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慈子孝，這就夠了。

    所以鄭俊生一定不能出事，他還指望著能享受幾天天倫之樂呢。

    他眼中精光一閃，做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巴掌打在鄭文會臉上：“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蠢貨，鬼說的話能信嗎？她說是你媳婦就真的是你媳婦？還是你覺得你弟弟真的那么心狠手辣，連大嫂都下得去手？”

    “不，不會的，”鄭文會捂著臉，“那就是我媳婦，我知道的——”

    “啪——”鄭好禮反手又是一巴掌，恨恨說道：“我說不是就不是，你明白嗎？”

    院子里，陳神算高舉著長刀，面無表情，對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兩團(tuán)黑霧，厲聲說道：“去死吧——”

    就在這時，一道破空聲呼嘯而來。

    陳神算面上一緊，急忙往后退去。

    “砰——”

    下一刻，一道虛幻的光影狠狠的砸在陳神算之前落腳的地方。

    等陳神算好不容易站穩(wěn)跟腳，他定眼向前一看，一柄長劍釘在水泥地面上，沒進(jìn)去將近一半劍身。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一道意味深長的聲音響起。

    眾人齊齊往聲源處看去，院子大門處，邵云去一手提著背包，一手拿著劍鞘，橘貓蹲在他腳邊。

    陳神算臉色一變，他心有余悸，持刀拱手作揖：“不知這位小兄弟從何而來，惡鬼害人，小兄弟為何要阻撓我替天行道?！毖哉Z間不乏忌憚。

    和他一起變臉的還有王老三，邵云去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能認(rèn)出來。

    他不經(jīng)意的往后退了退，再抬頭時，正好對上邵云去的視線，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到他移開視線，王老三粗喘著氣，他拉了拉身旁白胡子老頭的衣袖，附過去耳語了幾句。

    白胡子老頭兩眼一凜，急促的說道：“你確定他認(rèn)出你來了？”

    王老三點了點頭。

    白胡子老頭握緊雙拳，腦中突然有了主意，他臉上浮起一抹冷笑，掏出手機(jī)給兒子發(fā)了一條短信。

    這邊邵云去開口了：“替天行道？前輩莫不是在說什么笑話。怨鬼尋仇，天經(jīng)地義?！?/br>
    陳神算冷著臉：“你的意思，是要與我為敵？”

    邵云去面無表情：“不是我要與你為敵，實在是這山下村藏污納垢，小子看不下去，想替他倆出個頭而已?！?/br>
    話音剛落，正猶豫不決的兩團(tuán)黑光當(dāng)即下定決心，向邵云去沖了過來。

    決不能讓這兩個怨鬼被這少年帶走，一旦他們懷恨于心，將山下村的陰私和盤托出，他苦心孤詣謀劃了三十三年的計劃可就完了。

    “休想逃走——”陳神算當(dāng)機(jī)立斷，一聲暴喝，持刀就要追上來。

    沒等他夠著兩團(tuán)黑光，眼前一團(tuán)橙光閃過，哪怕他反應(yīng)及時，和光影纏斗了幾招之后，整個人還是倒飛了出去，狠狠的砸在了墻壁上。

    那邊陳神算撲通一聲落在地上，嗚咽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這邊橘貓叼著長劍，踩著歡快的小步子走向邵云去。

    虐菜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爽。

    邵云去接過長劍，收進(jìn)劍鞘。

    他左腳一勾，身前翻倒在地的長凳穩(wěn)穩(wěn)的立了起來，他抬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塵，坐上去，抬起眼簾：“現(xiàn)在我能管這件事情了吧！”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看著不遠(yuǎn)處自顧不暇的陳神算，鄭家除了鄭文會之外，俱是一臉慘白。

    躲在邵云去身后的兩團(tuán)黑光當(dāng)下一陣顫抖，兩道人影隨即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董曼一邊承受著太陽光的炙烤，一邊恨恨的看著鄭俊生夫婦，厲聲說道：“鄭俊生，我自問我們一家三口從來沒有對不起你，反而是你們這些年的吃穿，你家建的新房都是我家掏的錢，可你為什么這么狠心，活生生的淹死了我們母子倆？”

    鄭文會也呆呆的看著鄭俊生：“二弟，為什么？”

    鄭俊生一臉慌亂，他能怎么說？

    難道要說他恨董曼多管閑事，要不是她管著鄭文會，鄭文會早就成了他們的錢袋子，也不知道落到現(xiàn)在他們連裝修的錢都得東拼西湊。

    還是把陳神算和劉芳供出來。

    他結(jié)婚十幾年都沒能生出孩子，陳神算說，劉芳祖祖輩輩都是一脈單傳的命，可是到了她這兒，她生了鄭俊生之后，才被正是記入鄭家族譜，也就正式多了一個名義上的繼子也就是鄭文會。獨子的命格被打破，所以鄭俊生的好運(yùn)氣都落到了鄭文會身上，也難怪鄭文會每回往深山老林里鉆都能安然無恙，還能有大收獲。

