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我倒是不打緊,賤命一條,沒有姜家我早就讓野狗野狼給啃了,我這賤命是姜家給的,可不能見著姜家就這么倒下了不是?” 嗯,你成了個功臣。 姜家上百年的產(chǎn)業(yè),就算沒有進數(shù),一屋子下人白吃白喝吃香的喝辣的,各個出去睡窯子賭錢,也能揮霍個十年。到你嘴里,姜家立馬就岌岌可危了,姜家成了被蛀空的螞蟻窩,一不留神就會垮下去。 姜家窮得連老爺太太幾顆參都吃不起了。 姜如意不想聽她廢話了,大姐努力想把話說的漂亮圓乎,她不想拉下臉直接趕人,那姜如意就自己拉下臉,我就是賴上姜家了怎么樣?我不管姜家能不能撐過去,就算多我這么一張嘴能真把姜家吃窮了我也不怕。 何詩娟一套剛柔并濟的太極打過來,不好意思,我姜如意不接招。 姜如意站起來,環(huán)顧了下四周,隨便用手指頭沾沾滿是灰塵的桌面,然后吹走指尖的灰塵:“你這家當?shù)谜婧?,底下人沒一個老實的,都會偷jian?;?,瞧這桌子,我在姜家住了十幾年,從來就沒見過這么厚的灰?!?/br> 花廳外頭里頭到處都是下人,都是耳朵嘴巴,何詩娟想在他們面前做好人樹牌坊,做出一副我真心實意想要收留你幫你,可是我真的做不到的。 你跟我談管家,我就是平心靜氣地給你談。 何文娟被姜如意一句話堵得臉通紅,站起來道:“下個月的月例都快下不來了,誰還琢磨著這些旁枝細節(jié)?!?/br> 姜如意冷笑:“我娘說,三十年前蒙古人打進城,家里人全都躲在地底下的地窖里,可是每天天一黑,還有下人上來,把屋子里從里到外收拾干干凈凈。姜家就算一粒米都不剩了,面上的體面還是不會丟的?!倍?,當著這么多下人面說下個月發(fā)不出例銀,姜如意真的懷疑大姐的腦子是不是秀逗了。 姜如意沒工夫跟她閑扯,家里的下人多半都沒換,既然大姐夠膽子把她請進來認了她的身份,她就能厚著臉皮住下來。 她徑直往爹娘的院子去,看院子的嬤嬤一瞧見她,一張縱橫交布的老臉哭成瀑布,跪下來給姑娘磕頭。 “姑娘真的回來了!” 磕完頭她看著姜如意身后的何詩娟,縮頭縮腦地小聲說“老爺太太不住這院子了?!?/br> 這院子朝西,光照最好,通風最好,廂房盡頭幾間屋子給他爹做了書房,書房一推開窗子就能瞧見后院里種的百合月季牡丹。 姜如意的怒火往上竄,把嬤嬤攙扶起來,問現(xiàn)在是誰??? 嬤嬤看著后頭的何詩娟,動動嘴唇?jīng)]出聲。 姜如意沒繼續(xù)問下去,嬤嬤說老爺太太住到姑娘的小院子里去了,姜如意轉身就往小院去,何文娟前呼后擁地跟著七八個丫鬟,卻沒有讓一個人上去攙扶一瘸一拐的姜如意。 她解釋道:“外公外婆太掛念小姨了,這才搬到小院去了。” 小院里,大姜氏正跪在紀氏床前侍奉她喝湯藥,紀氏把頭別過去,眼淚一直順著脖子根流到衣領里頭。 大姜氏跪著給親娘把眼淚擦干凈:“娘,大姐說的在理,小妹那樣的身份,要真住進來,咱們?nèi)汲闪朔促\。到時候都得被吊在城墻上” 紀氏得的是心病,頭暈心慌四肢無力,這病從姜如意被綁走那天就開始發(fā)作,人瘦了一半兒不說,還開始咳血,夜里睡不著,咳血能咳到天亮,有一回大姜氏端著早飯過來喊娘起身。 看見枕頭上全是干了的血沫子。 紀氏這還算好的,姜元直接中了風,下半身癱瘓,嘴也歪了,手指頭不能動,沒法兒看書沒法練字,畫也畫不了了,成天活死人似的躺在床上,吃喝拉撒也全在床上。 