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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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前,她就因?yàn)槿馏せ鸬陌緹?,早不會因?yàn)檫@疼痛而昏迷了。 視野中忽然出現(xiàn)她熟悉的青色衣角和黑色的鞋子。她閉上眼睛,能感受到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是要親眼看看她是如何欺騙他的嗎? 疼痛中,她恍惚聽到了一聲嘆息。 變化只需要一炷香不到的功夫,當(dāng)她的身體又一次從平平板板變成玲瓏有致,冷汗已經(jīng)濕透了衣裳。額發(fā)汗?jié)?,貼在皮膚上。臉頰是缺了血色的蒼白,看起來柔弱無力。 她聽見沖昕的聲音問:“還要做什么嗎?” 沖禹的聲音道:“沒有了,她休息一下子就好了?!?/br> 沖昕硬梆梆的聲音道:“那我?guī)厝チ恕!薄?/br> 那個人便俯身把她抱起,動作僵硬,沒有了往日的溫柔。楊五余痛未消,身上乏力,便靠在他肩頭。視線里,能看到他光滑的下頜和凸出的喉結(jié)。這些,她都熟悉無比。 出了正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冬日寒意還未消盡,楊五衣裳被汗浸濕,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沖昕微頓,立刻以靈力將她裹住,隔絕了寒氣,順手把她的衣裳頭發(fā)都弄干了。 回去的路上,她聽見他問:“每次都這樣嗎?” 她知道他問的是迎風(fēng)丹的事,便“嗯”了一聲。沖昕便不再說話,驅(qū)動飛劍,一路沉默,流星一般很快就回到了煉陽峰。 落了地,他問:“能自己行走嗎?” 楊五的力氣基本恢復(fù)了,便自己下了地。這才看到,他們原來站在她的院子里。她轉(zhuǎn)頭看他,沖昕卻看著別處,道:“收拾東西,搬到我那里去?!?/br> 從前,他和她商量過這件事,被她哄著撒嬌著糊弄了過去?,F(xiàn)在,她明白,他是在命令她了。這命令,不容她抗拒。 她一言不發(fā),進(jìn)了屋子,片刻后便出來了。有儲物法器就是這點(diǎn)好,搬家方便。 沖昕攬住她的腰,騰云駕霧一般瞬息就到了洞府門口。放下她,他便朝里面走去。楊五靜靜的跟在他身后。 他們穿過大堂,路過了映玉竹,走在長長的廊道里。兩人的腳步響起了回聲,沉悶壓抑。 “以后……”沖昕的聲音忽然響起,“你就住在這里。沒事的話,少跟蘇蓉他們打交道?!彼穆曇袈犉饋碛掷溆钟?,仿佛回到了他們初相見的時候。那時,他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她。 楊五抬眼,他的背影她非常熟悉,但……他很久沒有這樣用后背對著她了。 如果,他不打算趕她走的話……楊五停住了腳步。 沖昕也停住了腳步。他低下頭去,袖角被三根細(xì)細(xì)手指輕輕捏住。他恍惚,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但他不想回頭,他不想看她。他現(xiàn)在還記得一個時辰前,她在他懷里縮小的模樣。細(xì)白皮膚上斑斑紅痕,在及笄了的她身上,糜艷綺麗,在年幼的她身上,觸目驚心。 他一想起這幾天他把她圈在小乾坤里,對她做的那些事,就羞憤欲死。他覺得自己禽獸不如,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她。 他又羞又怒,卻沒有任何人可以去指責(zé)。 為了他,沖禹師兄那樣不喜出門的人奔波了兩年,足跡橫跨大陸,只是為了找一個能為他引毒的人。一竅不通的純陰之體,萬中無一。他能找到一個,已經(jīng)是幸運(yùn)。 偏她年紀(jì)這樣小。若要等到她及笄,他要等上七八年。三昧螭火日夜灼烤,便是他想等,他的身體經(jīng)脈也未必能等得了。若沒有她,他的經(jīng)脈怕就真的被燒廢了。 是為了他,師兄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他們這樣的名門正派之人,最不愿做這種有損陰德,有干天和之事。為了他,師兄才德行有虧。說起來,這是他虧欠師兄的。 