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節(jié)
可是現(xiàn)在仇三看這位嫂子,哪里是十七八的人,說她四十都有人信,她那身衣服穿在身上,不是人穿衣服,是衣服穿人,他都怕兩個娃娃把楊嵐給壓垮了。 楊嵐說:“你放心,我自己這條賤命就算了,誰要是敢動兩個娃娃,我要他們的命。他妹夫,你只管過來瞧,要是姐兒身上少一根毛,我以后不敢見你?!?/br> 仇三說:“嫂子受苦了?!甭曇舳疾幌袷莻€漢子發(fā)出來的,帶了哭腔,滿滿都是愧疚,楊嵐嘿嘿笑,把面前的閨女塞進(jìn)仇三的懷里,仇三看著閨女胖,接過來輕飄飄的就跟捧了一堆棉花。 閨女眼睛鼻子像小顧氏,一張嘴秀秀氣氣像仇三。 楊嵐去后頭磨麥子要做麥子面餅兒,家里沒男人撐著,來一伙兒人就能把值錢的東西搶光,衙門沒人管,就欺負(fù)他們孤兒寡婦。好在終于有男人回來了,楊嵐抹一把淚,她把剩下的原本要吃五天的麥子全給倒進(jìn)石磨里頭,攆磨的驢子早就讓幾個要飯的牽出去殺了吃rou了。 一條街上都聞見了驢子的那股sao臭味,她們連半點兒rou末子都沒瞧見。 楊嵐自己做牲口拉磨,嘴里還念叨著這下好了,以后也省了喂那畜生一口糧食,好事兒啊。 楊嵐把麥子面炒的噴香,仇三口水都被勾出來了,他把這幾個月的軍餉全都擺在桌上,交給嫂子,然后離座給嫂子磕頭:“嫂子放心,以后有我仇三一口吃的,嫂子和哥兒就餓不著。” 第二天他又搬了糧食、rou、面粉、玉米過來,還讓人修了屋頂,給屋子門口修了圍欄,把圍欄修得高高的,再自己領(lǐng)了幾個弟兄走街串巷,到處去跟人打招呼,巷子尾巴里的顧家男人回來了,誰要是敢去欺負(fù)她們娘兒幾個,先問問老子的拳頭。 糧食和小弟都是他向錢昱討的,錢昱二話不說就點了頭,還稱贊仇三是個忠義的人。 楊嵐看著被糧食堆得熱熱鬧鬧的屋子,抹著淚,有點擔(dān)心地問妹夫:“天老爺,這些都是打哪兒來的?” 仇三說:“山上打下來的皮子賣來的銀子?!?/br> 楊嵐點點頭,心里卻說這都開春兒了,誰還花銀子買皮子?。?/br> 小顧氏要給仇三做件新褂子,跟楊嵐說:“他衣服底下都爛成什么樣兒,男人啊,身邊沒個女人,日子都過的不成樣子。” 楊嵐說:“你身子不好可不能累著,你就只管裁裁布,瞄瞄樣子,針線活兒讓我來做?!?/br> 仇三穿著新做的褂子,臉上胡子頭發(fā)也重新剃了,里面的虱子讓小顧氏一只一只抓出來,仇三的日子過得比神仙還美,媳婦也不再瞧不起他了,他覺得挺值。有時候娘兒們你就得讓她嘗嘗厲害,過一陣兒苦日子就知道你的好了。 仇三一個人掙著兩分錢,輪班的時候他在營子里帶著做伙夫,不輪班兒就偷溜出去給錢三爺辦差事。錢三爺可是個大方人,對下人大方得很,只要底下人忠心,三爺就把你的事兒處理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仇三穿著新褂子,跟媳婦躺在一個被窩里,底下的炕睡得暖烘烘的,旁邊是胖了一圈的圓閨女,剛見的時候丫頭才從娘胎里出來,眉毛都沒長齊全?,F(xiàn)在整個一圓鼓鼓的胖團(tuán)子。 仇三拉著小顧氏的手,摸到墻上空心的地方,敲一敲,小顧氏一驚:“空的?” 仇三抓著她的手不讓她跑:“這里頭都是金子。你要是缺銀子花,就從里頭取?!?/br> 小顧氏心里一熱,抱著他的胳膊不撒手:“你這是交代后事???你又要跑哪兒去?” 仇三嘿嘿笑:“我哪兒也不去!我就摟著媳婦孩子在家待著。這是給你的私房錢,不用交到嫂子那兒,你有什么喜歡的,就給自己買?!?/br> “我給孩子買!” “孩子的另算一份,這是專程給你的!” 仇三的話暖洋洋地吹進(jìn)小顧氏的耳朵,小顧氏做好了準(zhǔn)備要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幫他把老仇家的閨女兒拉扯大。 