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補充：“我不太習慣。”

    助理想起自己吭哧吭哧搬過來的那些行李，真的不明白一個連水杯毯子抱枕都帶著的人到底有什么理由說不習慣。但他明智的沒有出聲，轉(zhuǎn)身叫酒店送餐了。

    顧碧城放下手里的文件，專心的和他聊天：“怕不怕？”

    明川知道他在問什么，這個他倒是不怕：“就是緊張，不過我不會害怕的。”

    劇組生活他又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雖然緊張，但也清楚自己的角色又不是很重要，即使要出現(xiàn)霸凌事件他也絕對不是第一個目標，他只是覺得孤單了而已。

    沒有離開顧碧城的時候他還不算徹底感受到自己的根系已經(jīng)和他纏在一起，一旦分開這種空蕩蕩的感受就格外明顯。

    好在第二天就是開機儀式。

    國內(nèi)普遍要舉行儀式上香跪拜切乳豬，祈禱一切順利。

    光是演職人員就熙熙攘攘好大一片，明川內(nèi)心覺得有點像是人心浮動表面卻保持秩序的開學典禮，他排的位置不算靠前，隨便混混，下午就開機了。

    對于大多數(shù)人的誤解來說，好像劇組開機之后演員就是在不停地演戲，實際上對于大部分駐組的演員來說，最多的時間都是用來等待的。

    按照拍攝的時間表，越是不重要的角色越容易長時間的等待，甚至兩場戲之間相差好幾個小時，從白天到黑夜，但因為你的重要程度和咖位問題，一般情況下不會特意調(diào)度，只會讓你等待。

    礙于劇組成員之多，攝制組一共有三四個攝影棚同時開工，外景地也在不停的搭建驗收之中。這么大的劇組，導演也已經(jīng)在開拍之前確定了十分獨立的調(diào)度地位，基本上是導演的命令就是最高指示，全部憑他調(diào)度，所有人都沒有什么耍大牌要求特殊待遇的機會，除了特別嘉賓可以隨來隨走，不上戲就回去休息，或者把咖位大的影帝影后戲份集中拍完。

    在這種場合，這種調(diào)度對于權(quán)力鏈下游來說就意味著等待的時間更長，更不確定，而劇組的飲食待遇幾乎是可以想象的馬虎。

    道理很簡單，如果不出意外，不是出于洗錢或者更加黑暗的目的，對于投資商和導演，出品方，任何一個參與這樁生意的人來說，項目的產(chǎn)生就是為了掙錢，凡是和爸爸作對，都會遭到定點打擊。而生意的基本目的就是用更少的成本掙更多的錢。

    檔期已定，宣傳早就開始了，一把刀懸在導演頭上，他不可能不嚴苛，更不可能不暴躁，一旦跳票他面臨的就是違約，稍微有點威望的導演就是這樣有脾氣和更加有威望的。

    機器開一天，預算就在嘩啦啦的流淌，這時候任何人都不過是這個龐大機器之中的一個零件，除非十分重要和特別才能爭取一點優(yōu)待，除此之外想要表示個人的特殊幾乎就是找死。

    只要不是非你不可的角色，總有一大把的替補，就算是頂級流量在這種場合也必須安靜如雞乖乖聽話。

    明川還算是等的比較舒服的，助理經(jīng)紀人全程陪護，帶著吃的喝的小板凳，雖然顯得太嬌氣了些，不過倒是奇怪的輕松愜意，就好像來春游，導演路過的時候看了他好幾眼，明川正埋頭啃rou夾饃，沒注意到。

    嘩啦啦的大隊人馬走過去，全程跟隨調(diào)度的制片主任認識那是誰，唯恐導演生氣自己難做，尷尬提醒：“咳，這個……畢竟還年輕……”

    導演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轉(zhuǎn)頭吩咐助理：“我看rou夾饃挺好吃的，下午我也要吃，來兩個?！?/br>
    制片主任黑線。

