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龜倌也忙說：“大人務(wù)怪，我們這青樓妓館的多花樣，也不止我們花月坊這般，別的地兒也一樣，玉秀也的確是男兒身，可這身段，這臉蛋一般女子還真比不上，端是～～”他下意識就拿了招攬客人那一套來，惹得旁邊王謝兩個正經(jīng)男人都十分不舒坦，尤其是謝臨云還發(fā)現(xiàn)這人跟那玉秀還忍不住瞟許青珂。

    下一句是不是想說只是還比不得許青珂這般天姿國色？

    謝臨云覺得自己在這地兒老壓不住火氣，恨不得將這兩人給滅了。

    “張?zhí)翟瓉硎悄惴痰?？”許青珂問的平淡，原來那玉秀以為自己死定了，被看管起來的時候十分恐懼，如今見許青珂波瀾不驚的樣子，不由生起些微希望來，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稟大人，是賤婢伺候的，可后來好像有人敲門，似乎是認(rèn)識太傅大人的，說了一句話，太傅大人當(dāng)時還挺高興，便差我退下了?！?/br>
    “看到那個人了嗎？”

    “沒有，門外沒有人，這邊本就是隱蔽的包廂，尋常沒有人，賤婢當(dāng)時還覺得奇怪，但也不敢多想，便是趕緊走了?！?/br>
    “門外的人說了什么話？”

    “好像是什么慈母手中線，我還以為是太傅大人家里有老～母親，叫他回去穿新衣服呢。”

    這話說的謝臨云都忍不住抽眼角了。

    “他讓你退下的時候還讓你傳喚了酒rou，可對？”

    玉秀忙說：“對的對的，是以我下樓后還叮囑了小廚房?！?/br>
    龜倌：“也是小的親自送上去的，太傅大人還親自來接了，似乎心情極好。”

    許青珂：“還收走了之前的碗筷菜肴？”

    龜倌：“嗨，大人您真是神機(jī)妙算?！?/br>
    謝臨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暗道這筷子都沒動過，肯定是換過的。

    但他留意到許青珂若有所思，王澤卻是還摸不到頭腦。

    這是密室兇殺案，本來最有嫌疑的就是玉秀跟龜倌，可兩人能互證，時間來回也比對不上，若是他們殺的，必然是一伙的才行，而且那樣的廝斗之下，身上也會留下痕跡，他們來回的時間跟狀態(tài)又有小廚房的人證明，根本就沒有辦法在短短時間內(nèi)殺死張?zhí)涤痔幚砗圹E——比如手掌抓痕，比如身上會沾染上的血，還有那兇器。

    所以這是一個沒頭沒腦沒法查的案子，最壞的結(jié)果就是拿玉秀兩人背鍋。

    但天下儒生聰明人居多，很容易偷雞不成蝕把米，所以刑部的人才為難。

    幾人靜默，許青珂卻很平靜，在龜倌說完這些話后，道：“把護(hù)衛(wèi)叫上來?！?/br>
    護(hù)衛(wèi)來了。

    太傅的護(hù)衛(wèi)，平日里還是很能唬人的，但太傅一死，他們失職，加上許青珂名聲在外，他們便是怕得很。

    但也沒想到一照面，許青珂就說了一句：“慈母手中線?！?/br>
    咦？什么？

    在場四個護(hù)衛(wèi)都是一愣，似乎不甚明白，許青珂觀察他們臉上表情，說：“還有人不在這里吧?！?/br>
    “大人，我們幾個都在的?！币粋€護(hù)衛(wèi)忍不住說。

    “是啊，大人，這四位護(hù)衛(wèi)都在?！饼斮囊沧髯C，可許青珂笑了下，　“確定？”

    她這一問反而讓護(hù)衛(wèi)等人慎重起來，忽然有一人反應(yīng)過來，“大人，我們的確還有兩個人沒來，我們一共有六人，往日都是六人一起的，可前幾日太傅大人差了兩人外出辦事，我們已有多日不見他們了。”

    “那兩人是最被信任的吧。”

    “是的大人。韓哥跟陳哥的確是太傅大人最倚重的，也一向是我們的頭兒。”

    一群人只能實(shí)話實(shí)話，王澤不明就里，玉秀兩人恐懼不安，謝臨云在思索，而許青珂坐在了椅子上，手指敲著桌面，半響，王澤說：“許大人，我馬上安排人去找這兩人吧?！?/br>
    許青珂的手指頓了下，“找不找到影響不到，不過若是找到了，倒是可以問問他們，是不是在太傅大人享受風(fēng)月之事的時候敲門打擾，慈母手中線乃是暗號。”