其實仇三可以活著回來的,姚通再怎么多疑的人,也不會懷疑仇三平時這么老實巴交、人緣又好的人。 但是中間出了個插曲,就在姚通打算聽仇三的,撥一批人馬朝仇三說的方向去追人的時候,胡同角落里撲出來一個黑漆漆的影子。 那個影子說:“各位兵大人千萬別聽他胡說八道,反賊還在姜家,壓根兒就沒跑??!” 第一百二十五章那要委屈一陣兒你了 姜家的大門被鈍器砸出來個大窟窿,門房嚇得貓在門檻兒底下哆嗦,身子縮成一團(tuán),上下牙齒磕碰,求饒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他抱著腦袋的一雙手連同那個脆弱的腦袋瓜兒,像是被切西瓜似的齊刷刷地砍斷。 血噴出來,他腦袋掉在地上,眼睛還在眨,嘴里竟然還冒出來一句整話,他說:“狗日的雜種,蒙古人都比你們強(qiáng)!”蒙古人不會把門給砸出個大窟窿,也不會見人就殺。蒙古人是強(qiáng)盜,喜歡搶女人搶銀子。 而此時此刻的這幫人,似乎是以殺人為樂。 姜家很快就成了一個血宅,幾個嬤嬤拎著菜刀鐮刀一路尖叫著撲出來,然后被亂刀砍成rou泥。 幸虧這時候是深夜,不然胡同外頭的鄰居如果青天白日里看見這個場面,哪怕姜家和他們家有著血海深仇,他們誰也不會容忍自己的鄰居受到這樣的凌虐。 只要是血性尚存的生物,看到這一場巨大的屠殺都會無比憤怒。他們會抄起家伙跟這幫王八孫子拼命。 可惜現(xiàn)在他們躲在一墻之隔的自己屋子里,暖烘烘的被窩里,假裝什么都沒聽見,啥事兒也沒發(fā)生。明兒一早起來姜家還是體體面面的姜家,天還不亮姜家的奴才就會提著掃把出來把院子門口的積雪掃干凈。 他們認(rèn)為今晚聽見的一切都是做夢。 外院還活著的人被當(dāng)兵的拽著頭發(fā)提起來,他們有的直接尿身上了,嘴里稀里糊呶地求饒。 這些士兵一個個力大無窮,走在前頭的是騎兵,面前有半死不活的下人就直接讓馬蹄踩過去,要是有人的衣服絆住了馬,馬還生氣了,它在姜如意小時候嬉戲玩鬧的外院里奔騰,拖著絆住自己馬蹄的人型物體在院子里耙地,直到把人身上的衣服拖了一路,頭皮頭發(fā)掉了一路,滿院子都是鮮血。騎在馬身上的士兵才輕輕用鞭子溫柔地抽一下馬屁股,再在它身上踹一腳:“長臉畜生,老子身上都沾著血了?!?/br> 姚通騎在馬上面玩鞭子,看著院子里的男人女人小孩和帶著刀的士兵玩追逐游戲,這簡直就是一場視聽的享受,他覺得兩兵相交兵戎相對有什么意思?強(qiáng)者追逐弱者的游戲才過癮呢。 他想到這些日子接連死去的士兵,牲畜,那些馬那一匹不是正統(tǒng)的蒙古馬?那些兵不是他不眠不休訓(xùn)練出來的?他們沒有死在戰(zhàn)場上,竟然是被病痛折磨死。 姚通把這所有的罪責(zé)都加在那個本該死了,卻沒有死的人身上。 加在姜家這些無辜的人身上。 人的脖子不算軟,多砍幾刀殺幾條人命,一把好刀的刃就能卷起來,那這把刀就報廢了。但是姚通手上的這把刀顯然是被人血喂大的,越硬的東西砍下去,刀反而越加鋒利。 姚通用鞭子把腳邊的尸體抽開,腳下這才騰出來一片落腳的地方,下馬,彎腰隨手撈了個滾得灰頭土臉的人頭,舉高過頭頂。 那個頭頂還是熱乎的,還沒變硬。 要是有矮子站在人群后頭往前看,還以為姚通舉著的那個腦袋是他本人呢。 幾個丫鬟跌跌撞撞披頭散發(fā)撲過來,沒抱姚通的腿,而是撲向他旁邊一個瘦瘦弱弱黑影的腿邊,磕頭求饒:“姑娘救命,奴婢伺候過姑娘的,姑娘賞奴婢一條活路吧?!?/br> 何詩娟把腳收回來,姚通正歪著頭看她,何詩娟指指西邊小院的方向:“大人,反賊一定在那兒?!?/br> 姚通吭哧笑著,不理何詩娟,反而把腦袋偏道另外一邊,看著顧沂,臉上露出嘲諷,嘖嘖嘴道:“瞧瞧,女流之輩不可小覷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