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倒點？”

    “沒事，我緩一緩就好了。”唐敘委婉地謝絕了她的好意。他回到車上，換了自己的衣服，等化妝師給他卸完妝后，他又看向坐在副駕駛的江林之。

    “江老師，今天辛苦你了，晚上我請你們一塊吃飯吧？”

    江林之剛關上單反的旋轉屏，他瞥了眼唐敘，道：“不吃了，我晚上要修圖。”

    唐敘沒想到他會這么直白地拒絕，正不知該怎么接下去時，助理湊過來道：“唐先生，你從片場專門趕過來也挺累的，早點回去休息吧，不用請我們吃飯?！?/br>
    其他工作人員也紛紛應是。

    唐敘也不好勉強，只說下次有機會碰面再請他們吃飯。

    回程的路上，大概是江林之心情不錯的關系，車里的氣氛比來時活躍很多。唐敘裹著外套靠在座椅上睡覺，迷迷糊糊中聽到助理和另一個女孩的討論聲。

    “你看本地新聞了嗎？那個梁氏集團今天有員工示威，還上直播了……有人拍了現(xiàn)場視頻……”

    “示威？為什么啊？”

    “說是有個員工下班的路上出車禍了，公司不想賠工傷，就把他給炒了?！?/br>
    “真的假的？梁氏挺大一個公司啊，會這么黑心？”助理不解。

    “誰知道呢，不過出車禍的話，的確是要賠挺多錢的……誒，現(xiàn)在進展怎么樣了？”

    “你看——”女孩把手機遞過去：“好像闖進園區(qū)砸車了，跟保安也起了沖突，有個人還一直嚷嚷著要找梁氏的總裁評理……”

    唐敘猛地睜開眼睛。

    他想起今天早上，梁筠接的那通電話，他的語氣很鎮(zhèn)定，說只是幾個無業(yè)游民鬧事，讓他不用擔心。他也以為事情確實不嚴重，沒想到現(xiàn)在卻會惡化到上社會新聞的地步。

    “能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去嗎？”他問司機。

    江林之不解：“你不回海星了？”

    唐敘搖頭，神情有些焦急：“我突然想起來有點急事，要立刻走，不好意思?！?/br>
    “沒事?！苯种c點頭，朝司機道：“老王，前面紅綠燈路口停車。”

    唐敘匆匆跟江林之他們告別，一下車，他馬上就攔了輛的士。

    “麻煩去xx路高科技園區(qū)。”

    唐敘點開手機，迅速找到助理她們討論的那個視頻網站，搜索梁氏集團四個字，果然彈出了“鬧事”“打砸”相關的短視頻。

    唐敘隨便點進去一個，視頻應該是別人用手機拍的，不是很清晰，而且鏡頭一直在搖晃，唐敘只聽到一片刺耳的砸東西的聲音，還有保安大聲的呵斥聲和不知誰的咒罵聲。

    難道他們闖進辦公大樓了？唐敘覺得身體有些發(fā)冷，如果這些所謂的員工家屬是鐵了心要鬧事，肯定會找最高層，而以梁筠那個親力親為的性格，肯定不會回避這群人，甚至有可能當面跟他們對峙。萬一這些地痞流氓一沖動，跟他動手——

    唐敘不敢再想下去，他攥緊手機，臉色發(fā)白地看向窗外的道路：

    “師傅，能再開快一點嗎？”

    “小伙子，高架上車多，我也沒辦法呀?！睅煾档恼Z氣很無奈。

    唐敘嘖了聲，他看了眼表，想了想，還是撥了梁筠的號碼。

    無人接聽。

    再撥，還是無人接聽。

    唐敘攥緊出汗的手掌，他咬著顫抖的牙關，一目十行地掃過通訊錄里的名字。忽然，他想到了一個人。

    他立刻給蔣盈撥電話。

    “蔣姐，你有梁總的司機的電話嗎？”