    “暗號？”謝臨云看向桌子，“一個人，兩個護(hù)衛(wèi)幫太傅讓帶來了一個人，所以桌上收掉了舊碗筷后，又有了兩幅新碗筷?！?/br>
    許青珂淡淡一笑：“太傅得償所愿，心里高興，于是讓玉秀差人送酒rou上來，酒rou上來之前，兩護(hù)衛(wèi)已經(jīng)帶著人來了，因?yàn)槭且姴坏萌说氖聝?，是早早計劃好的路線，神不知鬼不覺，人帶到后，兩護(hù)衛(wèi)也怕引人注意，便是又離開了，于是屋中就剩下了太傅跟那個神秘人物。”

    她看向龜倌：“你可知你送來飯菜的時候，屋中已經(jīng)有人了，但太傅不想讓你進(jìn)門看到，于是自己親自開門去接酒菜?！?/br>
    龜倌恍然大悟。

    “大人，那這個神秘人物就是殺人兇手？他又是怎么殺死太傅大人的？?。?！這可是密室殺人啊！”

    “密室？的確是密室殺人，可這密室殺人破案的難點(diǎn)在于，兇手如何殺人后離開，或者在自己不在屋中的時候殺人。”

    許青珂緩緩說著，又一臉淡漠：“可這世上有最簡單的一種密室殺人手法，就是在密室里殺人，又躲在密室里不走?！币簿褪钦f，兇手還在這房間里？一直沒走？

    所有人頓時驚駭，毛骨悚然！

    第98章 墨子歸

    到一個兇案現(xiàn)場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你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房間里除卻死人之外, 還有你一直在想，一直在找的人——兇手。

    那是何等可怕的境地。

    “怕嗎？”許青珂問。

    玉秀等人想說自己不怕, 可在這個人面前撒謊好像很沒必要。

    “怕就退下?！?/br>
    一群人如蒙大赦, 趕緊退下, 于是房間又只剩下了許青珂三人。

    王澤還陷入這兇手藏于密室的可怕魔障中, 人一少, 就顯得越發(fā)隱秘恐怖了, 但他好歹也有幾分膽氣, 于是問：“大人，這兇手是……”

    他觀察過, 這屋子根本不可能藏人，床底下馬？他剛剛看過了, 并沒有。

    除非是他們?nèi)酥痪褪莾词郑稍S青珂的意思又似乎是兇手一直在屋子里。

    他真心不懂了。

    難道這世上聰明人都這般高深莫測嗎？

    “這個房間跟其他房間比，多了一個東西, 你們難道沒發(fā)覺嗎”

    這話一說，謝臨云表情變了變, 目光迅速在這個房間掃了一遍, 又轉(zhuǎn)身出房間，王澤不甘示弱, 也到了隔壁幾個房間查看。

    客棧還是青樓等地, 房間擺設(shè)一向類似, 尤其是階等相似的房間。

    于是這一樓的房間也該是相似的。

    謝臨云回來了, 神色凝重，對許青珂說：“果然多了一樣?xùn)|西?！?/br>
    王澤此時也回來，聽到這話，其實(shí)他的目光已經(jīng)落在了那個東西上面。

    他不比謝臨云聰明，看了好幾眼才確定那樣?xùn)|西是什么。

    但他心中也是不信，這玩意能藏下一個人？小孩兒不成？

    他不敢多問，也不敢多說，只能看著許青珂。

    還好，許青珂不喜歡賣關(guān)子，她只是不太會搭理別人。

    但會搭理兇手，所以此時她看著床榻邊上擺放的一個木箱子，淡淡道：“出來”

    出來？誰出來？那箱子？

    王澤覺得這箱子也就只能裝下一個六七歲小孩兒，一個殺人手段狠辣的兇手怎么可能裝得下。

    驚疑之中，靜默無聲，許青珂神色淡然，兩人心頭疑惑也漸漸了下去，只瞧著那箱子等待。

    過了一會，那箱子咯噔一下，兩人嚇了一跳！

    果然有人！

    箱子打開，從他們這個位置跟角度，也只能看到一只手先出來，然后是腦袋……

    當(dāng)一個唇紅齒白秀美絕倫但形容頗為狼狽少年郎從箱子中站起，他的漂亮眼眸里又些血絲，臉色也蒼白無血似的，儼然也是飽受煎熬。

    這一幕本該是嚇人的，因常人實(shí)在無法理解一個體型雖然纖細(xì)羸弱，但絕對比六七歲孩童大了許多的秀挺少年人是如何龜縮在那樣小的箱子里的。

    可他長的太過干凈，狼狽中也可見羸弱的愴然秀美，讓人不忍想到不好的地方。

    “慈母手中線，欲為游子衣，心中殫竭慮，苦苦盼子歸?！痹S青珂看著他，“上次在戲班，聽聞你叫子歸，原來這般湊巧，也沒想到張端濡不修德行，但對你倒是真真上心?！?/br>
    王澤已是歡喜，覺得兇手抓到了，謝臨云卻更驚訝于許青珂似乎認(rèn)得這個少年郎。