紀氏頭幾天還硬著頭皮要親自下床去伺候老伴兒,可她端著一碗粥灑得滿床都是,糟了丫鬟的白眼,趕鴨子似的用抹布把太太趕出去:“您就別在這兒添亂了?!?/br> 紀氏呵斥不出聲音來,再憤怒的語氣從她嗓子里冒出來,依舊細弱蚊聲。 丫鬟強行把老兩口給分離開來,讓姜元住在北屋,讓紀氏住在東屋,正屋則是管事嬤嬤住了進去。 大姜氏知道之后大發(fā)雷霆,可是下人們沒一個聽她的,各個還多說的滿嘴道理。 “北屋涼快呀,老爺一天下不來床,總在被窩里捂著,要是住在別的屋子,還不得捂出一聲痱子?” “東屋多好!第一個瞧見日頭出來,一上午都曬著太陽,對咱太太的病好著呢?!?/br> 大姜氏讓下人們把正屋騰出來,她們說沒工夫啊,得給老爺太太熬參湯呢!要是耽擱了火候,白白浪費一株千年老參! 大姜氏氣得扯嗓子要動家法,那些施刑的嬤嬤躲在屋子里不出來,裝沒聽見。 大家都知道姜家換主子了,姜家不該姓姜,改姓何了。 何大姑娘別看她慈眉善目,有個丫鬟不聽她的,偷偷推著姜老爺去小院子外頭曬太陽,北屋太陰冷了,潮氣又重,姜老爺說不出話,嘴里只能發(fā)出唔唔唔的聲音,小丫鬟心軟好心腸,她說老爺一定是骨頭疼,出去曬曬就好了。 別的丫鬟說:“你別淌這趟渾水了!” 丫鬟下午剛把老爺推到外頭接觸點陽光,就有丫鬟把話傳到了何詩娟耳邊,何詩娟也不罰她,只是讓人喊她過去回話。 丫鬟進了屋子,不知道是打碎個杯子還是上的茶不合口味,出來的時候血淋淋的,人還有口氣,就是成了兩個人,一個是rou,一個是皮。 可憐的姜老爺曬完太陽骨頭剛活絡些,太陽就下山了,來來回回都是丫鬟走來走去,卻沒個人瞧見他,讓他晾在那兒吹北風。 之前丫鬟怕老爺被太陽曬得出汗,就解了件衣服,現(xiàn)在老爺凍得渾身哆嗦,渾身起雞皮疙瘩,竟然活生生地凍了一夜。 也不知道半夜是誰把老爺給偷偷送回了屋子的,聽說何詩娟還因此大發(fā)雷霆,要抓出園子里的小人,要徹查到底是誰把老爺送進北屋,不讓老爺曬太陽的。 姜家大小奴才一開始各個都是菩薩心腸,不敢真的虐待老爺太太,可后來誰都視若不見了,他們有了新主子,姜家兩個老東西不行了,半截身子進了棺材板兒,誰要是敢跟何大姑娘叫板,才是真的活膩了。 前幾天,秋萍的那一棍子沒有戳在姜如意身上,一口氣憋在心里頭出不來,她就到太太床前說:“好消息啊,二姑娘找著了!” 還沒等紀氏露出個笑追問她,她皺著眉嘆口氣:“可惜人沒了,就死在咱家門口,身上沒一塊好皮,也不知怎么回來的,這一路上又受了些什么?!?/br> 嚇得紀氏咳出整個枕頭面的血,秋萍還是覺得不解氣,又跑到姜元的屋子里,她說:“老爺不是喜歡曬太陽嗎?” 她把姜元的衣服脫得只剩一件褂子,薄薄地掛在身上打晃,然后推到院子里背陰的地方吹冷風,一邊吹風一邊歡快地轉述姜如意的死狀,說二姑娘慘啊,下身像是被狗啃爛了似的,血塊兒也不知道是從腸子里出來的還是哪兒出來的。 她欺負姜元說不出話,就一個勁兒地瞎說,讓老爺子呼哧呼哧大喘氣,臉憋得通紅,眼里全是淚,縱橫交錯地鋪滿一張臉。 秋萍說過癮了,拍拍屁股轉身就走,順便忘了把老爺子推進屋子。 姜如意來到小院的時候姜元還坐在椅子上,身上打著哆嗦,人已經(jīng)凍成了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