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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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驚怒交加:“胡說八道!明明是赫連霄延請王陣前一會,現(xiàn)在反倒污蔑是王殺了他……定是他們設(shè)套想加害吾王!” “那現(xiàn)在如何是好?王雖勇戰(zhàn),可甫經(jīng)奉水郡一戰(zhàn)元氣未復(fù),豈能在秦軍之中全身而退?!” “王也不是第一次在萬軍之中殺進殺出,等王回來便是,現(xiàn)下速速傳令整軍迎戰(zhàn)!” 匈奴軍師嘴上雖這么說,但心中仍是惴惴不安,很快,兩軍在城下短兵相接,一時間人馬嘶鳴,刀槍無眼,護城河上織起一片血云。 西秦最為得意的便是他們的箭陣與白刃戰(zhàn),昔日窮兵黷武時,秦軍里的士卒大多吸納的是饑荒里的流民,這些士卒經(jīng)歷過最殘酷的饑荒,求生欲勝于常人,如是在戰(zhàn)場上活到最后的,最的精銳,一入沙場便如虎狼,絕不遜于北方游牧為生的匈奴。 匈奴常年與楚軍交戰(zhàn),習(xí)慣了楚軍規(guī)規(guī)矩矩的打法,一對上秦軍,便首感壓力。 匈奴軍師見前軍處于被動,心頭火起,策馬親身上陣,對著一個沖上陣前的西秦將軍大喝道—— “西秦豎子!你我鷸蚌相爭,若是讓楚軍得了便宜,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豈料那西秦將軍更怒,喝道:“卑鄙小人!殺吾蜀王,斷我等生路!今日就拿爾等頭顱換一口生機!” 匈奴軍師一時沒能反應(yīng)過來,且戰(zhàn)且退,聽見四下喝聲,才分析出了秦軍中到底發(fā)生何事。 ……原來這二十萬大軍皆是蜀王赫連霄未經(jīng)秦皇同意擅自帶入楚地的,赫連霄在時,這些麾下之人還有憑仗,現(xiàn)在他一死,上面沒了頂天的人,便是回了西秦,勢必也會被問罪,現(xiàn)在打匈奴,是為了統(tǒng)一說辭,將擅入楚地的事推到匈奴頭上。 匈奴軍師越打越驚懼,此地并非草原,騎兵施展不開,如此下去,只怕要被秦軍擊潰。 就在戰(zhàn)勢一邊倒時,驟然擂鼓聲動,楚京三面城門大開,無數(shù)披甲士卒潮水般涌出,趁勢殺向秦軍側(cè)翼。 秦軍慌忙應(yīng)戰(zhàn),卻是因主帥不在,一波便被沖得陣型大亂。 匈奴軍師見狀大喜,指揮軍隊將秦軍沖散,分而擊之,待立住陣腳,回頭一看,卻愕然發(fā)現(xiàn)楚軍京畿三衛(wèi)中持虎符者,竟是消失多時的青獸面具之人。 右賢王……他回楚京了? 匈奴軍師心一沉,策馬上前,在被楚軍攔住前便高聲喊道:“王!你怎會在楚軍那側(cè)?!難道忘了楚皇昔日待你之惡行嗎!” 楚軍一側(cè),眾將面面相覷,而“右賢王”沉默了一陣,打了個手勢讓左右各行其事,便打馬越眾而出,摘下面具的一剎那,匈奴軍師倒抽一口冷氣。 “你……” “晚了些,家父已被接去京中,此戰(zhàn)大局已定,爾等收兵回匈奴,我可既往不咎?!?/br> 匈奴軍師眼前一陣發(fā)黑,待聽得“家父”二字,又驀然精神一振。 “你……你莫非是公子?” “我父在厄蘭朵多年,不知我之境遇,但如今他已知曉,爾等不必再在他面前搬弄口舌?!?/br> 言罷,蘇閬然正要轉(zhuǎn)身,匈奴軍師連忙下馬繞至他面前攔住。 “公子誤會了,臣不過是見公子還在人世,替王高興而已?!?/br> “若無事,戰(zhàn)后再說?!?/br> 匈奴軍師急急道:“那臣就長話短說,我等皆曾為王發(fā)誓效忠,生死皆隨王,公子乃王獨子,今次一戰(zhàn),也讓臣見識到了公子之能。公子如今既握東楚虎符,又何必受那楚皇的氣?退一萬步說,目下楚京中掌權(quán)者盡是些庸碌文官,不堪一擊。若我軍愿戮力相助,公子不妨考慮考慮,值此良機圖謀大事?” ……似乎是個很有誘惑力的建議。 蘇閬然的眼神很靜,但心卻是從始至終比背后的殺聲更亂。 他不是一個容易為外人的言語動念的人,但他需要一個能讓他定下心的答案。 “戰(zhàn)后再說?!?/br> 他雖是這么說著,但卻是留給了匈奴軍師跟上來的時間。 軍師笑了……右賢王什么都好,只不過敗在愚忠,而這位公子沒有。 這就很好。 …… “陸大人不說話,看著我做什么?” “我在等你的感想。” “勝敗兵家事不期,卷土重來未可知,只有你們年輕人才會執(zhí)著于一時的勝負,我老人家已看淡了?!?/br> 陸棲鸞將滿腹怒火壓下去,冷笑道:“你惹惱我了?!?/br> “還有更讓你惱的,聽不聽?” “有話快說?!?/br> “今日星位主兇,掌兵者易陣前生變,正如你之前所說,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這世局是否有所轉(zhuǎn)折?!?