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顧碧城不想聽他要說的話,解開了襯衣袖口,隨手將袖子卷起來:“找到電話號碼發(fā)給我就好了?!?/br> 他還從來沒有這樣打斷過秘書說話,這對于顧碧城一貫的作風(fēng)來說相當(dāng)少見。秘書知道自己已經(jīng)失言了,只能閉嘴:“是?!?/br> 顧碧城又回到辦公室。 傅易看著那扇重新關(guān)起來的門,微微瞇起眼睛。 他是顧芳馳的秘書組下放過來給顧碧城做幫手的,雖然是下屬,但到底地位超然一點,顧碧城一向也對他表示出了足夠的尊重,但最近事情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一般情況下顧碧城上班時間不會關(guān)辦公室的門,這是為了方便工作交流,更不會在工作時間衣衫不整,辦公室里也當(dāng)然不會有閑雜人等,只是事情已經(jīng)不太一樣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第三十章 和梁決的面談事宜,其實顧碧城也沒有想到會這么順利。當(dāng)初他既然是被放逐出去的,如今還能再次回來,只證明了一件事,他父親的病情已經(jīng)嚴重到了失去對集團的掌控力這個地步。 除此之外別無解釋。 電話打過去的當(dāng)天,梁決的助理就給顧碧城這邊回了電話,表示安排好了包廂請他見面詳談。 說起來顧碧城其實和梁決沒有什么交情,能讓他反應(yīng)這么快,多半還是顧芳馳的關(guān)系在起作用。 可是顧芳馳已經(jīng)徹底的和他斷絕了聯(lián)系,如果顧碧城確實知情的話,他們從兩年前就已經(jīng)沒有再聯(lián)系過了。 顧碧城心情復(fù)雜的準時赴約。 說起來梁決此人在本城也是一個家喻戶曉的妙人。 他父親是當(dāng)年以建材工程發(fā)家的梁一舟,立業(yè)之后娶了門當(dāng)戶對的夫人,夫妻感情不深,早早生了一個兒子,原本也是有過幾年相敬如賓的好日子,后來梁夫人隱瞞家族遺傳躁郁癥病史的事情被發(fā)覺了,自己也受到刺激,真的犯了病,兩人就離婚了。 沒多久梁夫人就跳了樓。 這件事在當(dāng)時鬧得沸沸揚揚,不少人都能繪聲繪色講上一段。 梁決容貌肖母,他父親總是疑心他遺傳了母親的疾病,加上離婚之后父子感情也隨之破裂,越發(fā)厭惡他。那時候梁決才五六歲,人人都嘆息一個好好的孩子真是可憐了。 再過幾年梁父再娶,卻是個年輕女人,一連生了兩個兒子,梁決在家里的地位越發(fā)尷尬。 他背后總算有外祖父撐腰,梁家并不敢慢待他,只是后媽和同父異母的弟弟從中作祟,父子感情再也沒能修補,梁決自幼深恨他父親。 他和顧芳馳是一個年紀的,顧碧城和他玩不到一起去,不是很熟,只是聽顧芳馳隨口說兩句,也算是有些了解。 梁決自幼就敢和他爸硬頂,待到十幾歲更是一個陰郁古怪的美少年,眼神刀子一樣鋒利,看他一眼都怕被割傷。有一年圣誕節(jié),顧碧城從大廳里出來透氣,抬起眼睛就看到外頭槲寄生下面梁決輕佻的抬起顧芳馳的下巴去親她。 顧芳馳那時候年輕,驕縱而性烈,抬手就是一巴掌。 梁決并不生氣,帶著臉上的巴掌印摸了摸臉,笑了一聲,一把將她按在墻上,深深的親下去。 顧芳馳抬起一只手又像是推拒又像是猶豫放在他肩頭,隨后被他扣住了,十指糾纏,莫名透出幾分繾綣。 顧碧城氣的心煩意亂,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是沒有露頭。 他不知道他們到底什么時候相愛的,總之那是很長一段時間,梁決也是真的愛她。 顧碧城不喜歡梁決。 除了顧芳馳任誰也不喜歡梁決,但他無法無法干涉顧芳馳的私事,更不會插手她的感情。 所以后來世事變換,歲月不居,到現(xiàn)在走進包廂看到梁決,顧碧城還有些緩不過神來。 梁決站起身來迎他,顧碧城也就主動和他握手,叫人:“哥,好久不見?!?