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會買下玲瓏，除了考量它各方面的性能和價格，當(dāng)然也看上了它的舒適性和雅致的裝飾。玲瓏一看就是專為女修士打造的。

    “我一直想有個自己的起居法寶。虛景非說我用不著?！碧K蓉哼哼道。那自然是因為在外面的時候，她什么時候都是和虛景宿在一起的。

    “你和他在一起了？”竹生問。

    兩個女子，一壺靈茶，些許美味解饞的小食。把許多年各自的過往一一道來。這其中自然有笑有淚，有感慨有嘆息。

    “先是筑基了，沒想到有一天能筑基……后來，他們都去世了，我便是再回去也覺得沒什么意思了。筑基之后也辟谷了，對煙火濁氣變得更敏感了……就回不去了……”

    “跟以前想的不一樣，但也過的挺好的。你知道我的，我向來沒什么大志向的。小日子和和美美不cao心，我就挺開心的。”

    “這些年我攢了不少靈石。沒了他，我自己也能過下去?！?/br>
    “我就想，他要是有一天要跟別人結(jié)成道侶，我就去申請外務(wù)司的外派執(zhí)事。賺得多，我們長天宗的人在外面行走，別人也不敢不給面子，說起來，也挺好的?！?/br>
    竹生抬眸，道：“他……不打算和你結(jié)為道侶？”

    蘇蓉眸色微微黯然，很快便笑道：“肯定的，擱著是我，我也不會選我自己?！?/br>
    “他現(xiàn)在是金丹，可他資質(zhì)那么好，想來將來結(jié)嬰是必然的事?！碧K蓉不在乎的道，“我呢，筑個基都千難萬難了。結(jié)丹這件事基本無望了。”

    “結(jié)道侶，最忌境界差異太大。道侶本就是為了大道之上有人同行，倘若差異太大，一人先行老去，另一人便等于又得經(jīng)歷一場斬塵緣，最易令心境受損?！?/br>
    “這事，強求不來?！?/br>
    蘇蓉問起了竹生的事。

    “那時聽周瑋說有個叫竹生的女子，我便猜到了是你。”她說。

    “那兩個傻子，還在猜你是不是被人強迫帶走了?！彼αR，“可我想著，真人就在那兒，長天宗就在那兒，你若想回來，早就回來找他了。我便沒吭聲?！?/br>
    竹生捏著茶杯看著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以為自己孤家寡人，遺世獨立，卻不想……總有什么人，能懂你。

    “但真人真的找了你很久?！碧K蓉道，“我們真的跑了很多很多的地方?！?/br>
    到底，還是為沖昕講了好話。

    “我知?！敝裆p聲道。

    作者有話要說：　　掉了栽培榜了，求營養(yǎng)液qaq

    196

    竹生又問起了喬升。

    “哎, 小喬??！他是你血親吧?！碧K蓉道, “是我照顧他呢?！?/br>
    “虛景結(jié)丹之后, 分的留靖峰都沒來得及打理, 我們就跟著真人離開宗門了。前幾年我們才跟著新招的孩子們一起回去。虛景一回去, 立刻又被派了外任。這次不好帶我，我就留下了。一開始就小喬和我兩個人, 我們倆住在留靖峰上?！?/br>
    “別擔(dān)心，他現(xiàn)在還小，不用虛景指點他, 跟著蒙學(xué)上課就可以了。他很努力的, 已經(jīng)引氣入體了，今年夫子給他升了一級。”

    有蘇蓉在, 就很難安靜。嘰嘰呱呱的說的，都是些日?，嵥椤?/br>
    諸如喬升中午在蒙學(xué)吃飯，晚上回來，都是蘇蓉給他做飯。結(jié)果吃了一個月，越吃越瘦，才知道是蘇蓉做的飯?zhí)y吃, 他吃不下。蘇蓉原是好心, 結(jié)果氣得倒仰。但怎么說都是親傳弟子, 還是首徒, 不能虧待了他，最后給留靖峰找了個會做飯的執(zhí)役來。

    又說他個子長得可快，年初裁的衣裳, 不到年底便短了?，F(xiàn)在飯量大得像頭牛。

    “老大個子了，我出門的時候，瞅著他眼圈發(fā)紅，想哭呢?！碧K蓉哈哈大笑。

    有蘇蓉在喬升身邊，竹生反倒很放心。蘇蓉在宅門里長大，別的沒學(xué)會，照顧人是很拿手的。她性子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在這樣的人身邊長大，性格很難陰郁。喬升身上背負著喬家滿門血仇，竹生愿意他和蘇蓉這樣的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等蘇蓉回去寶船，沖昕回來，還一臉的不高興。