/br> “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提醒你莫要小看了人心?!?/br> 眸底寒色一掠,陸棲鸞起身離榻,葉扶搖又笑著敲了敲桌面,道—— “陸大人,你是不是忘了點什么?” 陸棲鸞回頭只見他已擺好了酒盞,那一瓶劇毒的“同心”甫啟封,似是待人來敬。 嗤笑一聲,陸棲鸞道:“喝不喝是你的事,本官事務(wù)繁忙,少陪了?!?/br> “哦?你不是說好了一起走嗎?” “為了升官狗就狗,誰要和你一起走?!?/br> 言罷,人便將披在身上沉重的官袍一丟,疾步走至一側(cè)塔樓時,忽然又停住步子。 “葉扶搖?!?/br> “嗯?” “我最后說一次,回頭吧?!?/br> ……你以什么身份說這句話?朋友?勝者,還是……阿瓷? 似乎都不是,消失在塔樓那側(cè)的背影,僅僅是一個有著肖似面容的,權(quán)傾九五的陌路人。 他終于如愿再也無法在她身上找到阿瓷的影子。 “回頭?” 回頭,并不會好過多少。 回了頭,阿瓷也會站在那里,穿著那一日的嫁衣,帶著那一日的靡靡酒香,她會問他—— “你為什么不守約?” 他守約了,沒有去找她,沒有再一次,讓她生不如死。 夕陽從遠處沉下了,連帶著最后一絲細微的光,永沉暗夜。 葉扶搖閉上眼,復(fù)又睜開時,眼前已是一片濃釅的暗色,往復(fù)兩次,依然如故。 ……看來,他要用很久去習(xí)慣目盲的日子了。 苦酒入喉微涼,那味道該死地熟悉。 “怪了,你分明是叫作同心,怎么卻總是獨飲的酒?” 他說話時,仍是如舊般,仿佛蓄滿了九月的秋光。 靜待深冬的吞亡。 第165章 狼煙未定君辭去 陸棲鸞抬起頭時,四野都是一片不真實的黑暗, 只有腳下一片不斷蔓延的雪原, 延伸向不知名的遠方。 陸棲鸞跟著前方那一串深雪里的足印許久了, 隱約看見前面有個人,背對著她走遠。 “你要去哪兒?” 那個人讓她想起冬夜里的月光,清清冷冷地,靜默地照著她的路太久了……在她終于慢下步伐回去找他的影子時, 卻又恰好擦肩而過,讓她只能看著他一昧地走向黑暗。 “留下不好嗎?” “……留?你念著的人那么多, 到頭來又留心了誰?”那人淡淡留下一句并不期待得到回答的話, 隨后消失在她眼前。 一切都陷入濃釅的黑之后, 陸棲鸞驀然又醒了過來。 ……她竟睡著了? 睜開眼時,府里的神醫(yī)顧老正端著一碗藥等她清醒。 “醒了,就快把藥喝了?!?/br> 記憶回攏, 陸棲鸞才想起來,她從城墻下來后, 便回了朝中, 戰(zhàn)事一如她之前布計, 城外西秦大軍遭反擊受降,國危已解, 正議事間,她忽然便不省人事。 頭痛欲裂,陸棲鸞驀然想起之前與葉扶搖城頭賭命時,曾嗅見他身上帶著一種幽然清淡的香, 思及他無藝不精,毒術(shù)亦然,雖不信他會下毒,卻也不得不疑問道:“我中毒了?” “不算,你只是沾了些許魘香,此香致幻微毒,你又在朝上勞累過度,讓藥性一時上涌,是以昏過去了?!?/br> 只是沾了幾分,便有如此重的藥性? 陸棲鸞一怔,待湯藥入腹,藥中苦色讓靈臺清醒了七分,不禁訥訥問道:“那他……” “這魘香乃異邦之奇物,據(jù)說能讓人陷入幻境,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大多不是些好的回憶。先前左相宋睿亦是如此,那些易門的妖人拿這種魘香讓他沉淪喪子之痛,此時雖看著康健,內(nèi)里卻已是被藥性熬空了”言罷,顧老復(fù)又嘆道:“身毒在外尚可醫(yī),心毒卻是無救……這么大的量,此人怕是個瘋子。” ……既然只能勾起心底最為恐懼的幻象,為什么要一次次回溯? 陸棲鸞不解,但她知道葉扶搖并不在乎別人如何去解讀他的做法,他只不過是想……能把她推得多遠,就多遠,遠到她只能模糊望見他留下的種種惡行劣跡。 ——好啊,如你所愿。 眉下冷凝的眼眸漸復(fù)三分決絕,陸棲鸞起身,旁側(cè)顧老不悅道:“你甫解了毒,當以休養(yǎng)為上,外面盡是戰(zhàn)后之亂,出了這個門,你怕是又要忙去半條命?!?/br> “顧老,世上沒有在國難當頭時,一國柱石卻該安心休養(yǎng)的道理?!?/br> 顧老搖了搖頭,嘆道:“你若是老夫的孫女,早在閨閣里就打斷了腿?!?/br> “可惜陸棲鸞先是首輔,后才是女兒?!标憲[笑了笑,披上外衫,甫一出門,恰巧遇見陸池冰入了中庭,見了她出門,連忙快步走來。 “姐,你沒事了嗎?” 陸池冰面帶憂色,抓著陸棲鸞左看右看,隨即抱怨道:“明知是惡徒還要去靠近,這事我要原原本本告訴娘。” 陸棲鸞哎哎哎了好幾聲,道:“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捅到娘那兒去。” 陸池冰冷哼道:“你知道怕就好,我是來取另一半虎符的,你放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