    少年子歸仿佛已經(jīng)絕望，尤其是在他看到許青珂后，那種慘淡難以言喻，羞恥到他幾乎抬不起頭來，只雙手交疊，扯著衣袖，有些木然得說：“子歸賤名，污了大人的眼，如此骯臟事，讓您費(fèi)心了?！?/br>
    本來以為是一個兇殘無情的兇手，沒想到他竟會如此……謝臨云仿佛想到了什么，眉頭微皺。

    “我見過的骯臟比這多得多，你這點(diǎn)事還不至于讓我上心，但我問什么，你老實(shí)回答就是了?！?/br>
    許青珂并沒有對這個羸弱的美麗少年人多加同情，只淡淡問道：“姓名”

    “姓墨，名子歸”其實(shí)一個很美的名字，不像是一個伶人會有的，可長得這般美麗的伶人也是少見的。

    “墨子歸，你為什么會來這里?！痹S青珂這一問不能，便是奠定了他是自愿來的，而非被打暈被迫到此。

    王澤看墨子歸的眼神頓時不太對勁了，暗罵這些娼伶。

    墨子歸也聽出了許青珂的意思，他們初見的時候，自己不愿跟張?zhí)灯埡?，如今卻是……

    “我……”他雙手糾結(jié)，眉頭也擰在一起，最后說：“大人，張端濡是我殺的?！?/br>
    “果然是你！許大人，這案子破了！”王澤喜滋滋的，卻忽然又笑不出來了，因?yàn)樵S青珂跟謝臨云每一個理他的，他有些尷尬，忍不住問：“大人，難道不是此人嗎？”

    許青珂沒理他，只看著墨子歸，目光深邃，有些冷酷，壓迫，“且單單一個是你殺的，你認(rèn)了，動機(jī)過程說不出子丑寅卯，刑部的人沒法寫案宗，有的是刑罰用在你身上，左右是要說的，你不若扯些理由來讓我聽一聽，省得我這次白來?！?/br>
    她仿佛一點(diǎn)同情心也沒有，只是看熱鬧。

    這樣也好，墨子歸忽然覺得自在了，他雙手垂落，想了下，說：“張端濡用權(quán)勢威逼我屈從他，我不得不答應(yīng)，他因怕直接讓人帶我來花月坊會引人注意，且知道我會伶人技藝中的縮骨，便讓人用箱子將我抬來，誰也不會懷疑箱子里有我。到了地方后，我實(shí)在難忍怨恨，便與他爭執(zhí)起來，用身上攜帶的小刀將他戳死，便是這把?！?/br>
    墨子歸雙手本就有血腥，衣袍不整，從袖子里拿出那把沾血的小刀。

    嫌疑人，兇器，殺人動機(jī)，又是在兇案現(xiàn)場被抓的，這自然是一個可以蓋棺定論的結(jié)果了。

    王澤大大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這次算是賺了，否則等他們收了這兇案現(xiàn)場，又因?yàn)榧蓱勥@案子不好破，敷衍之下無心去動那箱子，到時候就讓這人跑了。

    謝臨云都覺得這個案子可以定了，可他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于是瞥過許青珂那邊，瞧到她手指點(diǎn)著桌子，不由腦子忽然劃過一念。

    對了！有一個問題！

    “張?zhí)蹬滤?，素來?jǐn)慎，若是以前你不從，如今又逼迫你，怎會不怕你報復(fù)，必事先讓那護(hù)衛(wèi)搜過你身取走利器，絕不會讓你有機(jī)會攜帶利器近身！”

    謝臨云言辭鋒利，墨子歸自己也是錯愕，又有些懵懂，“我……我也不知道，可他們的確沒有搜身，只讓我進(jìn)箱子?！?/br>
    許青珂當(dāng)然知道這么大的破綻，所以對墨子歸的自認(rèn)罪不置可否，“王澤，你可以讓人去找找那兩個護(hù)衛(wèi)了，如果還能找到活人的話?！?/br>
    她這話無疑是懷疑背后有人買通了護(hù)衛(wèi)借用墨子歸的手暗殺張端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