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吃了兩口問去哪兒，這么一大早的。

    鄭氏道：“去廟里給老爺太太上香，你自己昨兒個犯了什么事兒，太太不怪罪下來已經(jīng)是你的福氣了?！?/br>
    杏子渾身松了口氣，幾口把手里的饅頭吃干凈，身子滑下來閉上眼睛半躺著：“那我睡會兒，到了再叫我?！?/br>
    兩人上了香，分別給姜元紀(jì)氏姜如意都點了盞長明燈，輪到姜如意那盞的時候，杏子還有些不大樂意。

    “祈福有什么用，瘸子就是瘸子，難不成還能治好了她的腿？”不求符咒她都是好的了。

    鄭氏捂著她的嘴，左右看了一圈：“嘴里不把門的東西，什么話都敢說？”她呼了口氣，想著自己籌劃了這么多，跪也跪了，說不定就毀在這糊涂東西的那句話上。

    原本是想著，等哥兒到了讀書的年紀(jì)，就求了老爺恩典，能讓哥兒也去學(xué)堂里啟蒙。這會兒什么恩情都用上了，原本鄭氏心里不覺得虧，可是杏子一而再這樣，她就感覺像是一拳打在拳頭上，心里悶得很。

    怪不得說賠錢貨賠錢貨，一心只想著自己攀龍附鳳，人還沒嫁呢，胳膊肘就往外拐。她也知道女兒心里怨恨，把她生在了這樣的人家，可是當(dāng)初生她下來的時候，她奶奶就過來看了一眼見是個姑娘，直接扭頭就走，她爹還說要把她扔進(jìn)尿盆里溺死呢。

    如果不是她死死抱著，發(fā)了狠話：“你要是敢動我閨女，今天就是一尸兩命?！?/br>
    她奶奶要把她送進(jìn)去也做下人，原本老太爺是給了恩典，到了這一代，他們的身份自由。也不是養(yǎng)不起，不過多張嘴吃飯罷了，養(yǎng)在深閨，到了婚配年紀(jì)嫁出去就是?？墒撬棠陶f：“多口她的飯就得餓死我未來的孫子，以后還得備她的嫁妝，真是倒了血霉生了這么個討債的東西！”

    鄭氏當(dāng)時抱著還是襁褓的閨女：“是，她有個做奴才的爹娘，所以她也是做奴才的命，咱家往下數(shù)幾十輩兒都是做奴才的命！”

    杏子還是被送了進(jìn)去，她奶奶回來的時候樂開花，還特意打了一壺雄黃酒，催著兒子趕緊吃，好去給她生孫子啊。在她看來，生不出兒子的女人就是沒福氣，這種娘兒們留著干什么，吃干飯？還嫌不夠晦氣呢！

    她半夜里揪著被子偷偷流眼淚，當(dāng)家的一只手摸上她的腰，被她一把給打開：“別碰我?！?/br>
    沒見著閨女好好長大，她怎么能再生個兒子？她的心沒那么狠！

    后來見著閨女在姑娘跟前，得了個新名字，和剛進(jìn)來的那個桃子一起，取了一對兒名兒。她扒著門躲在角門后頭捂著嘴哭，娘不能給你起名字，還是主子有能耐，這名字取得真好。

    做下人歸下人，半個月還有兩天的輪休呢，鄭氏就把屋子里的好吃的糕點全都攢在那天，還有這些日子做的新衣服新鞋子都洗得干干凈凈，擺在她的屋子里。

    進(jìn)了門，她奶奶笑盈盈地迎上去，拽著杏子的手：“姐兒可算回來了，在里頭習(xí)慣嗎？沒惱著姑娘吧？”

    還不是瞧見姐兒穿戴得好了，人也白胖了，精氣神跟個二小姐似的，這會兒又知道巴結(jié)了。

    等女兒陪夠了奶奶，才到親娘的屋子里，鄭氏把她準(zhǔn)備好的東西成摞地放在她面前，起先她還收著，雖然沒見著穿過，可是她收著了鄭氏心里頭也一樣高興。后來等再大了些，她就不收了，看都不看一樣，連她的屋子都不怎么進(jìn)了。

    鄭氏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她六歲的時候，在姜家兩人碰上了，她老遠(yuǎn)就罵她還對她吐口水。氣得她好幾個夜里都睡不著，后來她奶奶臨死前才說，姐兒這樣是她教得，怕姐兒跟娘太親近了生外心，就不好好伺候主子了。

