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節(jié)
男人么,那點事兒……許青珂不是沒聽過一些平日莊嚴的老臣在老來得子的時候尤其自得,形容失儀,就為了炫耀那點事兒。 這年輕正好的上師閣下顯然也很自得, 嘴角壓不住的得意讓許青珂心頭千般愁緒傷感都淡化了一些,忍不住順著他,“嗯,世上其他男人都不及你。” 這男人反而不喜了,橫眉豎眼的,“你還想有其他男人啊?” 許青珂:“……” 悶了些許,她嘴角露出笑,伸手摸住他撫在眉眼上的手,她的手太纖細的,指節(jié)芊芊,似一摁就能斷了似的,且在被窩捂了那么久,卻還是冰涼涼的。 “不想,只有你?!彼f,聲音輕柔又沙啞。 師寧遠怔了下,“小許,可求你以后別跟我說這樣好聽的情話了?!?/br> “為何?你不喜歡么?”許青珂問他。 “喜歡啊,但怕太喜歡了,怕我為你折腰還不夠,許是要連骨頭也打斷了為你折盡才行?!?/br> 垂眸,俯下身子,在她額上輕輕一吻,他愿為她低到塵埃里。 誰攔著都不行。 許青珂眸光輕顫,手指滑到他的眉間,“你比我更擅情話,這般深情中聽,是要哄著我聽你的話么?” 她便是如此聰敏無雙的,一直都如此,他一點都沒奢望過能蠱惑她聽話。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哄著你笑的時候,你會少些難過?!睅煂庍h雙手穩(wěn)穩(wěn)合抱住她在眉間的手掌,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 許青珂也才看到他袖擺下的白布,都是包扎傷口的。 但她聞不到血腥味,大概被他處理干凈了。 這個男人……這樣寵她。 讓她難舍難離。 她闔上眼,握住他的一只手,往腹部帶,當修長寬大的手掌落在她柔軟的腹部,師寧遠聽她說:“你大概曉得我一向自我,自己能做的事兒,斷不會讓別人替我做,而這個孩子……我是不打算留下的?!?/br> 她闔著眼,甚至不看他,若是旁人見了,大概會覺得這女子薄情至斯。 可師寧遠卻紅了眼,“你不是自我,你只是不喜歡讓別人為難,也不愿讓我開這個口,也不愿讓他人背負這個痛苦,所以你寧愿自己做最利于當前局面的選擇?!?/br> “許青珂,有時候我真喜歡你不那么強大,也不那么好。” “這個孩子,就當是我不要的,好不好。” 他說著又顧自笑了,“其實我素來不喜歡小孩子,覺得太煩,你我兩個人長長久久不好嗎?” “不過你若是喜歡孩子,日后咱們收養(yǎng)一個兩個……” 他捏捏她的臉頰,后又將憔悴的她攏在懷里抱著。 “小許,我曉得你的選擇終究跟我一致,因換了我是你,我也這般,這是你我骨子里相像的地方——衡量局勢不任性??赡阋步K究比我重情,你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孩子,亦會郁結(jié)于心,可是這人世間的人來來去去,有幸的與你相視而笑,無緣的跟你擦肩而過,更多的人總會無聲無息從你的命運里離開……我只曉得一件事最真實,假若每個人晨時醒來都在失去,失去年輕,老去生命,一頭青絲變白發(fā),終究要懷抱什么才覺得安寧?!?/br> “許青珂,你就是我每日晨時醒來不論如何逝去年華都想抱在懷里的安寧。” 許青珂低下頭,伸出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在他懷里漠無聲息。 良久,她才沙啞了聲,顫顫的,“我許你一世安寧,師寧遠?!?/br> —————— 師寧遠出了房間,在寂靜的走廊上走了許久……院子里的人都轉(zhuǎn)頭看來,卻一句話都不敢說,王樸只能不斷摸著胡子嘆氣。 直到師寧遠說:“療養(yǎng)氣血到最適宜的日子……” 眾人一時不知道該歡喜還是什么。 “將這件事看淡,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師寧遠舒展一口氣,“我很慶幸,她終究會留下來?!?/br> 是該慶幸,反正王樸雖然惋惜那個孩子,但作為醫(yī)生,他跟師寧遠的心態(tài)是一致的——什么也不比活人重要。 不過這件事也的確不宜說太多,他們也就悉數(shù)散去了。 人一走,北琛走到師寧遠身后,竟……看到他落淚了。 他嚇了一跳。 以為自己幻覺了。 “哥,你這……我曉得你舍不得這個孩子……” “不是?!睅煂庍h沒有看他,只是低頭看著走廊上的一盆花,有些怔怔的,那滴淚也就真的落下來了。 “我只是不舍她難過?!?/br> 她痛苦的本身大于一切失去,包括孩子。 竟讓他如此難受。 ———————— 許青珂的消息瞞得死死的,也就親密一些人知道,而秦川已至,時機也不過是等暴雨過去而已。 