他這股羞怒之意憋在心里,也不能朝楊五發(fā)。 這件事里,最最無辜可憐之人,便是她了。 他原就心疼憐憫她不得不替他承受三昧螭火焚身之痛。現(xiàn)在才知道,兩年前,她原來才是那么小的年紀(jì),就……被迫在他身下承了人事。他現(xiàn)在想起來,簡直羞慚欲死。 洞中靜得落針可聞,她揪著他的袖角,兩個人沉默的站在那里,誰也不說話。 這種靜讓沖昕心里愈發(fā)的躁。 他動了動,想扯回自己的袖角。她手指纖細(xì),卻攥得很緊。他有些惱,抿緊嘴唇,依舊不說話。僵持了片刻,他覺得不對,回過身去。 卻看到她垂著頭,淚珠一顆顆的,落到地面上,摔得粉碎。 她忍受螭火焚身之苦的時候沒有哭,她忍受血rou骨骼催生之痛的時候也沒有哭?,F(xiàn)在,她攥著他的袖角,默默的流淚…… 沖昕驀地就后悔了。 他只顧著自己的心情,卻沒想過她。 兩年前,她來到他身邊時,安靜話少,行動拘謹(jǐn)恭順?,F(xiàn)在想想,那時她那么小,又必是受過師兄的恫嚇。行動間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自是因?yàn)椴话埠涂謶帧?/br> 后來她變得開朗活潑起來。想是因?yàn)闈u漸與他熟稔、親密,漸漸把自己當(dāng)作是他的人,把他視作了依靠。 可現(xiàn)在,她垂頭落淚的樣子,比兩年前更加無助。他對自己的羞惱,對她的逃避,讓她內(nèi)心不安,惶恐害怕了嗎? 沖昕的心里,就感到一陣心疼。 楊五心里默數(shù)著。再數(shù)十秒,他如果還不來抱她,她就自請離去吧。 一個人若厭了你,初時或許還能忍耐你。但若日日相見,又能忍你多久?與其在這里被他厭惡嫌棄著,不如請他放自己離開吧。他是個性情純厚之人,趁現(xiàn)在他對她還沒有厭惡到底的時候自請離去,他大約還會很慷慨的給予她一定的物質(zhì)補(bǔ)償。 她終于從十默數(shù)到了零,他依然沒有像從前那樣將她擁入懷中。她心中不由微哂。 看吧,那些從前說過的話,許過的諾,那些絲絲縷縷、黏黏密密的情意,也不過就是如此。傍晚時,還不肯放開她的唇,還滿眼都是沉溺,現(xiàn)在,他就連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了。 她知道這事揭破,實(shí)在丑陋難堪,令人厭惡。但他的選擇就是,和他的親親師兄和好如初,由她來背負(fù)所有這些難堪、厭惡和遷怒嗎? 她放開了那袖角。 沖昕的手卻突然伸出,反握住了她的手。下一瞬,她被他抱在了懷里。 “別怕……”他輕撫她的背心,低低的安慰,“你別怕……” 楊五的臉貼著他堅(jiān)實(shí)的胸膛,怔住。 “是我不好,我不是在生你的氣。你不要害怕?!彼吐暤?,“以后你還是在我身邊,就像從前一樣。懂嗎?我會照顧你,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br> 楊五不知道怎地,眼眶忽然發(fā)熱。 “別哭,別哭……”他看著她,輕聲道。 她的眼睛有些微微的紅,臉上帶著淚痕。他其實(shí)很想吻她,像從前那樣。但他沒有那樣做。從前他不知真相,還可以說情有可原。現(xiàn)在他知道了,若再那樣對她,和禽獸有什么兩樣。 他生生的忍住了,抹干了她的淚。牽住她的手,他說:“走,回去吧?!?/br> 帳子里格外的靜謐。明明充斥著他們彼此熟悉的體息,卻又這樣的陌生。 沖昕望著帳頂,沒有像以往那樣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楊五望著帳子,蜷縮起身體,聽著他的呼吸。 她是能感受的到他的情緒低落的。明明,他已經(jīng)能接受她的真實(shí)年齡,為何,還這樣的低落消沉?她在幽暗中睜著眼睛,回想他和她在一起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沖昕的視線里突然出現(xiàn)陰影。 “怎么了?”他問她。 楊五趴在他身旁,手肘撐著身體。她沒回答他,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俯下身去。沖昕的食指卻擋住了她的唇,她沒能吻到他。 “五兒,”沖昕靜靜的看著她,輕聲道,“以后,不可這樣。” 這和他從前口嫌體正直的說“別鬧”不一樣,他是真的在告誡她,以后不要做這樣的事。 楊五盯著他看,過了一會兒,她坐起身來:“道君,放我歸家吧?!?