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他的身體已經(jīng)完成了新一輪的改造。慢慢的,每日運行功法修煉,自天地間汲取的靈氣,便已經(jīng)足夠供給自身的需求,不需要再食用食物了。 若是女子,不僅會辟谷,同時還會斬斷赤龍。楊五聽著徐壽和蘇蓉說起辟谷的事,突然想起了她從書上看到的這些,同時想起……她半年來,還一次都未來過月事。大約是迎風(fēng)丹的緣故吧,催長的到底不是那么靠譜。倒也使她免去了許多麻煩。 飯香愈濃,很快飯菜就燒好了。大約是因為徐壽的緣故,趙三特意多燒了幾個菜,甚至還把自己私藏的好酒拿了出來,格外的豐盛。 廚房還是趙三來了之后新改造的,同時還有間房舍改造成了飯?zhí)?。四個人便一起在飯?zhí)美镉玫娘垺Uf說笑笑,很是熱鬧。 所有人心里卻都明白,這樣的日子很快就不會有了。徐壽很快就會開始辟谷,不需要再用飯食。他也已經(jīng)搬到了半山條件更好的弟子舍中,若無事,大約也不會總往役舍這里跑。 蘇蓉、趙三若不能盡快跟上他的腳步,就會漸漸的被他甩到身后。 楊五轉(zhuǎn)著手中的酒盞,目光自幾個人臉上掃過。 蘇蓉和趙三似乎很快就適應(yīng)了徐壽身份的變化,自然有羨慕,卻無太多嫉妒。似是對這種事,也看得多,能平淡以待了。 本來曾經(jīng)和你一樣的人,漸漸的就不同了。百年后,你已經(jīng)一抔黃土,他還健若少年。而如果不能尋到突破口的話,在座的幾人中,最早化為一抔黃土的,大概就是楊五。 她晃晃手中酒盞,一飲而盡。 臨走的時候,徐壽和蘇蓉在一旁不知道說些什么,蘇蓉臉臭臭的。 “她又怎么了?”楊五奇怪道。 她坐在灰灰背上,和徐壽并肩而行。山道上都是厚厚積雪,灰灰可以踏空而行,不怕摔跤。 “提醒她別忘了上月課而已。我交待了趙三,讓趙三盯著她?!毙靿哿R道,“以為我不在就可以偷懶了,想得美!” 然則實際上蘇蓉對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長遠、成熟得出乎徐壽的意料。但蘇蓉再三囑咐楊五,不可以告訴徐壽。 楊五能理解,這是人生觀和價值觀的沖突。沖昕憐憫她不能修煉,徐壽曾為自己可能要被遣歸回俗世黯然神傷,這是因為在他們的價值觀里,把追求大道看做是最大的“正途”。蘇蓉所向往的俗世富貴生活,在他們看來完全是不思進取,簡直可以說是爛泥扶不上墻。 蘇蓉自己也明白,所以才會逼著楊五答應(yīng)不告訴任何人。 楊五能理解,因為她和沖昕、徐壽的區(qū)別在于,縱然蘇蓉的人生追求與她的并不相同,她卻會接受并尊重別人的人生選擇。換作徐壽就未必了。以往,都是他督促蘇蓉修煉學(xué)習(xí),他當(dāng)然也是好意,并且在目前階段,這樣做肯定對蘇蓉也是有益處的。但當(dāng)日后真正走到人生岔路口的時候,他這種好意又是否能為蘇蓉所接受呢?蘇蓉的價值觀和追求,又是否能為他接受呢? 人生這種東西,其實和婚姻一樣,很多時候是冷暖自知的。不需要別人過度的干涉。 對這個事,楊五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話。又問了問徐壽以后的安排。 “要跟著道君修煉嗎?” “不用,我才剛剛筑基而已,還有很多基礎(chǔ)的東西要學(xué)。以后就改去上內(nèi)門的課了。這邊的課程比較多,涉獵很廣,很雜,我還得理一理要去聽哪些課。” 