子都哄光了，笑容滿面道：“你們爺兒們好生吃，我在這兒你也放不開?！庇滞屏税褍鹤樱骸皠e灌你妹夫的酒，回頭洞不了房就不好了?！?/br>
    仇三美得很，覺得丈母娘是個(gè)敞亮人，他是天底下最有福氣的人。

    顧沂陪了三杯，楊嵐偷偷過來把他那壺酒換成了水，倒是仇三喝了個(gè)底朝天，走路兩條腿打晃，酒氣熏天地摸進(jìn)了喜房：“媳婦兒，你怎么不點(diǎn)燈??！”他一邊扯著身上的衣服一邊往撲。

    撲了個(gè)空。

    再摸摸，一點(diǎn)熱乎氣兒都沒有，他以為自己走錯(cuò)了房，一下酒就被嚇醒了，跌跌撞撞點(diǎn)上燈，是這個(gè)屋子沒錯(cuò)，可是新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