城墻上的血水被洗刷,師寧遠一身傷痕,但無礙性命,當趙娘子等人問起才知道秦川竟追著他殺到了懸崖邊,還是圍殺。 “倒也不算,這人根骨里還有幾分俠義傲慢,不屑讓下屬幫忙……只不過我這段時日屢屢受傷,倒有幾分不如他了。”師寧遠倒也坦誠,但眾人知道在那種危機情形下牽住一隊精銳跟秦川還生還回來,已是十分厲害了。 不過要算成功,還得等人回來。 一個時辰后,真正偷襲糧草的人終于回來了。 原狼一進門,眾人就松了一口氣。 成了! 彼時,秦川到營長也有幾個時辰了,夜深,久未等到改道的糧草補給大隊回歸消息,他眉頭壓了壓,忽笑:“我道那人一向愛惜性命,怎的給我送死,原來是把自己當成了誘餌,讓另外一撥人出了手?!?/br> 在場將領(lǐng)聞言變色,剛想咒罵蜀國人手段頗多,又想到蜀國北地主掌的人是自家君王求而不得的女人,便又紛紛換了口風,轉(zhuǎn)而大罵師寧遠不要臉。 但糧草補給跟不上,就算天開晴,恐怕也不利于戰(zhàn)局,萬一是拉鋸戰(zhàn)呢? 他們可不敢看輕北地。 “皇兄似乎另有安排?”秦兮看秦川似乎一點都不憂慮的樣子。 “嗯,多安排了一隊糧草,從靖那邊過來?!?/br> 秦川神色深沉,“等開晴吧,這場戰(zhàn)爭,越早結(jié)束越好?!?/br> 身在沙場,當然知道平安何樂有多可貴,誰不想老婆孩子睡炕頭,而戰(zhàn)爭打的不僅僅是人命,更是物資財富,一場戰(zhàn)爭下來持續(xù)越久,越是勞民傷財,淵雖強大,可也不能被戰(zhàn)爭拖垮。 這才是明君。 人都退了,獨留秦兮一個。 秦兮看著自家兄長,沉默良久,秦川看了她一眼,“想說什么盡管說,吞吞吐吐不像你?!?/br> “皇兄真的可以承擔攻破北地的一切后果嗎?包括……包括讓許青珂徹底與你成為仇人?!?/br> 秦川側(cè)頭看她,“許青珂,她不會因為我不攻打北地而對我有一分親近,也不會因為我攻打而改變態(tài)度,這才是她,換言之,我也不會因為她而改變帝國征伐,否則這也不是我?!?/br> 這是回答,但后面的像是他告訴自己的。 “我也曾允諾做個護她周全的人,但前提是我可以得到她,否則沒人可以得到他?!?/br> 秦川定眸看向那在黑夜中烽火焚燒的城池。 “她不肯給我機會,我也只能靠自己爭取,不摧毀她的城墻,她終究也只當我是淵的君王而已?!?/br> “我終究也只是個自私的人而已?!?/br> 自私么? 秦兮有些恍惚,卻說:“恐怕我們秦家的人都這樣,我……大概也有些忍受不了那個人有別人?!?/br> 還好許青珂有別人,而張青不得擁有。 她寧愿他孤獨吧。 好過她一個人孤獨。 淵,夜璃完全屬于被困死的公主,但她比大多數(shù)公主都顯得堅韌,并不因此欲死欲活或者想著攀附淵的權(quán)貴得以保全自己,她只是在等。 “秦川贏不了許青珂的?!彼霭l(fā)前來見她的秦兮說過這樣一句話。 都是公主,或許秦兮是同情她,或許也僅僅是明面上的禮貌,而說了這句話,驕傲強大的秦兮殿下并未反駁,而是無聲而去。 現(xiàn)在,夜璃依舊是這樣的心態(tài)。 而在堰都城中,明森等人主持大局,藺明堂處理這些事情越發(fā)得心順手,但他知道他跟每個淵的人一樣,牽掛著遠在蜀國邊疆北地西川的戰(zhàn)役。 這一日,他走在街上,卻無心買任何詩畫,倒是遇上了顏家兩兄妹,奇怪的是顏姝竟在,而且還一身男裝打扮。 見過禮之后,藺明堂才知道兩兄妹為何在這里,因為城中最大的青萱書齋竟有一個人的字畫。 當世唯一的女相許青珂的字畫。 只知她謀略超人,權(quán)勢通天,卻不知道她的畫技跟字這般厲害,端是那樣的特殊身份,都讓滿城的儒道大家跟學子們絡(luò)繹不絕前來觀看。 只是一個個表情都很復(fù)雜罷了。 這樣的字畫,想得之,又不敢得之。 顏云想出手,但頗為忌憚,“朝廷很快會派人來……輪不到我們的?!鳖佹瓑褐曇粽f。 顏云也只能嘆氣。 其余人何嘗不這么想,只是納悶青萱書齋哪來的膽子在這個關(guān)頭掛上許青珂的字畫啊。 這也太…… 眾人正疑惑,忽聽到街上軍部快馬急報,“報?。。。?!” 靖,商彌等人全列在位,已經(jīng)登上王位的太子軒在算計如今局勢。 “西川已經(jīng)茍延殘喘,北地也被軍臨城下,接下來淵勢必會帝國一統(tǒng),那時候就是我們分一杯羹的時候?!?/br> 太子軒這話的用意眾人都懂,作為有功之臣,他勢必會得到淵的重用。 畢竟靖這邊的吞并,也需要他這個王全力配合。 有一個臣子忍不住說:“萬一淵過河拆橋呢?” 太子軒最不喜這種觸他眉頭的人,像極了當年恃寵而驕的meimei,于是瞇起眼,眼中陰狠一閃而過。 “不會,寡人的meimei還在淵……遲早要入淵宮,這是自古帝王的尋常手段,是吧,商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