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珍珠的釵子、項鏈、手鏈、戒指有粉的紫的象牙白的鴨蛋青的,各個瑩潤亮澤,摸上去溫潤柔滑。 “上等貨啊?!睂O大人嘆為觀止,都不敢去碰一下。 縣夫人道:“可沒把我嚇死?!本桶阉E大姜氏的那話說了。 孫大人也是一驚:“姜主子早就知道你是在扯謊了?” “乖乖老天爺,可把我嚇得,前胸后背都是汗。” 孫大人笑嘿嘿:“讓我給摸摸?” 縣夫人一巴掌打開:“虧我瞎了這一雙狗眼,還嫌人家臉嫩不經(jīng)事兒!”就憑著這一對兒禮物比送金子古玩窩心多了。 人家是事兒事兒都看在心里,不顯山不露水罷了。 反而自己跳梁小丑似的在演丑角,縣夫人拽著相公的大衣袖:“最后這禮該不是用來提點我的吧?”又覺得不是,禮是早就備好了的,不會這么巧。 “提點你又怎么樣?”孫大人用手指頭戳戳面前的這兩個木匣子:“單單能送出這個東西來的,就不是個心眼兒小的?!?/br> 珍珠不常見,卻也沒那么稀罕,可是要搜羅到品相這樣好的,還做成手串項鏈,不是這位不識貨,就是不把銀子什么的放在眼里。 第八十三章奶油草莓 縣夫人走后,大姜氏渾身都罩著一股怨氣,她覺得這事兒沒談成就是小妹搗得亂。你自己嫁了個好人家,就見不得旁人好。 她陰著臉道:“小妹也太不懂規(guī)矩了些,還好夫人人好不與你計較,換做脾氣差的,一頓板子就下來了?!?/br> 姜如意:??? 大姜氏哼哼兩聲:“娘瞧見夫人,也得行叩拜的禮節(jié),小妹倒是自在,連身子都不動一下,坐在那兒跟個菩薩似的。”她的話越說越毒:“可千萬別讓肚子里的娃娃學(xué)了去,回頭出去沒規(guī)矩,得罪了外頭的哪個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br> 姜如意早知道她嘴里說不出什么好話,干脆都不理會她,笑瞇瞇地去跟黃丫說話:“孫夫人給的那匹料子我瞧著不錯,這會兒我也不急著新衣裳,回頭你扯七八尺,你們幾個一人做一件新衣服去?!?/br> 旁邊的丫鬟樂壞了,那料子瞧著就是上等的貨色,過年已經(jīng)得了不少賞賜了,可這是沾主子光,一件兒頂他十件。要真讓她們攢下例銀買幾尺這個布,還不如省著給自己做嫁妝用呢。 臉上都掛了喜色,矮下身子謝恩,大姜氏在旁邊又不樂意了,招呼也不打,嘩啦一下站起來,自己掀了簾子就出去了。 回了自己屋,拉著大姐兒說:“當(dāng)我是個死人嗎?好好的東西,倒給了那些下賤貨色拿去糟蹋。到底不是養(yǎng)在跟前兒的人,這親姐妹都是叫給外人聽的,在她眼里頭,我就算個屁!” 大姐上午被紀氏安排學(xué)規(guī)矩,別看她是主子,嬤嬤上起課來,手里尺子打得都是主子,不知道打斷了多少根戒尺。 一個上午就叫她兩個膝蓋骨兒青得發(fā)紫,大姜氏心疼地給她抹萬花油:“我的兒,你忍忍就過去了,娘也是這么熬過來的?!?/br> 大姐身上雖然疼,心里卻美的狠,等熬過這陣兒,她就真成了小姐,走哪兒都得帶著面紗,斯斯文文地捏著帕子說話。 她現(xiàn)在看著又黑又干癟的娘,穿戴得都體面了,一身頭面都不算有多差,可是從頭到腳哪兒哪兒都瞧著別扭,瞧著還沒有外婆年輕。大姜氏想往她跟前貼近一些說體己話,她撇撇嘴躲開了。 大姜氏也沒察覺,憐愛地看著女兒:“這日子過得是真快,頭兩年你還跟那群男娃一塊兒玩尿泥。” 大姜氏的臉唰的一下紅了,進城之前,她覺得,這輩子能嫁給村子?xùn)|口的大牛哥,她的造化就到頭了。 可是現(xiàn)在她都快記不清大牛哥的長相了,突然被大姜氏提起來,一群野孩子圍在一起撿牛糞撿柴火挖蚯蚓,脫光了下河灘洗澡的場面瞬間全浮了上來。