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宋村長打著哆嗦,怎么一眨眼就又鬧出了人命,他有些崩潰:“大外甥,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邵云去皺著眉頭,他回過神來,看著一大群磨磨蹭蹭涌進來的宋家村村民:“這就要問你們了,到底造了什么孽?” 宋村長瞪大了眼:“大外甥,話可不能這么說,我們宋家村幾十年來生活在這里,到我這一代已經(jīng)是第六代村長了,附近幾個村子誰不知道我們宋家村人的秉性。我敢擔保,除了一點子雞毛蒜皮,偷雞摸狗的小事,我們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 宋村長為什么敢這么斬釘截鐵向邵云去保證,還不是因為他們宋家村在衛(wèi)國戰(zhàn)爭時期超過半數(shù)的青壯參軍入伍,死在了戰(zhàn)場上。戰(zhàn)爭勝利之后,省政府為了樹立典型,親自往宋家村送了錦旗予以表彰。因為這個,宋家村村民幾十年來一直引以為傲,遵紀守法,從來不會做那些損害宋家村名聲的事情。 “就是——” “對,話可不能亂說——” …… 一旁的宋家村村民紛紛附和道,要不是看在邵云去剛剛救了他們的親人的份上,他們恐怕就要戳著邵云去的臉破口大罵了。 邵云去一邊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宋村長,一邊委婉的說道:“那宋光頭——” 他可記得何如林說過,宋光頭的前妻就是被他活生生逼的跳了河。 宋村長一口氣堵在嗓子眼,有種瞬間被打臉的直覺。 他訕訕一笑:“這,這不是個例外嗎?” 邵云去搖了搖頭,解釋道:“若是宋光頭只是挖了你們的祖墳,貴村諸位老大人收拾他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但萬萬不會牽連到你們身上。現(xiàn)在你們也看見了,不僅是你們宋家村的村民遭了秧,還連累著我們官山村也倒了霉。你們覺得你們那些去世了的祖宗會想要你們的命?” 宋村長沉默不語,只覺得邵云去說的話很有道理。 邵云去繼續(xù)說道:“你可知禍害你們的是什么?” 一干宋家村村民面面相覷,搖了搖頭。 “是怨氣?!鄙墼迫プ詥栕源?,“既然有怨氣,就有怨靈。所謂怨靈,必是含冤而死,怨氣纏身。除非大仇得報,否則不死不休,不赴往生。” “那怨靈身上的怨氣沾染在磚頭上,因而把磚頭買回去的張家遭了秧??蛇@磚頭是出自你們宋家村的墳地里,如今你宋家村上下同樣怨氣纏身。所以我才敢說,若不是你宋家村的人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何至于會有今天這么一出?!?/br> 宋村長哆嗦著嘴:“大外甥,你的意思是——” 邵云去皺著眉頭:“怨靈出世,稍不留意便是生靈涂炭,剛才在祠堂前襲擊我們的就是怨靈本身,很明顯它大勢已成。眼下,要么助它復(fù)仇送它往生,要么滅了它!” 宋村長眼睛一亮,惡聲惡氣的說道:“它要復(fù)仇我們不管,可我們村子平白無故的丟了兩條人命,還有這么多人跟著遭殃。大外甥,你一定不能放過它。” 邵云去倒是能體會宋村長的心情,但他尚且不能妄下結(jié)論,只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可我總得知道這怨靈到底是什么來頭吧,這樣對付起來總要容易些?!?/br> 宋村長一噎,說來說去,對方是認定了他宋家村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不過這回他不反駁了,聽了邵云去剛才那番話,他自己都信了七八分。 他回過頭看向底下黑壓壓的宋家村村民,疾言厲色的說道:“你們說,到底是誰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br> 一干宋家村村民面面相覷,爭先恐后的搖頭。 宋村長臉色不太好的看向邵云去,很是無奈的說道:“先不說我們村子里的人很多人外出打工去了,在這兒的根本不全。再說了這樣的事情,誰會承認呢?” 邵云去淡淡的說道:“我知道?!?/br> 他沖著一旁的何漢生說道:“漢生舅舅,把我?guī)н^來的東西給我?!?/br> 何漢生連忙把一個大塑料袋拎到他面前:“給——” 邵云去回過神來,沖著宋村長說道:“宋村長,麻煩給我準備一個桌子,和一碗去年的陳米?!?/br> 宋村長摸不著頭腦,他只得點了點頭,就近抓了一個村民去辦了。 等桌子一搬過來,邵云去將燭臺,香爐,黑狗血,磚頭等依次擺好。 而后燃起左右兩只香燭,捻起神色,拿起三炷香,點燃之后插進盛滿陳米的大碗中,而后cao起小半包朱砂混進黑狗血之中,提起旁邊的毛筆戳進盛著黑狗血的瓷碗之中,快速的攪拌七七四十九圈之后,敕道:“定——” 瓷碗中的不停轉(zhuǎn)動的血水瞬間靜止下來,他拿起毛筆往桌子正中央的空白黃表紙上畫去。 