    竹生問他到底生什么氣，沖昕道：“但凡歷練，總有人折損。像這種人多的情況，就更難說。她的修為，你也看到了?！?/br>
    竹生道：“那你們也不能一輩子把她關(guān)在宗門里?！?/br>
    沖昕卻看著她，道：“失去愛人之痛，我不希望虛景也經(jīng)歷?！?/br>
    竹生猝不及防，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很久，才嘆口氣，道：“她若不求突破，壽數(shù)不過二百。至多再活一百年，便要開始飛快衰老了?！?/br>
    衰老之相，會在最后的短短一二十年內(nèi)迅速發(fā)生。身邊的人都還維持著年輕的樣貌，唯有那人卻雞皮鶴發(fā)。沖昕便想起了幾十年前籍簿司的李執(zhí)事。那位李執(zhí)事，想來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蘇蓉的壽數(shù)已經(jīng)過了四分之一還多，虛景的路卻還長，金丹壽數(shù)四百，他若結(jié)嬰，便可活到八百歲。

    蘇蓉，便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個過客?；蛟S會難忘，但遲早會淡忘。

    蘇蓉向來胸?zé)o大志，小富即安，她竟會主動報名參加歷練，想來也是開始直面過這個問題了。

    竹生道：“我知道，你也是為她好?？赡阒斑€說過，你為我的好，或許不是我想要的好。怎地到了她這里，你就看不清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別人……沒有資格替她選擇。且她說的沒錯，她能來這里，全是按照宗門規(guī)矩，你能說她不對嗎？”

    沖洗便是郁悶這點。他看這件事，站的立場全然是私人角度。在這個角度，蘇蓉是他弟子的愛人，亦是與他相處了多年的人，更是竹生的朋友。

    但蘇蓉與當(dāng)年的楊姬不同在于，蘇蓉縱不是虛景道侶，卻也不是姬妾。她與虛景，只能算是情人。她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是筑基修士，是長天宗的內(nèi)門弟子。她把自己送上這次的歷練名單，竟是叫人半點挑不出錯來。

    反倒是沖昕，以私人感情妨礙蘇蓉求上進，擱在哪里來說，都是不對的。

    竹生按住他手，道：“等我們進去了，多多照看她便是了?！?/br>
    沖昕嘆了一聲，道：“便是無法照看，所以我才擔(dān)心。別說是她，你和我進去了，恐怕也難以找到對方。”

    竹生驚異。待沖昕給她講了，才知道原來那秘境大門便有禁制，每個穿過去的人都會被隨機投落。而赤炎秘境，之所以會有多達數(shù)千人前來歷練，便是因為它是已知秘境中最大的秘境。

    據(jù)說，赤炎秘境只差一點，便可以脫離此界，獨成世界了。

    沖昕看到竹生目光垂落，似有走神，便問：“在想什么？”

    竹生道：“在想這禁制?！?/br>
    她頓了頓，才道：“界門也有類似的禁制。我穿過來的時候，被拋到了曲武山。我的同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回到界門等了他一年，沒等到他。”

    沖昕一時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才道：“你穿過界門時，我就在界門處。那時灰灰感應(yīng)到你了。但我們沒見到任何人從界門出來，想來，那人也是被拋到了別處。這個人……是誰？”

    這件事其實在他心底許久了。他從樹翁處得知，有兩人穿越界門。再見到竹生，竹生自稱是楊五之女，稱另一人是楊五，在回到九寰后不久就謝世了。這些后來證明都是謊言，從那時候起，沖昕就存了這個疑問……和她一起穿過界門的，是誰？只是這事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提起，現(xiàn)在，他終于問出來了。

    是誰？值得她在界門等候一年。

    “他啊……”竹生低聲道。每個人心底都有不愿別人碰觸的區(qū)域。竹生不想跟沖昕談?wù)撋n瞳。

    “他和我一樣，被困在凡人界。我們互相陪伴，也有許多年。后來我們找到界石，才一起回到九寰。”她道，“我等了他一年，不見他回來尋我。想來，回到這里，已不必再與我作伴了?！?/br>
    沖昕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道：“聚合分離，都是常事。各人自有緣法，不必強求?！?/br>
    “不說這個了。你先看看地圖，預(yù)習(xí)一下?！睕_昕說著，取出了一張印刷的紙地圖和一塊玉簡。

    竹生愕然。

    那張地圖角落里還有長天宗的印記，顯然是長天宗出品。

    “這是宗門精確核對過的地圖，比外面賣的地圖詳細很多……怎么了？”沖昕問。

    竹生扶額，道：“不是叫‘秘’境嗎？為何連地圖都有？”