雖然是武修,但是符、咒、丹、陣、器之類的東西都還是要稍稍涉獵的,以免今后對敵之時一無所知。 楊五對這些很感興趣,因為很多對徐壽他們來說是常識的事,卻是她的空白盲區(qū)。他們聊了一路,最后楊五輕嘆:“沒有靈力,什么都學(xué)不了啊?!?/br> 便是徐壽這樣八面玲瓏的人,都不知道如何安慰楊五,只能欲言又止。 楊五笑道:“我就隨便感嘆一下。” 徐壽才松了口氣,道:“楊姬是有福氣的人,就算不能修煉,在師父身邊,也必能一生平安喜樂。” “承你吉言吧?!睏钗逍π?。 到了岔路口,徐壽指指前方:“我在那間,青磚灰瓦的那一套院子。平時你若有事,不用上來,喊幾聲,我就能聽得到?!?/br> 他選的房舍地勢比楊五的竹舍高不少。在他那里能向下眺望,大約是能看到竹舍的屋頂。距離不算遠,也不算近,至少比在役舍時,他與蘇蓉之間的距離遠得多。控制在了一個既可以隨時照料,又有足夠距離避嫌的尺度上。 徐壽這個人,天生的周全性子,一輩子都改不了的。 楊五笑笑,點頭道別。 回到竹舍,理了理書房。她從沖昕那里搬下來不少書籍。以功法心法居多。那些都是沖昕從外面得來的,不過是用來博覽,以擴眼界之用。沖昕身在四大仙門之首的長天宗,修煉的自然是長天宗的正宗心法。 楊五便把那些沖昕看不上的功法心法搬了不少到自己書房,慢慢看,挨個試,可惜沒有一個能練。她后來想看看長天宗的心法,沖昕也將煉氣入門的心法給了她,她照著呼吸吐納,依然是半點靈氣感受不到。 所有這些心法,都需要修煉者開至少三個靈竅,靈力才能形成循環(huán)。最基礎(chǔ)的條件,恰好是楊五所不能擁有的。 她便暫時將這些心法擱置,翻了些術(shù)法、符箓的書。清凈訣之類的入門術(shù)法,她已經(jīng)將口訣、手印和靈力運行都記得熟練了,缺的……就是靈力了。亦去勤務(wù)司領(lǐng)了些朱砂符紙回來,練習(xí)著學(xué)了一兩個符箓,奈何寫出來,那符上沒有半點靈氣。 她理了理,把那些朱砂、符紙也都收進了柜子里,暫不去想。她若不能找到引氣入體的方法,使自己的身體能容納靈力,一切都是空談。 她最后還是開口向沖昕詢問了,可有能令凡人也能蘊納靈氣的方法。 沖昕看了看她,輕聲道:“就我所知,尚未曾有人聽說過?!?/br> 他道:“如果能讓凡人都可修煉,這般的心法,比不是普通修士能開創(chuàng)得出來的。怕事只有上古大能,已經(jīng)半步踏破虛空,明了了天道規(guī)則,才有這份本事。然……” 然而若是那樣的大能,不說凡人,便是普通修士,都被其視若螻蟻,又怎么會去關(guān)心凡人呢。 楊五就抱住他的手臂笑道:“我就隨便問問,你別又繃著臉……我們鳧水去?!?/br> 外面冰天雪地,又是在山上,不適宜做戶外運動。沖昕的乾坤小世界里卻溫暖如春。楊五就更喜歡到這里來。 沖昕的乾坤小世界對她開放,她什么時候想來,他便帶她進來。她因此白日里便喜歡上山來找他,他亦樂見她如此。 兩人脫去衣衫下了水。楊五是真的會游泳,沖昕全然是作弊。他可以在水底閉氣,只靠體內(nèi)靈力循環(huán)運轉(zhuǎn)。楊五在水面上看不到他,便吸足一口氣,猛扎下去。 那湖水是自空氣中凝結(jié)水汽而成,湖里既沒有水草,也沒有游魚,干凈透徹,陽光折射之后,直貫湖底。她眼中帶著笑意,朝藏在水底的沖昕游去。 沖昕的眼中亦禁不住露出了笑意。她穿著小衣褻褲,雪白的手臂和腿在水中被陽光照得剔透。這打扮當(dāng)真?zhèn)L(fēng)敗俗,可是在這里沒有關(guān)系。這里是他的世界,除了他再不會有第二個人看到。 