從落筆到收筆不過幾息之間的事情,一眾圍觀的宋家村村民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看時,邵云去已經(jīng)cao起畫好的符紙貼在了磚頭之上,伸著兩根手指頭在身前,閉著眼睛,口中念念叨叨,只是聽不大清楚他說的是什么。 約莫過了一分鐘,邵云去突然睜開眼,咒語一停。 “噗嗤——” 眾人頓時嚇了一跳,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只看見貼在磚頭上的符紙瞬間起火,瞬間化為灰燼。 邵云去伸出手,沖著一旁的何漢生說道:“漢生舅舅,菜刀——” 來不及合攏下巴的何漢生連忙把手里的菜刀遞給他。 邵云去接過刀,拿起桌子上的磚頭,像是切豆腐一樣小心翼翼的將磚頭上的符紙連帶著最外面一層的磚料一起,削進盛有黑狗血的瓷碗里。 做完這些,他抬手將方才插進大碗里的三炷香拔了出來,而后將大碗里的陳米盡皆倒在桌子上,又將瓷碗里的黑狗血連同磚料一起倒扣在陳米上,然后按著碗底逆時針晃動三圈。 他cao起一旁的三清鈴快速的搖了起來:“叮鈴——” 而后閉上眼,伸出兩根手指頭,繼續(xù)念叨。 這會兒圍觀的人群總算是聽清楚了,只聽見他念道:“陽明大魁,元極文昌。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忘形……內(nèi)有霹靂,雷神隱名。金光速現(xiàn),顯爾名姓。急急如律令,敕——” 邵云去猛的一睜眼,兩指倏地一下指向桌子上的陳米。 眾人頓時伸長了脖子,只看見桌子上瓷碗驟然炸開,底下已經(jīng)染成了黑紅色的陳米快速的抖動起來,逐漸匯聚成一個名字。 靠的近的一個年輕村民一個字一個字的讀道:“宋嘉清——” “誰?”有人驚呼道。 “宋嘉清啊?!蹦贻p村民抓了抓腦袋,突然靈光一閃。 “這就是那怨靈的名字。”邵云去補充道。 然后就看見眾人齊刷刷的看向人群最后面的一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面帶恐慌,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對上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他下意識的轉(zhuǎn)身就要奪門而逃。 “抓住他!”也不知道是誰大吼了一聲,鴉雀無聲的人群瞬間動了起來。 “你們,你們干什么,放開我!” 不到半分鐘的功夫,兩個年輕男子把中年男人押了進來,跪在地上。 “趙為民——”村長一口氣卡在心口,他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噴起口水來:“你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起邵云去的話,含冤而死,含冤而死——那不就是說宋嘉清已經(jīng)死了嗎? 他的眼眶頓時就紅了,一巴掌打在趙為民臉上,留下五個鮮紅的手指??;“你說?。 ?/br> 趙為民驚恐的縮著身體,眼珠子打著圈兒的直轉(zhuǎn),明顯是底氣不足,他說道:“村,村長,一定是弄錯了,你,你忘了,嘉清,嘉清不是被我送到我媽那兒去了嗎。我媽和我大哥住在市里頭,我大嫂在市里最好的實驗小學當班主任,她能把嘉清弄進實驗小學接受最好的教育,我,我和你商量過的,你還記得嗎?” “那你現(xiàn)在就給你大哥打電話,我要聽一聽嘉清的聲音?!彼未彘L橫眉怒目,從趙為民的口袋里摸出來一個手機,厲聲說道。 “怎么回事?”邵云去看向身邊的一個宋家村村民。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中年男人貌似就是方才在宋家村祠堂前的空地上,橘貓一腳踹飛的那幾個人之中的一個。 “什么?”那人的視線從宋村長兩人身上轉(zhuǎn)過來,一看是邵云去,連忙說道:“我們村長有一個雙胞胎弟弟,他弟弟底下只有一個女兒,叫做宋荷?!?/br>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趙為民:“那趙為民就是老宋家的上門女婿。好像當年他哥哥考上了大學,家里沒錢供他讀書。趙為民聽說宋家在招女婿,就自己送上了門,換了三千塊的彩禮錢給他哥哥做學費。” “就在兩個月前,宋荷得了癌癥死了。趙為民也準備收拾收拾家里的東西去投靠他哥哥,我記得幾天前他不是說先把他兒子宋嘉清送走了嗎……” 說到這里,那邊被押在地上的趙為民哆嗦著手接過手機,額頭上滿是冷汗,手指卻偏偏怎么也按不下去。 宋村長的心已經(jīng)涼了半截,他一把搶過趙為民的手機,直接撥通了署名為大哥的號碼。 幾秒鐘之中,電話接通,那邊傳來一個關(guān)切的聲音:“喂,為民啊,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宋村長深吸了一口氣:“喂,趙為民的哥哥是吧,我是宋嘉清的大爺爺,聽為民說,嘉清已經(jīng)到你家了,所以打個電話過來確認一下,他在嗎,讓他接一下電話?!?