    蔣盈怔了一下，不明白他怎么會突然問這個。

    “我有急事找梁總，但是撥他的號碼沒人接聽，我想他的司機可能知道他在哪?！?/br>
    蔣盈“哦”了聲，她沒看新聞，自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聽唐敘慌張的口氣，大概也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趕緊把號碼找出來發(fā)給他。

    唐敘謝過蔣盈，迅速撥了司機的號碼。

    等待電話接通的間隙，他的心跳越來越快。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半分鐘過去。

    唐敘差點就要放棄時，那頭傳來一陣微弱的電流聲，一個帶著南方口音的男性嗓音響起：“喂？”

    “你好，陳師傅，我是唐敘。我們見過的，你記得嗎？”唐敘抹了抹額頭的汗。

    “當然記得，唐先生嘛，很會演戲的那個。”司機的語氣帶著笑意：“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我剛看到新聞上說梁氏集團有員工鬧事，所以我想問問梁總現(xiàn)在在哪里，有沒有事？”

    司機“啊”了一聲，有些驚訝道：“出了這種事？”很快又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唐先生，我今天下午休假，不在公司，應該是梁總的助理開的車。”

    “那梁總現(xiàn)在在哪兒？在公司嗎？”

    “嗯，上午楊助理說梁總下午會參加一個商務論壇，結束后就會回公司?！彼緳C看了眼墻上的表，猶豫道：“我估計現(xiàn)在應該在回公司的路上。”

    第37章 有我在

    “好的，麻煩你了?！?/br>
    唐敘聽到梁筠安然無恙, 懸著的心頓時落下。結束通話, 他收起手機，看了眼窗外的車流。最擁擠的路段已經過了, 前面是個拐彎路口, 很快就可以下高架。

    唐敘輕呼了口氣，他大概是多心了。梁筠身邊有那么多人陪著, 肯定不會出什么事。而且園區(qū)里還有保安, 那些鬧事的肯定也不敢太過分。

    總之, 還是去看一眼吧, 他沒事的話, 他也可以安心地回余縣。

    出租車還沒到梁氏的大門口, 唐敘就聽到了刺耳的警笛聲。他搖下車窗，往外看了一眼, 就見道路左側停了輛警車, 幾個大蓋帽正從車上下來。警車旁邊還有一輛媒體的商務車，車身上清晰地印著申城新聞四個大字。

    連媒體記者都過來了？唐敘皺起眉, 迅速付了錢下車, 剛要進去，就被一個保安厲聲喝住。

    “干什么的？”

    唐敘站定在保安亭門口，他摘下帽子, 露出自己的臉：“你好, 我是海星的員工, 有點急事來找楊助理。之前我來過一次, 陳師傅也認識我的。”

    保安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他手里拿著個對講機，里頭正傳出嗡嗡的電流聲，有人在大聲說話。

    “有兩個人從消防通道跑了，你們把大門周圍看緊一點……還有南門……”

    “收到。”保安關了對講機，抬頭正要說話，眼前的青年已經把手機遞了過來。

    “這是我的員工證件，您不放心可以跟海星那邊確認一下。”

    保安仔細看了眼里面的證件照，這才放下對唐敘的戒心。

    “你進去吧，不過不要亂跑，待在辦公區(qū)。”

    “好的，謝謝?！碧茢厦弊?，迅速進了園區(qū)。

    **

    此時。

    梁氏的頂樓辦公室。

    梁筠重重放下手中的鼠標，沉著臉掃了眼公關部的章總。

    “網上的帖子，你們都看到了？”

    “是的?！闭驴偛亮瞬令~頭的汗，低著頭道：“是有心人在煽風點火，我們已經在聯(lián)絡網警了，那些視頻跟帖子很快就能刪除?！?/br>
    “鬧事的那幾個人呢？”