在這個世界里,她想怎樣都可以。 他把著她的手臂帶她往更深處去,到她氣不夠用的時候,便吻上她的唇,渡氣給她。 直到在水下玩耍夠了,他才上岸,弄干衣服頭發(fā),在瓊果樹下盤膝而坐。楊五在湖中一趟又一趟的游著來回,她游泳的姿勢相當(dāng)漂亮,像一尾歡快的小魚。沖昕含笑看了她一會兒,摒除雜念,入靜調(diào)息。 小乾坤的太陽一如外界一樣緩緩西移。沖昕修煉了一個時辰,睜開了眼睛。楊五依然一趟一趟的游到一側(cè)岸邊,折回,如此反復(fù)。沖昕修煉了一個時辰,她也已經(jīng)游了一個時辰。她的體能明顯的超越了尋常凡人,但沖昕從小接觸的都是修士,這等程度對煉氣修士來說,不算難事。尤其是武修。 他知道她是在鍛煉身體,她的方法沒有那么猛烈,卻的確有幾分武修淬體之意。她常服靈丹,又以瓊果為食,比起初來之時的rou骨凡胎,她的身體已經(jīng)不可同日而語。 沖昕喜歡她這樣健康有活力。 到她終于精疲力竭,仰躺在水面上漂浮,他才下水將她抱起,弄干她的衣服頭發(fā),催生瓊果給她食用。 楊五吃得眉開眼笑。 時間要說過得慢,也慢。每日里都是那么些事情,日復(fù)一日的循環(huán)。新鮮點的不過是徐壽學(xué)會了御器。 劍修御劍,他御的是一桿長槍。那桿長槍不是他以前常用的那桿,是拜師之時,沖昕賜給他的法寶。他愛不釋手。初兩日還見他踩在槍上,在山道上低空“滑行”,沒兩日就抬頭望見他繞山盤旋了。 沖昕亦贊他資質(zhì)好,他學(xué)什么其實都很快,也非常勤奮,一旦破了那層壁壘,便頗有點一日千里的味道。 “比起你呢?”楊五托腮問。 沖昕挑眉:“誰能跟我比?”一點少年人的自傲,綻在眉間。 楊五就笑,啄啄他的唇:“好好好,我家道君最棒了?!?/br> 聽著就像哄小孩。偏偏沖昕就受用,就喜歡聽她笑著說“我家道君”如何如何。重點大約是在“我家”兩個字上。 時間要說過得快,也快。雪才化,周霽就奉了師命來接楊五了。一晃間就又是兩個多月過去了。 周霽看到楊五,不由得愣住了,一直盯著她看。直到?jīng)_昕不虞的喊了第二聲“周師侄”的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頓時面紅耳赤。 楊五笑道:“周兄定是不認識我了?!碧嫠鈬?/br> 周霽訥訥道:“楊姬好像不一樣了,我,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br> “是呢。周兄看出來了?!睏钗宄冻稕_昕袖角,笑道,“真人給我配的藥,影響我的骨骼了,臉變丑了?!?/br> 小師叔冷著一張臉,不像有興致跟別人討論自己愛妾變美變丑的樣子,周霽哪敢說“你變得更漂亮了”。 直到后來在路上,煉陽峰離得遠了,再看不到山形,少年才紅著臉,低聲道:“楊姬,沒丑,更好看了?!?/br> 楊五微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少年是在回復(fù)她那句“臉變丑了”??粗鶆ι倌曛桓叶⒅胺降慕┯驳牟鳖i,和臉頰上的紅暈,活了幾十歲的老女人笑得眼睛都彎了。 到了旃云峰,周霽復(fù)了師命,自退下了。楊五走進沖禹的正堂,才發(fā)現(xiàn)這次等著她的不止沖禹一個人。 上首一個美婦,神情冷淡與沖昕如出一轍,正淡淡的看著她。 沖禹沖她招手道:“小五,來見過我?guī)熃悖@是觀壁峰主。” 楊五知道,如今宗門內(nèi)幾位元嬰真人,只有觀壁峰主是女子。