    偏偏到了第三代，鄭文會在他前頭生了兒子鄭照，哪怕鄭照不是劉芳的親孫子，卻是實實在在的占了劉芳獨孫的名額。

    陳神算說，鄭照不死，他就是斷子絕孫的命。

    這都是鄭文會欠他的，不怪他下狠手。

    陳神算說的沒錯，這不鄭照死了不到一年，他就有了自己的親生骨rou。

    可是在場這么多人看著，這兩條無論是哪一條他都不能說出來，他不能承認(rèn)是自己殺了董曼母子，否則他就完了。

    他一個勁的搖頭：“不，不是我，我沒有殺你，你胡說……”

    看見鄭俊生竟然死不承認(rèn)，董曼頓時就憤怒了，當(dāng)下就要沖上去。

    就在下一刻，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邵云去面上一凜，抱起橘貓往旁邊一躲。

    “砰砰砰——”

    一連串的槍聲響起，立在院門口的長凳當(dāng)即被轟成了碎屑。

    邵云去站在墻頭，定眼一看，院外二十幾個山下村村民，人人一桿步槍，快速的上膛之后，抬槍又要射擊。

    這可不是鳥槍，可是貨真價實的老式步槍。

    就在這時，方才還奄奄一息的陳神算身上的氣血一陣涌動，竟是瞬間恢復(fù)了過來。

    “走——”邵云去眉頭一皺，抬起的手又放下。

    這是說給董曼母子倆聽的。

    第70章

    身后槍聲絡(luò)繹不絕， 邵云去敏捷的躲過一顆顆飛速襲來的子彈， 帶著董曼母子倆竄進(jìn)了山林。

    直到跑出去十幾里，身后緊追不舍的吵鬧聲才徹底消失。

    四周已是茂密的叢林，邵云去隨手把背包和長劍扔到草地上， 拿出水壺順著水聲走到一塊巨石下面，撥開水坑上面的枯枝敗葉， 露出下面汩汩的清澈水流， 他把水壺擰開湊上去，沒一會兒便接了小半壺水。

    然后回到草地上，一邊灌水解渴， 一邊平復(fù)急促的呼吸。

    “要喝水嗎？”邵云去把水倒在壺蓋里，放到橘貓面前。

    “喵～”橘貓抖了抖耳朵， 頓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悠悠跳上邵云去的大腿，趴在上面， 伸出紅色的小舌頭一點一點的舔著他遞過來的壺蓋里的水。

    董曼牽著兒子鄭照現(xiàn)身在不遠(yuǎn)處的大樹下， 本就蒼白的臉上徒添一抹虛弱，她強(qiáng)忍著五臟六腑內(nèi)的痛感， 扯出一笑笑， 躬身說道：“小哥拔劍相救之恩，董曼銘記于心， 若有來世，做牛做馬也一定會報答小哥今日的恩情?！?/br>
    她們母子倆之所以等到今天才回來復(fù)仇，除了是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揭穿鄭俊生夫妻的面目之外， 更是因為忌憚陳神算。只是沒想到她們壓制住仇恨，苦心修煉了整整一年，滿以為能輕而易舉的解決掉陳神算的時候，反而被人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陳神算顯然是下了殺心的，可以說如果不是邵云去出手相救，她們母子只怕是會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邵云去點了點頭，問道“你們現(xiàn)在可有什么打算？”

    董曼苦笑一聲：“還能怎么辦，大概是找個地方好好養(yǎng)傷，有陳神算在，我們母子倆想要復(fù)仇恐怕是比登天還難?！?/br>
    她忍不住的看了邵云去一眼，當(dāng)然，如果有他幫忙，報仇的事情肯定是手到擒來。

    只是邵云去已經(jīng)救過她們一回，陳神算顯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對方或許并不一定就愿意趟這個渾水。

    而且她也不是全無機(jī)會，陳神算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還能活個幾年？只要他死在鄭俊生夫妻前頭，她們再去復(fù)仇就容易的多了。

    反正她們已經(jīng)是鬼了，也不是等不起。

    這么一想，她也就沒有開口求邵云去。

    “喵?！遍儇埮牧伺纳墼迫サ拇笸?。

    喝完了。

    邵云去把壺蓋里剩下的水潑出去，蓋好。

    他說道：“我可以幫你們一把，但是我有一個條件?！?/br>
    董曼忍不住的心中一喜，“什么條件？”畢竟能有邵云去幫忙，總比她們漫無止境的等待要強(qiáng)。

    邵云去定定的看著她：“我只想知道剛才在鄭俊生家里，和鄭好禮他們坐在一桌的那個人販子和山下村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

    人販子？

    董曼一愣，眼底的喜色漸漸消失了。

    她遲疑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說道：“那個人販子叫王老三，從他父親算起，這三十三年來，他每年會在八月份左右賣出一個成年人給包括山下村在內(nèi)的四個村子。而這個人會在河祭當(dāng)日作為供品被四村進(jìn)獻(xiàn)給河神？”