    沖昕笑了，道：“這些秘境，都在萬年以上，早被不知道多少人掃探過。有些小秘境，便是因為去的人太多，里面毀得太狠，恢復(fù)不過來了。所以后來才有了各種限制?！?/br>
    竹生才知道，這次這么多人，是因為赤炎秘境足夠大，所以四大宗門不去限制。而有些小秘境，四大宗門會聯(lián)手管制起來。

    比如沖昕曾經(jīng)帶隊的水月秘境，便是一個小秘境。四大宗門聯(lián)手管控，規(guī)定各家宗門至多只許一名領(lǐng)隊帶五十名弟子，而一些小門派，則給十到三十不等的名額。這名額需要每次等四大宗給分配。此外，許散修六百入內(nèi)。這六百名額，卻是提前一年便在秘境所在地設(shè)下擂臺，靠實力贏取。

    既是壟斷，也是保護。

    長天宗的地圖，是專門有人從那些從秘境中歷練平安歸來的人那里收集信息，每三百年核對調(diào)整一次的。據(jù)沖昕說，比外面多寶閣出售的地圖都更詳細更準(zhǔn)確。不僅標(biāo)注了所有已探查區(qū)域的地形地貌，連有什么靈植、異獸都列得清清楚楚。

    長天宗的弟子，在離開宗門前，便已經(jīng)都配發(fā)了。

    竹生看了看，也開始有些擔(dān)心蘇蓉了。因為赤炎秘境之大，實在不是神宮空間可比的。若隨機拋落，蘇蓉極有可能落單。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場歷練，歷時十年。

    竹生第一次聽到?jīng)_昕告訴她，要在里面待十年的時候，相當(dāng)無語。周瑋只是邀請了她，沒告訴她這是一場十年之約。竹生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還沒有完全適應(yīng)修士的時間觀念。

    “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迅速找到對方的？”竹生問。

    “沒有。傳音符、傳聲符、尋人符通通都用不了?！睕_昕道，“剛才看到多寶閣的貨船也來了，明日去買些尋人煙花?！?/br>
    秘境有禁制，限制諸如傳音符之類的通訊類符箓的使用。但總有人能想出解決辦法來。尋人煙花就是真正普通的煙花，通常兩人一組，兩人手中的煙花炸開之后的圖案紋樣是一樣的。多寶閣保證，每一組的紋樣都與別的組不同，絕不會弄錯。

    竹生失笑：“倒會做生意?！?/br>
    竹生晚上醒來，發(fā)現(xiàn)沖昕不在枕邊。她裹上深衣下了樓，卻見沖昕坐在那里，面前一尊四足方鼎，鼎中燃燒著赤紅的火焰，一件法寶正在火焰中滴溜溜的轉(zhuǎn)動。更有許多法寶放在一旁，鋪滿了地板。

    “沖昕？”她喚他，“在做什么？”

    “把手里的法寶從新煉制一下?！睕_昕道，“給你和蘇蓉用?！?/br>
    竹生意外，道：“你會煉器？”以前從未聽他說起過。

    沖昕卻道：“從前不會。未曾涉獵過。”

    那是從什么時候會的呢？

    竹生懂了。

    他擁有了許多長天的回憶，那些回憶使他同時擁有了許多技能。比如煉器，比如符陣。

    她無聲的看著他。

    “我剛想起一個事?！睕_昕忽然道。

    “什么事？”竹生走到他身邊坐下。

    “那些秘境中，靈氣都非常濃郁。有些散修修為很低，到了里面甚至都不去尋機緣，爭奪天材地寶，而是找個隱秘的地方，就在那里老實修煉。不為別的，只為他們在外界，尋不到靈氣這樣濃郁的地方?！?/br>
    “是真的很濃郁?！?/br>
    “我剛才想到……那些秘境都是萬年之前便存在的。其實萬年前，整個大陸都是這樣的?！?/br>
    竹生道：“所以，都是滅魔之戰(zhàn)，令大陸靈氣變得稀薄了？那這件事，該當(dāng)是那個魔君的責(zé)任?！?/br>
    沖昕專注的看著鼎中之火，沒再說話。

    魔君未死。

    只是被封印著，且這封印，五百年內(nèi)便要崩潰。

    長天宗代代鎮(zhèn)守這封印，守護九寰大陸，只等著創(chuàng)立了長天宗的那位宗主轉(zhuǎn)世歸來。

    昕兒，那個人……就是你！

    你須明白你擔(dān)著何樣的責(zé)任，兒女之情與之，孰重孰輕？你可知為了你的轉(zhuǎn)世，我們付出了什么，犧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