/br> 沖昕看了她一會兒,也坐起身來,道:“為什么?” 楊五垂眸:“三昧螭火已盡去,道君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既然厭了我,何必要留我在這里?!?/br> 沖昕道:“別瞎說,哪個厭了你。我只是……”他說不上來“只是”什么。 楊五抬眸:“你只是,不喜歡我了?” 她此時是十七八歲的外貌,一雙眼睛在昏暗帳中,幽深清亮??雌饋?,就是往日的那個她,并無兩樣。 帳中靜了片刻。 沖昕澀然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歡’?” 拋開那些尷尬、難堪、羞怒,整件事里,最讓沖昕憋屈、難受甚至難過的,其實(shí)是……他的一腔情意付錯。 他一直以為與她兩情相悅,互相歡喜。結(jié)果,她不過是個孩子。他那些婉轉(zhuǎn)心思,細(xì)膩情感,她……懂嗎? 想到她可能根本不懂,他的心里又酸又澀,空蕩蕩的,難受極了。 他以前一直覺得她太過頑皮淘氣,在帳中又太會撩撥。 現(xiàn)在他回想起來,才知道頑皮淘氣是她的天性。太會撩撥卻是因?yàn)樾『⒆颖揪蛯π率挛镉泻軓?qiáng)的探索欲,她在懂得羞澀之前,便已經(jīng)先知了人事,所以反而比真正的成年女子更放得開。 這其實(shí)并非事情真正的真相。但人總是這樣,一旦找到一個自己認(rèn)為正確的解釋,便會自發(fā)的將所有的不合理都?xì)w納到其間,自顧自的給自己一個“真相”。 沖昕便是這樣,以為自己看破了真相。 他話音落下,便看見楊五搖了搖頭,聽見她說:“我不知道?!?/br> 沖昕頓感,意興闌珊。 楊五卻接著道:“兩年前,真人將我變成這副模樣,以我性命相脅,不許我將此事透露給道君。彼時,我還不知道君是何樣人,心中惴惴,一路惶恐?!?/br> 沖昕抬眼看著她。 “船行了兩個月,終于到了這里,我也見到了道君。我那時就想,道君原來這么年輕,這么好看……可能長得好看的人,就是容易讓人接受吧?我那時候,便沒那么怕了。只是道君初時待我冷淡,我亦不敢逾越分毫?!?/br> 楊五看了看他,唇邊有了淡淡笑意?!澳闹谰胬湫能?。我很快就覺出來了,道君想待我好,也待我是極好的。慢慢的,我就不怕道君了?!?/br> “后來……我也不知道,總之就是很想每天都見到道君。見到道君,在道君身邊,道君抱著我,我就心里踏實(shí)??吹降谰龑ξ倚Γ揖蜌g喜。道君嘴上責(zé)備我淘氣,實(shí)則寵我慣我,我就覺得什么都不怕,盡管淘氣好了。” 沖昕聽得專注,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我淘氣了,我便歡喜。我歡喜了,道君你……也是歡喜的呀。是不是,道君?”她看著沖昕的眼睛,問。 沖昕的耳根,微微發(fā)熱,不想對一個小女孩承認(rèn)自己的心思。 楊五的手伸出去,牽住了他的手。緩緩道:“要說喜歡,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但是……” “我就是每天都想看到你,就想讓你抱我、親我,就想對你一個人淘氣。你若開心了,我也歡喜,你若生氣了,我便惴惴。你閉關(guān)了,許久不見,我每天都在想你。你一出關(guān)就來找我,我……我心里全是歡喜?!?/br> “如果,如果這都不叫喜歡,那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了。道君,你告訴我,到底什么才是喜歡?” 她握著他的手,靜靜的看著他。 沖昕怔怔的看著她。 他知道她的外貌是虛假的,年齡是虛假的。真正的她,還瘦小,還平板,五官還沒全長開。她還是個小小少女。 可他想起來,她是個聰慧的女孩子。即便是以她“十六七”的年紀(jì)來說,她都聰慧過許多同齡人。當(dāng)她的真實(shí)年齡原來這樣小的時候,她的聰慧……便帶著早熟的意味。 命運(yùn)將她推至此處,讓她在他身邊承受苦難,這個本就聰慧的女孩子,便過早的成熟了起來。 她真實(shí)的模樣的確與他喜歡的那個人微有差異。可除此之外,他喜歡的她的聰慧、柔順、頑皮、靈動、通透,都分毫未變。 她其實(shí),就是他喜歡的那個女子。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思……她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