她恨透了這些回憶,可是只要起了個頭,這些骯臟的回憶就像是毒蛇信子里吐出來的毒汁,一點一點侵蝕她的骨髓。 大姜氏說:“那會子你奶奶總不讓我去瞧你,每回好不容易咱母女倆兒見著了,你總跟我說隔壁家的牛娃子待你好,給你送好吃的,怕你凍著,把自己個兒的棉衣拆了,棉花給你做衣服?!?/br> 大姐想堵住她的嘴兒,眼里就看見她的兩片唇一張一合,不停的有什么字眼吐出來,她想捂住耳朵不去聽,可她還是聽見了大姜氏說她年紀不輕了,得趕緊相中一門好親事。 她的魂好像又被勾了回來。 眼前這個人還是她娘,不是奶奶家那個替騾子拉磨的村婦。 大姜氏取笑她:“這會兒還想不想你那個大牛哥啊——” 大姐臉通紅,紅成柿子,又紫成茄子,這幅小模樣逗得大姜氏哈哈笑卻不知道她閨女想得是兩只手把她脖子卡住,好讓她不再揭她的短,不再這么取笑她。 大姜氏:“還別說,我那時候還讓你爹去老牛家說了一嘴兒呢?!?/br> 大姐整個身子瞬間崩成一根弦,她是真不知道有這一出,畢竟從她記事兒起,她奶奶就說要把她賣了換糧食,說她要是不干活,就賣給姓許的老光棍兒做媳婦。她有次聽見奶奶在燈下面跟他爹說話,說別瞧著那人兒一把老骨頭穿成那樣到處討飯,老東西存了不少寶貝呢。她真想著把大姐給賣過去:“我就不信這老東西不饞rou!嫩牙子閨女,準保他瞧了眼睛都不會轉(zhuǎn)了,見了咱家大姐兒,還不得乖乖把那堆寶貝給捧出來?!?/br> 后來要不是大姐兒偷偷給了那老頭一塊玉米面疙瘩,那老頭就是她往后的男人了。 為著攢齊那塊疙瘩,她每噸兒都不吃飽,攢了有七八天才半個巴掌這么大,餓了三天的許老頭哈著腰看到那塊面疙瘩的時候,口水從嘴角淌出來,他用袖子抹一把,眼珠子都挪不開那塊玉米面。 大姐像是喂狗一樣丟在他屋子門口,然后躲到旁邊看見他蹲下去撿起來吃了,那面疙瘩早就餿了,狗都不吃,老頭兒覺著是山珍海味,吃的吧唧嘴聲兒可響了。 大姐覺得,說不定他一點都不想媳婦,他哪兒有奶奶說的那么多寶貝。他就是個吃不飽飯的糟老頭子。 可是老鼠藥還是擱在面里頭了,藥味兒忒大,是個人聞見了都要躲得遠遠的,可是老頭吃得香,大姐看見他鼻子耳朵開始流血,還是蹲在那兒捧著面疙瘩啃,他吐出來的血還沒有他吞下去的面多。 這事兒她誰也不說,許老頭是逃難過來的,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老伴兒,有沒有兒女,他死了,村長過來瞧一眼說是餓極了,在地上撿了專門用來毒老鼠的糧食吃。 大家伙兒都高興,小姑娘更高興,老光棍死了,家里頭大人就沒個話頭嚇唬小孩了。 誰再說:不聽話就把你嫁給許老頭。 小孩就會插著腰回嘴:“許老頭早死了!” 后來被賣到村長劉家,大姐心里還是挺滿意的,老劉年紀不算太大,幾十畝田,屋子是青磚白墻,還養(yǎng)了兩天大狗,還許諾她以后再不餓著她不讓她干活了。 這話大牛哥也跟她說過,兩個人躺在割完麥子的地上,要是現(xiàn)在她肯定覺得扎,可是那時候她快活死了,她仰頭看著頭上星星聽大牛哥說以后要娶她。 大牛哥比村長是差遠了,災(zāi)荒的時候他家還到大姐家借米糧呢,被奶奶用掃把給趕了出去,奶媽往門口吐著唾沫:“臭不要臉的,要飯要到姑奶奶頭上了!” 后來聽說奶奶在飯桌上說大牛哥兩歲的弟弟給被餓死了,大牛哥就再沒來找過她了。 是啊,連自己飯都不管飽,還能養(yǎng)活得了她? 大姐長長舒了一口氣,要她早知道有這么親事,恐怕早就把自己身子給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