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然而…霉運還在繼續(xù)。 回了府后,江聘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兒,就被叫到了江老夫人的院里。也不知老太太是從哪聽說了他拿金裸子玷污了八寶寺監(jiān)寺的事,氣得一見面就拄著龍頭拐棍追著他滿院子亂打。 江聘這奶奶今年都六十好幾了,他也不敢使勁跑把老人家磕了碰了,就只能慢悠悠跑得一步三搖。挺著背被甩了好幾棍子,疼得他晚上睡覺都得趴著睡。 不過沒關(guān)系,這一切的外界因素都不能澆滅江小爺要給心心念念的鶴二姑娘做糖畫的那顆火熱的心。 二姑娘愛吃甜,喜歡茉莉花的味兒。這些消息是江聘花了五十兩銀子托阿三從侯府后院養(yǎng)馬的小林子那打聽來的。阿三那個猴兒精的還趁火打劫地要免了他在老夫人那說漏了嘴的懲罰。 江聘咬咬牙,同意了。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些代價付出的可真值。 不管怎么說,我們二姑娘吃著小爺做的糖了。還見著了小爺?shù)哪樍耍脴屇霉髂玫兜母鞣N姿勢,個個威武不已,玉樹臨風(fēng)。 是的,江小爺他把自己的臉畫在糖畫上了。房大嬸當(dāng)初還奇怪,說這些糖畫怎么好像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不是一個模子嘛,原型就是這個江大臉。 反正不管二姑娘見不見得著我的真人,至少能混個臉兒熟不是。至少以后見面的時候,無論出于什么原因,她能多看我?guī)籽郯 ?/br> 江小爺?shù)男乃肌€真純凈。 故園里,鶴葶藶正懶洋洋地躺在院里的藤椅上發(fā)呆。這里讓傅姨娘拾掇得美極,藤椅上方是用竹竿子搭起來的葡萄架,大大的葉子遮住了不少陽光。只剩了那么細(xì)細(xì)的幾縷兒順著縫兒灑下來,暖洋洋地照在她藕荷色的裙擺上。 細(xì)碎的花上點著細(xì)碎的光。 她手里拿著那個小糖人,沖著光認(rèn)真地端詳著。晶瑩剔透的黃色糖塊邊緣被光暈開,亮晶晶。糖香甜膩。 賣糖人的小販?zhǔn)炙囈惶毂纫惶旌?,進(jìn)步堪稱神速?,F(xiàn)在他這糖人都能分辨出眉眼來了,看起來像個俊秀的少年模樣。每一個都是這個少年。 這糖人太逼真,她都不忍心吃了。 而且,看著這張?zhí)屈S色的臉,她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這個認(rèn)知讓鶴葶藶心焦。 “二姑娘,大姑娘來了?!彼诿讚荛_門口栽的那叢月季花,小心從中間壟起的那方供人行走的土坡上穿過來,“她說想跟您說說話兒?!?/br> 鶴葶藶愣了瞬,起身去迎。 “大姐?!彼χ鴨玖司洌瑳]將鶴望蘭引入那間精致的葡萄小屋,只是隨意找了個空地兒,領(lǐng)她坐在石凳上?!澳駛€怎么有空來?” 傅姨娘是個精細(xì)人,她住的地方,每一寸都細(xì)致得不行。就算是張隨隨便便的石桌石椅,那周圍也得是花團(tuán)錦簇,綠草縈香。 鶴望蘭看著這美得像個花圃的院子,再想想倚梅院里長得歪斜的那顆歪脖棗樹,撇了撇嘴,強(qiáng)自捺下心中的不快,“meimei愛吃糖,jiejie來探討探討經(jīng)驗?!?/br> 鶴葶藶笑了,“吃糖要個什么經(jīng)驗,這不是長了口舌就會的事兒嘛?!?/br> “那不一樣,jiejie今個買的這糖人,保準(zhǔn)讓你眼前一亮?!柄Q望蘭挑挑眉,揮手讓瑤階把東西拿上來,指給她,“meimei你看?!?/br> 鶴葶藶本不在意,只打算附和附和把這篇掀過去,再說兩句好話把她哄回去便罷了。大姑娘總是這樣,無論是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第一時間不是自己好好寶貝寶貝,總得先到她的故園走一遭。 也不是想給她分點什么好處,她就是來純粹地顯擺。畫外音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你看,我得了這么好的玩意兒,你不如我。 鶴葶藶也不知道她一個侯府嫡出的大姑娘性子怎么就被養(yǎng)的這么別扭又小氣,最喜歡的事就是自貶身價,而她還茫然不自知地得意著。平日里也就是捧著哄著她,從沒將這些小事往心里去過。 但這次… 這糖人確實是奇特?zé)o比。 一看那張畫的似曾相識的臉,鶴葶藶就能認(rèn)得出,這定是出自總愛在侯府跟前轉(zhuǎn)悠的那個小販之手。而她現(xiàn)在也終于知道了,她為何總覺得這上面塑的人物她莫名地熟悉… 原來,他們是見過的。兩次。 準(zhǔn)確的說,這是張?zhí)钱?,還是張帶色的糖畫。 水池之中,荷葉片片,中間浸著個少年,正用一朵小新荷擋著自己的臉,偷摸摸地往上看。荷葉碩大,上面還墜著朵粉色的荷花。 就是那日在洗筆池中的景色。一般無二。 “大姐…你這是打哪買的?” 侯府門外,江聘都快要氣瘋了。 他帶著阿三和他的拉板車,和門口的家丁對峙著,眼睛瞇起,隨時都要沖上去大干一架的樣子。 “你們大姑娘也忒不講理,這不就是生搶嘛!”江聘拿著根攪糖用的木棍,對著拿刀的站門護(hù)院指指點點,“侯府了不起?我要報官!” 確實是生搶。 鶴望蘭也不知怎么就聽說了門口賣糖畫的事,聽著鶴葶藶每日吃得眉開眼笑,她心里也癢癢。她長得不算多瘦,侯夫人不讓她吃糖,她也不怎么饞。 讓她癢癢的是,憑什么二姑娘有的東西,我大姑娘沒有?嫡庶有別,長幼有序,這點道理都不懂? 她本來是想去故園直接討的,但瑤階說這樣做跌份兒,就攛掇她自己去買,買個最大最漂亮的,再去跟二姑娘顯擺。這樣顯得她更氣派。 所以說,鶴望蘭的小家子氣,是有原因的。她身周一群不著調(diào)的丫鬟,娘也是個傻不傻精不精的,自己能聰明到哪兒去。 苦就苦了隱姓埋名還求親不得的江小爺了。 前幾天房大嬸跟他說鶴葶藶牙疼,給他著急壞了,下午回去連書院都不去了,就一心蹲在自己的院里調(diào)糖漿。要那種加了少糖,卻還要甜滋滋,香噴噴的糖漿。 江聘不笨,就是心思不用在正路上,要是他潛下心來,還真是個門兒精的貨。他就想啊,不加糖,那得加點甜吧?啥甜呢?甜果子榨汁甜啊。 就按著這個想法走,月亮剛升起的時候,他就弄出了成品。再澆幅糖畫出來,嚯,不僅甜而不膩,它還帶顏色。 只要果子的色對了頭,紅的綠的藍(lán)的白的什么色他都能弄出來。 有了色,畫啥不行?他心里念著初見時的那個日子,手癢癢地澆了兩幅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