    “河祭？”邵云去眉頭微皺。

    董曼點了點頭：“這一塊方圓十里只有我們四個村子，文川河穿村而過，它源于長白山上消融的冰川雪水。三十三年前，我們這四個村子因為地處深山老林，交通堵塞，所以和外界往來不多，一些陳規(guī)陋習(xí)也沒來得及革除，保留了下來?！?/br>
    “當(dāng)年，隔壁鐘家村出了一件公公和兒媳扒灰的丑事，按照當(dāng)時的族規(guī)，他們兩人都應(yīng)該浸豬籠沉塘。當(dāng)時剛剛在鐘家村站穩(wěn)腳跟的陳神算找到了鐘家村的村長，只說自己初來乍到，承蒙村民們關(guān)照才得以在鐘家村定居下來，然后問村長想不想來年上山挖參時，收入翻倍。”

    “這樣的好事誰不想，鐘家村的村長當(dāng)然是點頭應(yīng)了。然后陳神算又說，山有山靈，河有河神，文川河起源于長白山，鐘家村村民喝著文川河的河水繁衍生息，其中關(guān)聯(lián)自然密切。只要鐘家村愿意每年給文川河河神送去一個仆從，由他開壇做法，河神施恩，自然會保佑鐘家村的村民來年安居樂業(yè)?！?/br>
    “鐘家村的村長將信將疑，當(dāng)年正逢干旱，鐘家村雖然沒人餓死，但是各家各戶都是勒著褲腰帶過日子，就盼著明年能有個好收成能填飽肚子，養(yǎng)活一家老小。陳神算的這番話可以說是戳到了鐘家村村長的心窩窩，正好眼下就有現(xiàn)成的供品人選，鐘家村村長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了下來。”

    “果不其然，河祭過后的一整年里，鐘家村村民入山挖參，都沒有人出過事，收入果然如同陳神算所預(yù)料的那樣，翻了一番。要知道山路崎嶇，入山挖參尤其危險，腳滑了摔斷腿算是好的，最怕遇上猛獸，帶著槍也不一定能撿回一條命……這樣的事情每年在四村放山人里都要發(fā)生那么一兩回，我爸就是這么沒的?！?/br>
    “但是陳神算也說了，河祭必須每年進(jìn)行一次，一旦斷了，好運(yùn)氣自然也就沒了。在這件事情上，鐘家村的村長從來沒有瞞過其他村民，嘗到了甜頭，自然就想繼續(xù)嘗下去。所以鐘家村的村長在村民的慫恿下又找到了陳神算，商量著能不能換一種河祭供品，比如說普通的三牲六畜，他們不介意多上供一些。畢竟之前的河祭那是因為有現(xiàn)成的供品人選在，所以他可以爽快的答應(yīng)下來。這會兒卻不行了，總不可能把無辜的村民扔河里淹死吧?！?/br>
    “陳神算拒絕了鐘家村村長的請求，然后就給他出了一個主意。他讓鐘家村村長花錢到外頭去買一個人回來，寫入鐘家村的族譜，算作鐘家村村民送給河神。這樣一來，鐘家村既不用送出一條人命，又能享受到河祭帶來的好處，一舉兩得?！?/br>
    “鐘家村村長有些猶豫，陳神算又寬慰他，既然是被拐賣的人，要么被賣到深山老林里給人做老婆，囚禁一輩子；要么被人買去打斷手腳沿街乞討。倒不如他們把人買過來送去給河神做仆從，不用受到折磨，論起來他們也算是積德了?！?/br>
    “聽陳神算這么一說，鐘家村村長當(dāng)即就答應(yīng)了下來。此后的兩年，鐘家村村民進(jìn)山的收獲都遠(yuǎn)超其他三個村子。一來二去的，其他三個村子難免有所懷疑，也就是那時，一個鐘家村村民喝多了說漏了嘴……”

    “也就是打那時候起，鐘家村的河祭變成了四村聯(lián)合祭祀，四村輪流主持，四年一輪轉(zhuǎn)，今年正好輪到了山下村?！?/br>
    一口氣將這些全都說出來，董曼緊張的看著邵云去。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思想還停留在上世紀(jì)的山里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枉顧一切。以往倒沒覺得什么，可隨著馬路修通，四村和外界接觸的多了，村委會的干部也都知道這事如果讓外人知道，對四村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zāi)。

    在四村村長不竭余力的叮囑下，村民們也都知道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不僅是瞞著嫁進(jìn)村里的媳婦，對下一代更是守口如瓶，絕不提及。

    她現(xiàn)在將這些事情全都告訴了邵云去，無疑是將山下村推到了懸崖邊上?？伤缓蠡?，董家早就沒人了，現(xiàn)在她只想著向鄭家復(fù)仇。

    至于鄭文會，她曾經(jīng)名義上的丈夫。當(dāng)初她父親死后，家里一窮二白，她沒得選，只能嫁給那個蠢貨。她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偏偏鄭文會回回都讓鄭家人哄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要不是她千方百計的攔著，家里的錢恐怕早就被鄭家人給掏光了。這樣的婚姻生活，怎么可能讓她對鄭文會產(chǎn)生好感。

    現(xiàn)在她都死了，鄭文會怎么著都和她沒關(guān)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