    他又瞥了眼行政部的老總。

    “保衛(wèi)科已經抓到了三個人，還有兩個人也鎖定了位置。我們人手不夠，請求了警方的協(xié)助，剛葉警官打電話跟我說就快到了。應該很快就能解決?！?/br>
    梁筠仍是陰著臉，沒有說話。

    “梁總，那個……李總來辦公室了，說想見您?！彼砗蟮臈畛计沉搜凼謾C上的短信，湊到梁筠耳邊輕聲道。

    “說我沒空?！?/br>
    “李總很堅持，他說一定要見您，要是見不到您，就……引咎辭職?！?/br>
    梁筠“呵”地笑了一聲，這個李博，什么時候湊熱鬧不好，非要現(xiàn)在過來。

    “讓他進來吧?！彼粗夹?，頭疼道。

    幾個高管聽到這話，都識趣地退了出去，沒多久厚重的桃木門又被推開，李博快步走了進來。

    “梁總，我們沒必要這么忍讓?！?/br>
    他站在梁筠面前，眼眶因為怒意和不甘而微微泛紅：“那名員工已經走完了離職流程，而且他出車禍也是因為酗酒，媽的！他出事后公司出于人道給他的家屬送了五萬塊錢，后面我自己又貼了三萬。他們現(xiàn)在還敢來鬧事？憑什么？第一次就該報警，縱容他們只會越來越猖狂，早知道我就——”

    “李博！”

    梁筠打斷他，他皺著清俊的眉頭：“控制一下你的情緒，問題已經發(fā)生，現(xiàn)在該想的是如何處理，而不是發(fā)泄負面情緒。”

    李博被他一番訓斥，高昂著的頭頓時不甘地垂下，他的胸膛重重起伏了幾次，才壓低音量，盡量平靜道：“梁總，我知道，是我當時的手段激進了一點，不該那么冷酷地裁人。但我自認問心無愧，你讓我回避我也能理解?？墒俏覀兪情_公司，不是做慈善，要是以后每個員工都這么鬧，企業(yè)還怎么經營？”

    “梁總，你讓我去，我去跟員工的家屬當面交涉，保證解決問題?！?/br>
    “已經晚了。”

    梁筠關掉電腦，沉聲道：“他們現(xiàn)在要找的人是我，不是你?？吹綐窍碌拿襟w了嗎？我們現(xiàn)在的一舉一動都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網民們會拿著放大鏡一個個地挑我們的錯處。在他們眼里，員工自然是弱勢群體，更何況他上有老下有小，還出了車禍。你給他八萬十萬又怎么樣？你知道網上怎么說嗎，說我們做賊心虛，想用錢堵住他們的口！”

    “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激化矛盾。上午我在外面開會，楊臣他們攔著，我也沒去見所謂的幾個員工家屬。我以為他們能處理好，沒想到……呵?！?/br>
    他沒把后面的話說下去，但語氣里的失望再明顯不過。李博心中一凜，自覺辜負了他的期望，羞慚得幾乎不敢抬眼。

    梁筠手中攥著鋼筆，在桌上敲了敲：“事已至此，再多抱怨和指責也沒有益處。待會兒警方過來，自然要處理他們，到時候誰想跟我談，都沒問題。我們就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媒體在一旁盯著，我們更不能落人口實?！?/br>
    “可梁總——”李博仍是不平，認為這種事要梁筠出面實在太過興師動眾。

    “你下去吧?！?/br>
    梁筠打斷他，黑沉的眸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記得你休假還沒結束吧？休完假再來上班，這幾天我不想在公司看到你。”

    李博的喉結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可撞見梁筠面無表情的臉，又將嘴里的話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彼讌f(xié)地低下頭，道：“梁總，你這幾天注意人身安全。那員工的家屬請了幾個職業(yè)地痞，不好對付，你千萬小心?！?/br>
    梁筠輕“嗯”了聲，瞟了眼大門的方向。

    李博自然意會，他摸了摸腦袋，泄氣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