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jié)
這時瑞瑩剛離開穿云峰,回到自己的峰上。她震驚回頭。 天上有白色的云氣形成螺旋形的旋渦。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云氣,那是靈氣。這樣的情形瑞瑩在玄炎秘境中經歷過,竟是一場靈氣沐體。 瑞瑩立刻捏決趺坐。 而許多煉氣和筑基弟子,呆呆的看著天上的白色旋渦,感受著身周溫水一樣舒服的靈氣,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在這時,一個年輕卻沉厚的男子聲音響在了每個人的耳邊。 他道:“修煉?!?/br> 簡簡單單兩個字,如醍醐灌頂。無論是執(zhí)事還是執(zhí)役,內門還是外門,整個長天宗都被這場靈氣旋渦覆蓋,所有的弟子都放下手中的事,趺坐修煉。 那男子的聲音卻沒有停下。 他緩緩的在每個人的耳畔輕聲細語,講起道法。 起初簡單,煉氣弟子都能理解。簡單卻又精辟,那些平日里琢磨不明白的地方,霍然開朗。漸漸內容多了,煉氣弟子已經聽不下去,只顧著消化前面聽到的。慢慢的內容深了,筑基也只能先參悟他們聽得懂的。一層層的遞進,由煉氣至筑基,由金丹而元嬰。 長天宗開宗幾千年,第一次出現(xiàn)數(shù)萬弟子一□□煉的壯觀場面。 長天懸浮在這靈氣旋渦的中心,向下望著他一手建立的宗門。他看到了他的徒子徒孫們,他的傳承者們,他們那樣鮮活可愛。 他忍不住想起了從前,他從神宮的高臺上眺望的時候,看到的總是連綿的軍帳。那些生命也鮮活可愛,但他們都死了。神魂都生祭成為了囚仙大陣的一部分,再沒有輪回,徹底寂滅。 這是他的錯。 這一次,再不能走老路,再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247 旋渦散去, “靈氣沐體”結束。但整個長天宗的靈氣比之從前不可同日而語。 長天落在了證道峰上。 沖祁也剛剛從靈氣沐體的狀態(tài)中脫離, 在廣場之上迎候?!白谥?。”他向長天行禮道, “可是時候向弟子們公布宗主身份了?” “不用?!遍L天道, “我就繼續(xù)用這個身份吧?!?/br> 沖祁的眼睫微微抖了一下。他沉默了許久, 終于還是問了出來:“弟子有一事不明。” 長天知道他想問什么,他已經擁有了沖昕的記憶, 知道沖祁與沖昕之間的親密聯(lián)系。他轉頭看向沖祁,輕聲道:“是個意外?!?/br> 沖祁看著腳下的清泉,問:“如何會有這樣的意外?” “補魂, 原就是禁術。”長天道, “我這另一半補了珠兒一魂二魄的魂根,又修煉到了還虛境, 陽魂煉實,終與我本體相異?!?/br> 他嘆道:“以前未曾有人只補過一半神魂,這實在……是個意外。 所以沖琳是對的,宗主是宗主,沖昕……是沖昕。長天已經出關幾個時辰了,知道他身份的沖琳都不肯來拜見。 沖祁沉默了許久, 緩緩抬頭, 看著長天:“敢問宗主, 昕兒他……可是自愿?” 長天看著沖祁。沖祁沒有退縮, 直視著沖祁的眼睛。 許久之后,長天輕輕的道:“……不是。” 沖祁的指尖輕輕顫了顫。他的目光尖銳了起來。 “我可以給任何人選擇。”長天道,“唯獨不能給他。因為他就是我, 而我……沒有選擇。” 沖祁抿緊了嘴唇,最終垂首道:“是?!?/br> 他道:“盛陽宗玉和、云水門廣元,都在來的路上了?!?/br> “好,回頭給盛陽和云水那里也布上聚靈陣?,F(xiàn)在的條件太差,修煉速度太慢了。”長天道,“必須得加快速度?!?/br> 誰個修煉不想“加快速度”,可誰又能隨隨便便“加快速度”?一件天方夜譚般的事,在長天說來,就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饒是沖祁,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接口。 便在這時,長天忽然“咦”了一聲,轉頭看向某個方向,笑道:“……來得真快?!?/br> 他說著,抬起了手。長天宗護山大陣的虹罩某處便洞開了。一道青光穿過虹罩,直射向證道峰,直射向長天! 那道青光速度太快,快到了沖祁這樣的還虛真君都看不清的地步。青光在長天身前急停,衣擺飛舞,袍袖蹁躚,青君撲入了長天的懷中。 長天嘴角微翹,張開手臂以抱小孩的姿勢將青君抱了個滿懷。青君坐在長天的手臂上,弓下身去將臉埋在長天的頸間。 “神君!神君!!”她喊著,笑著,哭著,緊緊的抱著長天不放手。 青君的容貌比之從前沖祁見到的樣子成熟了很多,實是人間絕色。她與長天如此親密,沖祁便悄悄退下。 退到長廊下,再回頭,長天和青君已經消失了。沖祁望著廣場上鏡子般的湖面,不由自主的想起來,沖昕他……已經有了道侶。 青君想過很久,不知道再見長天該怎么樣面對他。她對他的愛自是不必說,但她在魔域中所知道的、所看到的,又的確令她迷惑痛苦。 在失去了蒼瞳之后的這幾年,這種迷惑痛苦格外的難熬。青君甚至常常生出世間無人能與她對話的孤獨感來。 但是當這一天,朝陽還未升起時,她便從睡夢中驚醒。心臟狂跳不止的感覺讓她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神君歸位了! 