/br> 梁決其實沒有多大變化,雖然更陰冷,但也更俊美,還是他本人,肩寬腰細腿長,眉眼鋒利如刀,睫毛濃密,一垂眼如同簾幕,看著他笑起來,神色居然有幾分懷念:“是好久不見了,碧城?!?/br> 他是顧芳馳的弟弟,梁決對他一向是不錯的,甚至比起自己的弟弟還多幾分親近。 兩人許久不見,梁決干脆沒讓人陪酒,包廂里就他們兩個,他親自挽起袖子倒了酒,舉起酒杯與他相碰,唇角一勾:“敬重逢。” 顧碧城和他碰杯,自己還沒喝一口,梁決就一氣喝了大半,他就知道顧芳馳那邊的大概情況梁決應(yīng)該是都知道了。 看樣子對于梁決來說這件事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 這讓他根本說不出自己的來意。 梁決也不問他的來意,一口氣喝干杯里的酒液,長長吐出一口氣,向后仰躺在沙發(fā)上,伸手扯開嚴謹包裹喉嚨的領(lǐng)帶,又解開了兩個扣子,這才睜開眼睛,看著顧碧城的臉:“她好嗎?” 顧碧城啞口無言。 梁決自知失言,轉(zhuǎn)而一笑,自問自答:“她一向很好,我知道的,否則怎么放心呢?” 顧碧城居然在這一轉(zhuǎn)頭之間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情緒。 梁決點起一支煙,青煙裊裊從他修長指間升起,遮蔽了他的面容,煙霧里他的聲音低沉而柔軟,幾乎不似他的面容給人帶來的印象。 顧碧城聽見他說:“你的來意我猜到了,有事?” 顧碧城順著往下說:“嗯,遇到點麻煩,最好還是我們兩家聯(lián)手擺平了,無波無瀾?!?/br> 煙霧里梁決慵懶的睨了他一眼,舌尖舐過潤澤柔軟的唇瓣,吐出一口煙氣:“你長大了?!?/br> 這話聽起來不倫不類,可梁決這半輩子的滄桑又讓他天然具有這樣的地位,說起來居然應(yīng)分應(yīng)當(dāng),顧碧城也沒有反駁的心思,畢竟叫他一聲哥。 卻見梁決觀察著他的神色,挑起眉,伸長手臂彈了煙灰,突然笑起來:“我猜,一定是裴家那小子忍不住了?!?/br> 顧碧城一驚,實在不懂他是怎么看出來的,卻見他低眉垂目,玉面修羅一般再次落寞一笑:“同類氣息總是相通的?!?/br> 顧碧城搖搖頭,想否定他,梁決卻目光如電截住了他的話頭:“否則你為什么一直不喜歡芳馳和我在一起呢?” 彼此相對無言,空氣幾乎凝固。 是梁決率先錯開目光,澀然道:“所以你一直做得對?!?/br> 顧碧城也無法反駁自己的意圖,他是尊重梁決,也有諸多同情,更從未插手過顧芳馳的事情,可他確實不喜歡顧芳馳和他互相折磨,這無可辯駁。 但梁決這樣他也覺得強烈的不忍。 梁決漫不經(jīng)心的在煙灰缸里碾滅了半支煙,似笑非笑投過來一眼:“你放心,這件事就當(dāng)是我的事。不過……”他意味深長的頓了頓,暗示的看著顧碧城:“你也知道,商人本色,我也有我想要的東西?!?/br> 顧碧城和他對視著,等待他說出自己的要求。 梁決其人,城府不可謂不深,當(dāng)年要不是變故陡生,說不定他真的能悄無聲息篡權(quán)奪位,他爸都不一定斗得過。 顧碧城對他內(nèi)心的某些東西了解,可從不會自以為自己將他拿捏到十拿九穩(wěn)。他知道自己猜不到他要什么,所以自然而然專注的等著他自己講。 梁決意識到他狀態(tài)瞬間就變了,覺得十分有趣,又覺得他真不愧是顧芳馳的弟弟,放下酒杯眼神專注的看著他,隱約覺得從他眉梢眼角能看到另一個人。 顧芳馳像父親,棱角鋒利高寒,顧碧城輪廓更柔軟,但終究同根同源,他們還是相像的。 “我有心想讓你答應(yīng)我,梁顧兩家聯(lián)姻攜手,”梁決緩緩開口,臉上三分笑意,內(nèi)心滿滿嘲諷:“我也想要大家互持股份,親密合作,甚至想要顧家低個頭,大家分個高低強弱……” 他略一停頓,就從顧碧城臉上看出了絕不會同意的表情,隨后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但我知道你不會答應(yīng)的,而且你也知道,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這輩子都不會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了,所以,我只要你告訴芳馳,我想見見她,讓她來見我。” 