    “娘，那你也不能教她打自己親娘??！”鄭氏捶胸痛足，守在婆婆的排位面前泣不成聲。你是撒手就走了，撂下一個爛攤子什么也不管，白白讓我們親親母女生出這樣大的隔閡！

    杏子到現(xiàn)在，還一直以為是她娘嫌棄她，不養(yǎng)她，才把她丟到姜家去做下人的。

    “你們現(xiàn)在不過是看著我日子好了，姑娘器重我，老爺太太也把我當(dāng)個人，這才想著來巴結(jié)我。”

    鄭氏嘆了口氣，怎么說也是肚子里掉下來的一塊rou，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不能看著她白白去送死啊。

    杏子在那邊求簽，鄭氏說要去茅房，到了假山后頭就見著兩個婆子并一個中年男人在那兒等著。

    男人長相不賴，身材也挺魁梧，臉上帶著一絲羞赧，差一點著急說錯了話：“給太太請安。”差點直接喊上丈母娘了。

    鄭氏早就打聽過了，也遠(yuǎn)遠(yuǎn)觀察過他，模樣是萬里挑一的好，家里頭也不錯，大富大貴肯定不是，至少有田有地餓不死她家閨女就成。

    這回來，不過是讓他瞧瞧自家閨女。要是對上了眼，也輪不上杏子答不答應(yīng)，只管讓太太安排就是了。

    兩個婆子收了鄭氏的錢，當(dāng)著她的面自然就把杏子往死里夸，什么九天仙女下凡，別瞧著在里頭是伺候人的，其實就是當(dāng)著二小姐養(yǎng)呢，那皮子嫩的就跟她們家姑娘一樣。

    男人樂得不行，又礙于禮節(jié)，寒暄了半天，鄭氏怕出來太久被閨女察覺，二話不說，就帶著她們?nèi)デ邦^。

    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男人十分滿意，當(dāng)場就說好，鄭氏樂得差點沒笑出聲，乖女婿幾個字都跑到了嘴邊，強(qiáng)行忍了回去。

    “那我這就回去置辦聘禮，回頭上姜家提親去?！?/br>
    第七十三章配不上

    杏子回了姜家沒幾天，耳邊就到處是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話還都背著她，有一回她實在是急了，拽了個臉皮子淺的丫鬟，把手里正在洗的衣服往盆里一人，水花四濺，肥皂沫子濺了人家一臉。

    那丫鬟一下就哭了，紅著眼睛被她嚇得說不出話，旁邊的人笑嘻嘻說：“還是杏子了不得，這許了人家啊，連性子都呢?！?/br>
    “我呸！”杏子唾她一臉：“誰許人家了？”話說得氣勢洶洶，臉卻不爭氣的紅了。

    難不成，是三爺向太太討了她了？

    一群人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嘻嘻哈哈笑著：“你瞞得真緊，剛才我還真當(dāng)你不知道呢?！?/br>
    杏子自覺猜對了，神情也就得意了起來，臉上忍不住掛了笑：“這事兒我也拿不準(zhǔn)，萬一沒成，先說出來不是丟面兒嗎？”又羞又臊，她恨不得拿手擋住。

    虧她這些日子擔(dān)驚受怕的，還以為三爺嫌棄自己了呢。也怪不得太太會把自己調(diào)到洗衣房來了，這就是先給你吃一棍子，后頭才有甜頭給你嘗。不過她拿不準(zhǔn)太太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磨磨她的性子？讓她以后死心塌地跟著姑娘？

    那她的如意算盤可就真打錯了。

    杏子在心里冷笑，就憑姑娘這副殘疾的身子，往日里三爺膩煩她了，就是她再怎么勸，估計三爺也不會多看她一眼了。

    她正胡思亂想著，旁邊一個丫鬟道：“準(zhǔn)跑不了！你未來相公都托了媒婆上門提親來了，聽說太太把你娘老子都叫了來，這會兒正在外頭說這事兒呢！”

    杏子一顆心砰砰直跳，臉紅成了色，低著頭道：“怎么怎么這么快！”

    “你不知道啊？”一群人看熱鬧不嫌大，她們多半都是干苦力的出生，以后的盼頭也就嫁個好人家了。

    “你就得意吧，回頭再進(jìn)來，看我不撕爛你這張狐貍精的臉皮子，叫你男人?！闭f話的人半開玩笑半嫉妒地說，沒想的杏子聽了連耳根子都紅了，整個人就是剛撈出來的大蝦，從頭紅到腳。

    她突然又愣了下：“怎么還回來，我是回不來了。就是我想，爺他怕是也不讓啊?！?/br>
    一群人都抬高聲音啊了一聲，羨慕怨恨地瞪著她，一副你的命怎么這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