/br> “哦……”那邊說話的聲音一滯,過了好一會兒才緩聲說道:“人已經(jīng)到了,是這樣的,嘉清被他奶奶帶去游樂園玩去了,這一時半會兒的也回不來,要不,等他回來了,再打個電話給您?!?/br> “不用了?!彼未彘L突然冷靜了下來:“人都死了,你從哪兒找個人給我打電話?!?/br> “什,什么——嘟嘟嘟——” 宋村長直接掛斷了電話,趙為民和他哥哥的演技太拙劣,他不蠢! 場面有那么一瞬間的死寂,宋村長突然把手機舉起來,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抬腳砰的一聲踹在趙為民的心口。 他似乎是拼盡了力氣,哪怕趙為民被兩個村民死死的押在地上,依舊被那么一瞬間的大力踢飛了出去。 他厲聲說道:“畜生——我老宋家什么時候虧待過你,那三千塊哪里夠你哥哥大學四年的學費。都是我弟弟,你岳父看在你老實忠厚的份上出的錢……嘉清可是你親兒子啊,你怎么也下得去手?!?/br> 那可是他同胞弟弟的唯一血脈,就這么沒了,叫他死了之后怎么去見他。 趙為民捂著胸口,在地上蜷成一團,哆嗦著吐出一口血來,他也不哆嗦了,等到好不容易緩過來。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逃不了了,既然這樣,倒不如今天說個痛快。 他半跪著直起身體,凄聲笑道:“我的親兒子?村長,好大伯,你確定宋嘉清是我的親兒子?” “你說什么?”宋村長瞳仁一縮,身體一抖。 趙為民卻不依不饒,他環(huán)顧四周的宋家村村民:“你們說,宋嘉清是我的親生兒子嗎?” 觸及到趙為民的目光,超過半數(shù)的宋家村人不由自主的避開他的視線。連帶著正要上前抓他的兩個年輕人都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 宋村長后知后覺的看向邵云去和他身邊的官山村村民,除卻面無表情的邵云去之外,大部分官山村村民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他心底一涼,今天這件事情傳出去,他們宋家村不說幾十年名聲毀于一旦,只怕是從今往后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然后便聽見趙為民繼續(xù)說道:“我在宋家二十年,恪守本分,老老實實的干活,從來不敢懈怠。二老是我披麻戴孝送走的,兒子不跟我姓我認,被人暗地里指指點點的我也認,誰叫我是上門女婿呢!” 一邊說著,他眼淚掉下來了:“可你們串通起來騙我說兒子不像我是因為外甥似舅,兒子不親我是因為我長得牛高馬大的不討喜,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對得起我嗎?在場的哪一位,我沒喊過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侄子外甥。是啊,你們有一群了不起的祖宗,你們心里自豪,可你們也不能這么欺負人??!” 他怎么能不后悔。他后悔為了三千塊賣掉了自己的尊嚴,也賣掉了自己后半輩子。 那一瞬間,宋村長眼底閃過一抹愧疚,可也就是那么一瞬的事情,他立馬又梗起脖子,恨恨的說道:“可那又怎么樣,從你做了上門女婿的時候就該明白你這一輩子就該給宋家做牛做馬,更何況嘉清也叫了你十幾年的爸爸啊?!?/br> “十幾年啊——”他拍了拍手,“就算是養(yǎng)條狗也總該有點感情了吧,你怎么就下得去手?!?/br> 他能怎么辦?那是他的親侄女,唯一的侄女。 是,他知道他侄女不是什么好東西。還上著學呢,就和外面的二流子勾搭上了,被人連哄帶騙的懷上了孩子,結(jié)果對方拍拍屁股走了人。他們這些做大人的,管教不嚴。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能知道些什么,稍不注意就流了產(chǎn),還傷了身體。 要不然他們能招趙為民這樣的做上門女婿,要知道趙為民可是比他侄女大了整整七歲。 可就是在她的身體總算是保養(yǎng)好了的時候,當初哄騙她的那個渣滓閑著無聊又找來了。她還是那么蠢笨,三言兩語就被哄的找不到邊了。 等他們發(fā)現(xiàn)的時候,那男的利索的溜了,他侄女肚子里又給揣上了。 他們能怎么辦?這個孩子要是再流掉,他侄女起碼要去掉半條命。所以他們只能捏著鼻子使勁欺負趙為民。 可他們并不覺得愧疚,因為說白了趙為民就是他宋家花錢買來的,這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是老祖宗說的。進了宋家的門,他就是宋家的人了。 更何況宋家從來都沒有虧待過他,更沒有短過他吃穿;他大哥娶媳婦,彩禮錢宋家掏了三分之一;又說前幾年,他媽摔斷了腿住院,醫(yī)藥費可都是老宋家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