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悉數(shù)幾個人禁聲,且看到武官那邊的人都一臉漠然得離開,能有什么反應的也就楓陽侯府跟晉陽侯府這兩個少數(shù)掌軍權的權貴。 ——將軍不上戰(zhàn)場,這是蜀國如今軍部的特點,何其悲哀。 兩個軍侯府,一個跟言士郎掛鉤,一個屬太子一脈。 早年敢質(zhì)疑這種局勢的不是被罷官或者自己心灰意冷辭官了,要么就是墳頭長草三米高。 鐘元看著言士郎,暗道君上今天雖然夸了言士郎,可到底有些隱忍了,想必那廷獄送來的三百里加急不是什么小事兒,那么…… 鐘元眉心跳了跳,忽然聽到外面有不小的動靜。 言士郎也聽到了。 午門出事了! ———————— 午門,斬首之地,梁平本來被押解到午門斬首,城中百姓最喜歡看大官被砍頭。于是里里外外烏壓壓的都是人,少數(shù)也有幾百上千,何況游街過來的時候圍觀的百姓也多,這樣的熱鬧,在劊子手揮刀下來之前,那人群中忽然竄出十幾人,推壓過幾個官差,沖進刑場之中,其中有一個老者大喊:“姓梁的,你跟那言士郎合伙侵吞我們通州賑災百萬兩,還將我們這些災民冠上了亂賊的名頭屠殺,我一家老小全被你們殺了,如今你一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這蜀國就真的沒有王法了!你梁家一家老小必不得好死!” 說罷,一頭撞死在那午門青龍碑上。 腦袋裂開,血濺當場! 其余十個多數(shù)都是老年人,拼著命沖出來,一個接一個大喊著“通州官鼠一窩,言黨禍亂,我通州百姓當年被當亂黨追殺三日,一死就死了上萬,jian臣貪官之毒更甚于饑荒!” 相繼三人撞死,其余人被反應過來的官差按壓住,但當時場面已經(jīng)十分混亂,群情激憤,許多老百姓都大喊著要查案,含著通州有冤情……且看到那些官差按壓那些老者的時候,也不知是誰起的頭,沖出去就把官差推倒了,似要護著這些老人。 一時間全場混亂,官差往日威風,可細數(shù)也就百來人,還老老小小都扎根邯煬,這在場上千邯煬老百姓全涌過來,他們心里先怯了幾分,于是如同大白菜一般被擠壓到一邊去了。 通州亂賊有案,午門斬首動亂!這如何戲劇性??! 最戲劇性的是那原本已經(jīng)認命的梁平仿佛受到了什么觸動,只盯著那血淋淋的青龍碑,想起了昨晚不知是誰在他耳畔呢喃的話。 ——死人是沒有價值的,你死了,你的所有底牌就沒了,你那一雙兒女必死無疑…… 他一開始以為是夢話,因此今日一早都有些恍惚。 現(xiàn)在卻是醍醐灌頂,那言士郎是什么人?何其歹毒的人,他那官運亨通累了多少白骨! 于是梁平朝著宮門之中瘋狂大喊:“我有話說,我要告發(fā)言士郎!當年是他帶頭引我們幾人侵吞百萬賑災狂,他一個人就拿了八十萬兩!他還威脅我不得吐出實情,否則就殺了我一雙兒女!君上,君上!我要告發(fā)他!求救我一雙兒女?。?!” 那聲音凄厲,響徹云霄。 在場老百姓都聽到了,要滅口嗎? 鐘元在大殿廣場上粗淺聽到那刑場大概消息的時候,當時就一個反應——言士郎的根基開始坍塌了。 他轉(zhuǎn)過頭,果然看見平和內(nèi)斂了十數(shù)年的言士郎面上陰霾難以控制。 通州……是他言氏神話開始毀滅的起點? 第63章 重用 ———————— 風正起, 開闊的閣中席子蒲團,案上茶香正熏,握筆之手執(zhí)茶杯, 不可指點江上,但可看朝堂風云。 “我們蜀國是諸王朝里面歷史最悠久的一國, 當年五國爭霸,我蜀國一直是最強的,當時萬邦來朝, 距離一統(tǒng)也不過那咫尺距離而已, 可轉(zhuǎn)折就在于一百年前的那位君上?!?/br> 鐘元是當朝閣老, 他要指點朝堂局勢,便是一言一辭都不含糟粕的。 謝臨云沒想到自己會在自己老師這里遇上鐘閣老, 而且還被允許留下了。 他內(nèi)心是激動的, 可當鐘元開口不說當前發(fā)生的大事,卻只提起了蜀國的舊事,他有一瞬的愣松。 直覺這位閣老恐怕是在鋪墊。 “這天下間的君王者分為很多人, 但對于歷史而言只分為三種, 功大于過, 過大于功還有一種功過相抵,第一跟第三種就不說了, 但第二種里面的極致便稱為昏君, 或者暴君?!?/br> “一百年前的那位君上既是昏君也是暴君, 貪圖女色, 亂用權勢, 為滿足自己無所不用其極,損了蜀國建國起積攢的根基,一度引發(fā)□□,各地起義,差點就毀了蜀國的霍姓王朝,后雖有明君繼位,但也讓蜀國沒了往日的輝煌,到如今還顯得慘淡?!?/br> “前者如鑒,后者知過,如今的君上初起于微末,從并不受寵的庶生皇子到問鼎天下——如今茍活于世的王爺都寥寥無幾,當年的手段稍微入朝的人都能從旁人那兒聞見一絲血腥,就看敢不敢聞。” 鐘元這番話無疑是嚇人的,瞥了謝臨云一眼,后者并未膽怯或者忌憚,只沉思。 不錯。 鐘元喝了口茶,“君上不昏,那么如今的局面之嚴重他不會不知道,消息已經(jīng)傳遍邯煬,沒有正經(jīng)受難過的邯煬百姓都如此憤怒,人心惶惶,何況當年饑荒遍及的區(qū)域,百萬災民受難,如今還有幾分動亂未平,再看看不久前又遭遇饑荒的……疆城之戰(zhàn)才剛平,若是再起民間怨氣,這江山必然不穩(wěn)!” “所以,不管是權貴跟百姓之間的斗爭,還是利用言黨平衡朝堂勢力的趨勢,都無法讓君上妥協(xié)——尤其是他已經(jīng)妥協(xié)了一次?!?/br> 壓不住了,那就無法再妥協(xié)了。 君上還不蠢,于是必然會正面處理通州貪污亂賊案。 “那君上會降罪言閣老嗎?”謝臨云忍不住問道。 鐘元反問:“已經(jīng)查出言閣老有罪了嗎?” 謝臨云頓時啞口無言。 “降不降罪的事情暫且兩說,且看他到底涉案多深,若只是貪污幾十萬兩,還不夠降罪處死的程度,我要說的便是君上如今肯定是要第一平息民間怒火跟蕓蕓傳言,扼住禍源?!?/br> 扼住禍源?怎么扼?看鐘元這意思,似乎君上不會大動言士郎。 那么……先安撫民間? “君上會用一個人?!?/br> 周厥終于開口。 ———————— “阿青,我也閑不了多久了,快有事兒做了?!?/br> 許青珂將借來看的幾本書收好,讓阿青代為還給那書屋。 阿青下樓的時候,看到宮廷侍衛(wèi)護著一宦官前來。 傳旨! “你說什么!君上竟賜了許青珂御史中丞之位!那可是正四品下的官!” “言敬棋是狀元,入翰林院也不過是正六品的閑官兒,她竟直接正四品了!” “而且還是實權的御史中丞!入御史蘭臺……” 若說那撞碑的老漢用鮮紅的血震了邯煬以至于蜀國朝野內(nèi)外,那么許青珂這位美貌冠絕數(shù)屆科舉功名甲鼎的探花郎就是另一番震動。 “民間怨氣不安來自于通州貪污亂賊案,君上要安撫這股怨氣便最好用出身通州且受難其中的許青珂?!碧用媲澳涣欧治?,太子卻皺眉。 “也就是說這許青珂是撞著狗屎運了?”太子撞著酒杯,腦子里回憶起那張讓人一見就難以忘懷的臉。 “算是吧,但也的確時也命也,當時也沒人想到原以為會遭難的許青珂一眨眼就翻了個身?!?/br> 太子想了下,問:“那如今可能再拉攏?” 再拉攏?在場幕僚內(nèi)心有些復雜。 恐怕很難。 “不過那言士郎倒也真厲害,不等父王發(fā)罪就以退為進,主動請罪,卻不是認自己貪污,而是說自己當年管教不嚴,讓下屬的通州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四兩撥千斤啊~”太子一向不太喜歡言士郎,大概是因為對方撐著的晉陽府一直跟楓陽侯府不和。 其實就是勢力角斗的歷史情緒問題。 “君上也順勢降罪讓他守在家中,不得參與朝會,要等結果出來再行論處,顯然也沒打算真動他——只要通州的結果不會糟糕徹底。” 一個幕僚分析后,看向太子,“殿下,言士郎不管會不會倒下,總會付出一些代價,光是通州一案可能牽扯出來的人……就大有文章可做啊?!?/br> 太子瞇起眼,笑了。 是啊,一個蘿卜一個坑,拔出了蘿卜留下坑,哪怕最大的那個蘿卜還在坑里,他也能占好大便宜了。 只要搶在霍允徹前面! —————— 許青珂當了御史中丞,還被親自召見。 蜀國最近屢屢鬧事兒,蜀王自然臉色不好看,不過看到許青珂踏著清風日光綺麗而來的時候,不知為何,面上郁色竟緩和了幾分,這讓旁邊站著的鐘元內(nèi)心有些復雜。 這長得好也的確是有好處的,就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見到這樣絕色的少年郎內(nèi)心會寬慰幾分。 尤其是這許青珂還氣質(zhì)清華,姿態(tài)沉穩(wěn)溫和,很是撫平人的情緒。 不過他斜瞥對面的薛紹,顯然這位心情不太好,畢竟許青珂頂替的是他臂膀的位置。 君上是順勢對薛紹動手了嗎? “許青珂,你可知寡人為何會破格賜你御史中丞之位?!笔裢跣那殡m然好了一些,但想起現(xiàn)在民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通州案,難免語氣又沉了一些。 “君上心懷百姓,通州百姓受難,可他們并不在君上跟前,于是正好讓我占了這大便宜?!?/br> 她這話并不風雅,只能算是隨性,卻讓蜀王一下子愣了下,又笑了。 蜀王笑了,鐘元卻是心里一動,這許青珂是真不懂君上心思,還是太懂了? 若真說蜀王是要利用許青珂是撫平百姓,不亞于是承認君權偶爾也要屈服一下民意,恐怕任何君王都不太愿意承認。 可回應的話若是太敞亮,又有拍馬屁虛假的嫌疑,蜀王也未必喜歡。 但她隨隨便便一句話,三分幽默七分純雅,讓人聽得心里舒服。 于是這第一關不僅過了,還拿了附加分。 “你便宜是占了,可事兒也是要干的,你也算是牽扯通州案中,本來不該讓你插手調(diào)查,但如今民間情緒鼎沸,讓你去,通州的人更能接受一些,不過你若是尋私心……” 這是警告了。 給了甜棗后再給一棒槌。 第64章 探花郎 蜀王盯著許青珂, 許青珂卻是淡然一笑:“為人子最大的私心也不外乎讓父母沉冤得雪,犯不著冤枉無辜的人。而且微臣自認聰明,也不愿意讓真兇逍遙法外, 坐享巨富后還嘲笑我愚蠢?!?/br> 許青珂是聰明的,天下人都知道, 從她在江東的時候破的那些案子就知道了,而這樣的事情蜀王不可能沒讓人調(diào)查過。 聰明的人都是驕傲的,許青珂并不掩飾這種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