一剎那,那些迷惑、痛苦都消失不見了,她心中只有狂喜。 當她終于再見到長天,她有太多的寂寞、太多的委屈要傾訴。她伏在長天的肩頭,淚水長流。 “好了……都一萬多歲了……”長天抱著她坐下,溫柔的攏著她青色的長發(fā)。 青君坐在他的膝頭,抬起頭來淚眼模糊的看著這個男人。同樣的面孔,這個男人的眉梢眼角卻總是漾著笑意,那笑意又讓人心跳。這不是沖昕,這是她的神君沒錯。 “他們都死了,熊崽他們?!彼鳒I道,“他們背叛了你,我把他們都殺了?!?/br> “我知道了。”長天溫聲道。 青君趴在他肩頭,給他說那些年她是如何獨自修煉,如何一個一個的將不忠者殺死。她給他說了自他隕落后人、妖兩族如何交惡,如何戰(zhàn)爭,她又是如何使兩族握手言和。 她說了很久,長天耐心的聽著。 最后,青君說到她去了魔域,見到了魔君。她說的時候看著長天的眼睛,而長天面色如常,溫聲問:“所以,你知道了?” 青君猶疑了一下,點頭。 長天摸摸她的頭,問:“怨我嗎?” 青君又猶疑了一下,依然點了點頭。 “都是我的錯。”長天輕輕的道。 “為什么要這樣做?”青君問。 “最初,只是一時好奇?!遍L天回憶起來,“一念之差,我把它養(yǎng)了起來,想看看能養(yǎng)出什么來?” “結果證明,我小看了自己,小看了這從我的神魂中剝離出來的東西。”他緩緩道,“等我再想起來的時候,它便已經掙脫了封印,獨自逃了?!?/br> “后來的事情,始料未及。眼看著它要給九寰帶來滅頂之災,我只好歸降。” “因為,這是我犯下的錯,我不能視而不見?!?/br> “他們都因此而死了……盛陽、云水、桎堂、蝶靈、古蘭、中兵、初簡……我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br> “我有時候也回想,這些因我而隕落的人,他們若是知道了,能否原諒我?” 長天將青君的一縷長發(fā)給她別到耳后,似是自言自語一般的問:“能……嗎?” 青君凝視著他深邃的眼眸,緩緩將頭靠在了他的肩頭,輕聲道:“……能。” 青君覺得可以原諒長天。若不原諒長天,她的生命太空洞,漫長的未來不知該如何去面對。 長天卻苦笑。 “芷姬也原諒了我?!彼吐暤?。并不為青君的原諒感到歡喜。 “芷姬?”青君詫異。 “你還記得她嗎?”長天問。 青君一直都還記得芷姬。那么多美麗的凡姬來了,老了,去了,芷姬鮮紅的衫裙,披著雪一樣潔白的銀發(fā)伴在長天身邊的模樣令人印象太深刻。 “原來她……那時候就知道了?”青君驚訝。 “是啊。”長天答道,“她是那么聰明。” 那時候長天很喜歡和芷姬說話,他們說的時間太長,以至于趴在長天膝頭的小狐貍常?;杌栌4粓稣勗捊Y束,小狐貍也不知道他們到底都說了些什么。一直到芷姬死去,被長天安葬在乾坤小天地中,她都想不明白那個凡女到底為什么這般被神君喜愛。 而現(xiàn)在,青君似乎明白了一些。 長天看到這樣的青君,也感到欣慰?!伴L大了。”他說,“終于會用腦子思考了?!?/br> 但青君并不喜歡用腦子思考。在她失去蒼瞳之后的那幾年里,之所以會那樣迷茫痛苦,便是因為她思考得太多。而現(xiàn)在,她一旦決定放下不再去想,簡單的只是原諒長天,接受長天,那些痛苦煩惱就都消失了。 青君覺得這樣很好。 “要去看看她嗎?”長天問,“她就在這里。” 青君的目光終從長天的面孔上移開,看了看周圍。 “這里是乾坤小天地?”她抬頭,看見了頭頂?shù)沫偣麡洌犎坏?;“這是那棵瓊果樹嗎?” “就是那棵。”長天道,“從前種在我寢殿的庭院前。 “變得這么小了?”青君仰頭看著。她記憶中,那棵瓊果樹的樹冠十分巨大,但好在神宮的庭院非常寬綽,所以還容得下它。但眼前這棵瓊果樹和她記憶中那棵比起來,就像小孩和大人。 “從我隕落,到我轉生,中間隔得時間太久?!遍L天道,“小乾坤都退化了?!?/br> 青君與長天挽著手去看故人。 冰川上沒有了積雪,黑色細碑下,是剔透如水晶的永凍冰川。青君的許多故人都靜靜的躺在冰川里。 她看到了著著紅色衫裙的芷姬,白發(fā)如雪,鬢邊還插著一朵瓊果花。不凋謝的花和蒼老的容顏,芷姬啊……便是死了都讓人印象這般深刻。 青君竟忍不住又一次開始嫉妒芷姬。 她走了幾步,忽然“咦”了一聲,道:“這個人,我記得他?!?/br> 長天走過去,看著冰下的那個人,笑嘆:“他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最喜歡他?!?/br> 青君抬頭道:“我記得,他是宿世慧者?!?/br> 長天道:“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轉世了多少世了。他只要自己不作惡孽,宿世慧根不散,便生生世世都是慧者?!?/br> 青君又看到了數(shù)位故人。她小的時候便羨慕他們死后能被安葬在長天的小乾坤里。長天身邊有那么多美麗的女子,優(yōu)秀的人才,但能在死后獲得這種殊榮的,只有那些被長天格外喜愛的人。 小狐貍從小就夢想長大之后能成為這樣的人。 青君忽然微微凝神,道:“盛陽宗、云水門的人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