    其實差不多該知道的都知道明川的后臺很硬了，除了他也沒有別人明目張膽一天兩頓中藥，三次蜜餞點心，更是只要餓了就隨時隨地都有吃的。

    大家都是演員，哪怕七老八十了，只要有上鏡的需求就要身材管理，還真沒像他這樣胡吃海塞過，本來不相信世界上有吃不胖的人，看他吃了三天，準時準點，沒有一頓落下的，終于服氣了。

    其實他倒不是吃不胖，只是身體原因腸胃消化能力很弱，要吸收足夠多的營養(yǎng)唯一的辦法就是少食多餐。

    助理一拿出保溫箱，原本靠近明川的人就紛紛撤退，擾擾攘攘，像個菜市場。

    都是人精，沒幾天就熟了，有人打趣明川，十分爽朗的開玩笑：“又吃又吃！快撤退，我受不了啦！”

    這個梗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時間捧場的笑了一片，導演遠遠看見，暗中搖了搖頭：“真是個孩子，倒挺會享受的?！?/br>
    這總比哭哭啼啼去找金主，片場生活太苦啦，紀律嚴明，生活枯燥，伙食干巴，工作艱難好的多了。

    他不得不承認，或許……明川的嬌縱發(fā)展方向就是這么清奇。

    導演心情十分復雜。他覺得明川好難理解啊，恃寵而驕不是這個驕吧？你為什么不搞事呢？

    明川十分單純，吃吃喝喝坐著等上戲。

    一般演員的工作內(nèi)容大概就是坐等和反復表演同一段這兩種。大角或者軋戲的可能還好，一直是奔波和演戲，但是像越不重要的角色做的越多的就是等待，因為你要去貼別人的行程表，攝制表這樣的。尤其是群戲，這么多人，可能真的像畢業(yè)典禮排方隊的感覺吧。而且大部分劇組伙食都……

    僅僅是出于控制飲食管理身材這個目的都不會吃啥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的。我國是個角色的表現(xiàn)應該就是有個保姆車，專門有營養(yǎng)師做飯助理送來，不和別人一起吃吧。好萊塢應該就是在拖車吃飯不和其他人一起吃。

    不過這個也要看導演，劇組氛圍，像文里設(shè)定的這種，導演權(quán)威大于一切，大家都很認真的工作氛圍，那你老老實實吧，因為如果只是開一個演員的話，只要制片導演沒有異議，達成一致，根本不算是個事兒，外面替補一大把，就算是流量，影帝影后，也不是找不到替換的，對外還可以來一波換人的宣傳。實在不行改劇本啊，只要鐵了心不要你，而你又不至于沒了你就沒有電影，這樣。

    他不得不承認，或許……明川的嬌縱發(fā)展方向就是這么清奇。

    對于導演的內(nèi)心活動一無所知的明川大概就是：這個，我要吃這個jpg。

    起先經(jīng)紀人十分不可思議，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形成可以敞開吃的這種觀念的，后來拿到了明川的體檢報告。

    emmmm……

    就再也沒管過了。

    這附近其實有挺多小吃攤，也有很繁華的夜市，不過基本上針對的是演職人員里面的職員，還有流動的臨時演員，群演，以及衍生產(chǎn)業(yè)，因為凡是有點追求的演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絕食。

    明川應該是其中一個意外了。

    他的戲份不集中，經(jīng)常一天一兩場，有時候又很集中，也不一定就是在對他觀感復雜的導演那里拍，除了必須嚴格把控的重頭戲之外。

    兩人之間的第一次正式拍攝就不太順利。

    那按照劇本應該是明川在電影中第一次亮相，穿著軍裝的少校站在半明半昧的昏影里，只露出一個被切割的側(cè)臉，要一眼驚魂。

    導演想法很多。

    大部分真正的好演員，不僅僅是能夠貢獻出優(yōu)秀的表演，同時也要能夠保持這種狀態(tài)穩(wěn)定輸出，因為實際拍攝之中絕對不可能只拍一遍，光線，布景，機位，配戲演員甚至群演的紕漏，都有可能讓一段重復表演，而這時候穩(wěn)定就壓倒了一切。