且這位沖琳真人,與掌門沖祁真人、旃云峰沖禹真人,以及最年輕的金丹道君沖昕,乃是一師所出的嫡系。 她便上前行禮:“見過真人?!?/br> 抬眼,看見那位沖琳真人外貌比沖禹看起來還大些,像是年近四十的模樣。 一雙眼睛,不像沖昕那樣銳利,亦不像沖禹那樣平和,帶著股說不出來的詭異氣勢,直直的看著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第45章 045 楊五抬眸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沖琳的眼睛和一般人的黑色眼瞳不一樣。她的瞳孔周圍有一圈淡淡的金色光圈。 那奇異的眼睛忽然閉上, 再睜開, 就變成了一雙普通的黑色瞳眸。之前的詭異的氣勢也消散了, 沖琳真人此時再看起來, 就是一個面相平,氣質(zhì)略有些冷淡的女人。那種對待旁人“淡淡的”感覺,跟沖昕著實相似。 “過來, 到我這兒來……”她伸出手, 對楊五溫聲道。 楊五走過去, 看著那只伸出的手, 硬著頭皮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她的僵硬被沖琳誤解,她拍著她的手背頷首道:“好孩子,別怕……” 此言一出, 楊五便立時醒悟過來這位真人為什么對自己說話的語氣態(tài)度都這么詭異——她把她看作是孩子了。她立刻看向沖禹,沖禹沖她微微點頭。她便明白,這位沖琳真人看來是知道真相的。 沖琳凝目看楊五,見她眉目間一股清正之氣,便暗暗點了點頭。再看她身形, 婀娜玲瓏, 失了處子之貞, 已經(jīng)有了瀲滟風(fēng)情。幸而艷而不俗, 媚而不妖,看了不叫人生厭。 可她其實還是個孩子!這都是沖禹造的孽!她不由得狠狠瞪了沖禹一眼。沖禹訕訕的,縮起脖子來不敢說話。 她轉(zhuǎn)回頭, 拍拍楊五的手,溫聲道:“我是沖昕的師姐,他小時候,在我身邊長大的。你莫怕?!?/br> 她仔細的看了看她的眉眼,清艷明媚,想來孩童模樣也該是個極漂亮的女孩子,心中升起幾分喜愛憐惜。拍拍她的頭道:“你受苦了?!弊詢ξ锓▽毨锶〕鰝€東西,放到她手中:“這個給你,算作見面禮?!?/br> 她面目美麗端莊,氣質(zhì)溫潤,態(tài)度又慈祥,給人一種“長輩”的感覺,楊五對她也心生好感。她轉(zhuǎn)頭去看沖禹,沖禹點頭道:“還不謝謝我?guī)熃??!?/br> 楊五便屈膝:“多謝真人?!?/br> 沖禹道:“你去歇著吧,到了時辰我再喚你?!?/br> 楊五行個禮,退出去了。 待她離開,沖禹問道:“如何?” 沖琳搖頭,神色肅然:“看不出來?!?/br> 沖禹微驚:“九轉(zhuǎn)金瞳也看不出來?” “她和昕兒已經(jīng)牽扯太深了?!睕_琳道,“她已經(jīng)在他的因果中,她的命線已經(jīng)不是我能看的了?!?/br> 沖昕的命線無法察看,沖琳和沖禹便想通過察看他身邊人命線,來推測他命線的走向。卻不料楊五已經(jīng)入了沖昕的因果,也成了她看不了的人。 她頓了頓道:“不過,這孩子自己身上負有大功德,或者是幾世善人,或者是上一輪回曾做過拯救蒼生這樣的大善業(yè)。讓她在昕兒身邊,倒是不錯?!边@樣的人自身帶著善果,亦會惠及身邊之人。這也是為什么沖琳一見面就喜歡楊五的原因。 “那昕兒……”沖禹皺眉道。 沖琳嘆了一息:“劫相每日益深,只恨我看不出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