讓她來見我,讓我親自向她告別,像許多年前一樣。 顧碧城沒料到他的要求居然這樣簡單,可是又覺得這其中有許多深意,遲疑著沒有立刻答應(yīng)。 梁決一手敲敲扶手,繼續(xù)說服他:“而且不提這個,這種程度的合作,還是要目前顧家最大的話事人出面才能談妥吧?” 他明明現(xiàn)在還沒有正式接手整個集團,八卦雜志把他大戰(zhàn)后媽弟弟寫成一場天昏地暗動人心弦無限緊張的鏖戰(zhàn),但他已經(jīng)坐在這里,要求直接和顧芳馳進行同等級的對接。 不知道該說是狂妄還是深沉。 顧碧城點了點頭:“我會轉(zhuǎn)告,她也會來?!?/br> 這個倒是真的,就是他不提今天這件事,顧芳馳也總要來見梁決的。 梁決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顧碧城看他重新點起一支煙,隔著煙霧看他,總覺得心驚膽戰(zhàn),就好像他不是在抽煙,而是在吸毒,神似黯然銷魂借阿芙蓉度日的舊時代剪影。 可他是裹挾風(fēng)雷滾滾而來的梁決啊。 顧芳馳果真干脆的赴約。 她有梁決的好幾個聯(lián)系方式,卻從顧碧城這里要到了他秘書的電話,親自打電話過去,約好了在咖啡廳見面。 是一種相當(dāng)疏離避險的會面態(tài)度。 梁決反復(fù)思忖秘書轉(zhuǎn)達的那幾句話,親自開車到了地方。 顧芳馳晚到一步,戴著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一身amani亞麻職業(yè)套裝,深黑色,脖頸間是一條鉑金項鏈,上頭串著一顆不大的鉆石,除此之外全身沒有任何裝飾。 她被領(lǐng)著進來,座位正好被觀葉植物遮蔽,梁決先落座,給她留的是深陷在植物綠影之中的那一邊。 顧芳馳坐下來,兩杯咖啡就被送了上來。 或許是知道她沒空多坐,也不愿意多坐,梁決并沒有準備什么點心。 顧芳馳摘了墨鏡,神色有些疲憊,眼神卻是清醒而坦蕩的:“阿決,好久不見。” 她至今都沒有回復(fù)他的微信,但卻在這一刻回答了他時隔多年的問候。 梁決久久凝視著她。 顧芳馳是真的累了,她從二十多歲父親一步一步把擔(dān)子慢慢交給她,到現(xiàn)在權(quán)力階層的更新?lián)Q代還沒有徹底完成,內(nèi)部機器運轉(zhuǎn)的時候經(jīng)常滯澀,還在調(diào)試階段,經(jīng)常加班,整個人都幾乎打包賣給工作了,在梁決面前又習(xí)慣性的不加掩飾,也懶得看他表情,端起咖啡就喝。 “困了?”梁決也十分自然。 顧芳馳揉著額頭長嘆一口氣:“困,所以我們趕緊說完,我好回去睡覺。” 梁決十分平靜:“沒什么好說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當(dāng)然我這邊也需要你的一個表態(tài)。” 顧芳馳舉起一只手:“沒問題,你的事當(dāng)然也是我的事。” 梁決微微點頭,眼神落在她眼下睫毛投映的玫瑰色陰影上:“那好,下周末我會舉行一個復(fù)古趴,你到時候記得來?!?/br> 顧芳馳對他的美學(xué)深有體會,挑起眉審慎的看著他的眼睛:“你要做什么?” 梁決這時候卻不肯干脆利落的告訴她:“來就是了。我送你的那件旗袍還在嗎?” 顧芳馳一怔:“我穿不上了?!?/br> 那是她二十歲的時候,還沒完全長成,尺寸到如今都發(fā)生了變化,雖然衣服還壓在箱底,但卻真的穿不上了。 梁決的手越過桌面溫柔的摸了摸她的臉:“那就讓飛廉幫你挑一件,等到那天,你來看看我?!?/br> 顧芳馳越發(fā)心驚,警惕的看著他。 梁決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