    一次神級表演不算什么，你要長時間在疲憊饑餓甚至低血糖狀態(tài)下，都有差不多的表現(xiàn)才算合格。

    電影拍攝還好，尤其是這種預算充足的，同時有好幾個機位，已經(jīng)節(jié)省了時間，但這也并不妨礙導演看過之后并不滿意，覺得不是自己預期之中的效果，一遍又一遍重來。

    在這之前明川已經(jīng)在b棚拍過好幾個群戲，還有一些不太重要的鏡頭，定妝照什么的也已經(jīng)拍出好幾套，倒是完全習慣了工作流程和環(huán)境。

    兩個棚有些微妙的區(qū)別，不過這都不是很重要。

    導演要一遍又一遍的來，他就若無其事一遍又一遍開始。

    這倒不是刻意刁難他。導演這么一把年紀了，毫無必要通過這種事情去馴服他，況且他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戳不到明川的點了，再說這種仿佛精巧宮斗手段的下馬威對于一個深信一力降十會的大男人來說也太丟人了些。

    他驚訝的是，明川上妝換過衣服入戲之后，整個人的狀態(tài)截然不同。到了這一刻他才意識到顧碧城對明川應該已經(jīng)了如指掌了，包括他的這種平時完全不會顯露，但是卻流露在鏡頭里的強烈魅力。

    這和劇本里面的角色實際上已經(jīng)有了一定出入，簡單來說就是，明川在鏡頭之后的表現(xiàn)和他上交的人物小傳已經(jīng)證明他對這個角色有很深的了解，但是這畢竟是個配角，背景故事單薄，一旦在鏡頭里展現(xiàn)出來，他表演賦予角色的魅力和外貌加成很明顯就不平衡了，完全影響了這一部分的情節(jié)。

    導演有很多的想法，甚至想到了能不能改劇本，把人物徹底和其他人物嫁接起來，成為一個完整的角色，拓展他的故事。

    他再次嘗試著從鏡頭里去看明川的表現(xiàn)，一下午就這樣過去了。

    明川倒對這種工作強度沒有什么意見，一下午拍出來能用的鏡頭沒有幾個，也什么表現(xiàn)都沒有，十分服從的樣子，也一點都不覺得驚訝奇怪不服氣。

    導演嘆為觀止。

    能這樣隨心所欲使用演員的感覺好爽??！

    第四十三章

    明川吃完晚飯的時候，有人打電話說是導演要見他，讓他上樓進導演房間，腦回路清奇且四通八達的經(jīng)紀人和助理一臉復雜，似乎即將上演狗血報社劇情，而明川就是那之中被抹布的那個小可憐。

    事實證明他們只是腦洞太大了而已，導演房里人頭濟濟，制片人也在。

    明川有些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似乎是一次相對來說很正式的會面。他來了導演就言簡意賅的讓他坐下，宣布：“我們想給你加戲。”

    明川：？？？？

    我還不想咕咕day啊。

    導演看他居然不明白，也沒有很開心的樣子，多解釋了一句：“現(xiàn)在這個角色已經(jīng)不太適合你了。”

    到底什么叫適合不適合，明川不準備問，看制片主任的樣子就知道這大概是既定的事實，于是就接受了。

    再說加戲?qū)τ谌魏窝輪T來說都是好事。

    導演對他的興趣已經(jīng)濃厚到一定程度，看他寵辱不驚還是那副模樣，禁不住暗藏禍心問：“今天累著了吧？”

    年輕人大多數(shù)都沉不住氣，能一板一眼枯燥的演了一下午當時沒說什么也每一遍都很穩(wěn)定很到位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心里覺得苦覺得累也都正常。

    明川不知道導演的意圖，老老實實搖頭：“還好。只要效果不好我們就再來?！?/br>
    導演很吃驚。

    倒不是說做這行幾十年導演還會對別人的高服從度吃驚，而是明川無論從外形還是從身份來看，都不會這么乖巧。

    ……

    導演心情復雜的端茶送客。

    這樣明川的拍攝又延后了幾天，等到劇本改好過關(guān)，重新給他發(fā)下來再開始。

    這回直接從劇情的高潮處開始演，導演目前的想法還不是很成熟，經(jīng)常是實驗性的拍攝，返工率相當高，明川任勞任怨，全然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傳說他背后金主強勁的。

    顧碧城那邊并沒有經(jīng)過什么特殊的遮掩，所以猜得到他金主是哪一方的就很容易了，這一行最少不了的就是背后的竊竊私語，暗箭傷人。潛規(guī)則在某些時候甚至是明著來的，有大腿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但明川現(xiàn)在很忙，甚至是焦頭爛額每一天都被榨干的忙，所以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經(jīng)紀人和助理就算是聽到別人的閑話也不會放在心上。

    這種忙碌直接導致，無論是林瀝還是陸離，都再也沒有什么和他說話的機會，baby sitter這個崗位名存實亡。

    陸離最近正安靜如雞，他的戲份不多，從攝制表來看中間有個大概十幾天的空閑，經(jīng)紀人已經(jīng)給他安排好了幾個節(jié)目通告和采訪準備見縫插針，順便和劇組溝通好了繼續(xù)搏版面。

    林瀝角色擔子重一些，自己忙的焦頭爛額，每天都活在導演的咆哮里，偶爾想到明川或者聽人說起他的八卦，都覺得人生真是奇妙。

    當初他們是同班同學，大家都在一個起點上，明川的外形條件好，天分也不錯，但林瀝當然也是天之驕子，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比不上他的。

    真正的差距體現(xiàn)在大二明川面試成功，有了人生第一個電影合約之后。

    林瀝現(xiàn)在還記得自己那時候的心情，倒也沒有嫉妒，而是非常羨慕，同時清楚地意識到差距已經(jīng)拉開了，但那之后明川就好像曇花一現(xiàn)，徹底消失，隨后林瀝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淖哌^來，很多時候都會想到明川。

    他怎么樣了？如果是他，現(xiàn)在是不是仍然比他好？

    未曾發(fā)生的事情都有無數(shù)種可能，林瀝承認自己的心情從那時到現(xiàn)在都十分復雜，一直到明川再次出現(xiàn)，神不知鬼不覺，命運的輪盤最后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讓明川再次進入他的視線，甚至僅僅以目前引而不發(fā)的這種態(tài)勢來看，也證明了未來的無限光輝。

    林瀝并不懷疑明川的技術(shù)水平，哪怕是時隔多年的現(xiàn)在，唯一需要估算的不過是顧碧城有多少能量而已。

    但顧碧城的能量，看看這個劇組就能猜到了。

    他的心情十分復雜。

    林瀝之前的心態(tài)即使還算平衡，也絕對因為不久之后顧碧城就來劇組探班這件事刺激到了。

    當然絕大部分人不會因此就懷疑顧碧城什么，除了幾個知道他并不是因為出差正好路過順便來探班的，實際上主要目的應該是看望明川。

    當然除了明川之外沒有人知道顧碧城第一站就是他的酒店房間。

    經(jīng)紀人攔住陪著明川下戲回來的助理，卻把明川放進房間里的表情既像是喜迎鳳鸞春恩車的太監(jiān)，又像是生意紅火的猥瑣mama桑。助理不明就里，但還是乖巧的站住了，明川隱約意識到有一點不對，但人已經(jīng)開門進去了，越是往套間里面走，就越是感覺奇妙，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將發(fā)生，但又不是不詳?shù)念A感。

    劇組開支有限，手筆也不大，雖然給他的是個套間，但空間確實不大，反應過來的時候明川已經(jīng)走進去了，熟悉的人影背對著他坐在床上，低頭摸他的枕頭。

    明川臉一紅，腳下就停住，站著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