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盛兆良充滿期待地看著田鏡,只要田鏡稍微點個頭,或者什么都不說,他就好像有萬鈞動力去鋪陳面前的道路,僅僅靠幻想田鏡回到自己身邊的畫面,他就能奮力地活好久,而不是好像一口氣吊著的行尸走rou,僅僅幾天他就已經(jīng)受不了了。 田鏡看了他一陣,眨了眨眼睛,張口道: “不好。” 盛兆良僵在原地,懇切而希冀的神情還凝固在臉上。 “聽起來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你知道為什么嗎?” 盛兆良呆呆看著他,有點可憐,但田鏡還是繼續(xù)道: “因為比起跟你重新開始,給你機會,我自己的機會已經(jīng)來了,我已經(jīng)重新開始了?!?/br> “你并不比我生活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的任何東西更有吸引力,比起你,盛兆良,我更想抓住一只咬了我的蚊子?!?/br> “因為我不喜歡你了?!?/br> 田鏡知道自己這番話說的特別狠,他這輩子都沒有說過那么狠的話,但很奇怪,說出口的時候,他卻覺得有種陌生的快感。盛兆良的臉瞬間慘白,看著他的眼睛,是一種具體的痛感,田鏡感覺到了這種痛,他知道這種痛里還殘留著盛兆良的溫度,但同時,他也知道,未來,他會越來越不痛的,盛兆良的留下的溫度也會消失殆盡,而此時與疼痛纏繞在一起的快感卻是陌生且新鮮的,幾乎讓他有些著迷。 田鏡沒有說再見,他轉(zhuǎn)身走了,又一次把盛兆良留在原地,相比較上一次,這次他的胸腔里似乎有一塊嶄新的空間,開始涌入一種可以細品的,辛辣爽利的感受。 比起卑微的愛,原來報復可以讓人更有生命力。 # “什么?你又要干什么蠢事?” 白皚本來躺在沙發(fā)里給任曜駒發(fā)第n條已讀不回的消息,突然聽到田鏡問起董亞楠的現(xiàn)狀,立刻一躍而起。 “沒,我就是好奇而已?!碧镧R覺得這是個非常正當?shù)睦碛伞?/br> “好奇?”白皚杵著下巴,“來個好點兒的理由?!?/br> “唔……”田鏡想了想,“那這么說吧,盛兆良說他把董亞楠那件事解決了,但沒說解決成什么樣了,董亞楠這種人,如果沒去坐牢,那太有隱患了,所以我是抱著憂心社會安全的態(tài)度問的?!?/br> “嘖嘖,我發(fā)覺你最近有點兒油嘴滑舌的趨向?!?/br> 田鏡撓撓后腦勺:“哈,算進步吧。” “算了,告訴你也沒關系,反正你也沒機會去做蠢事了。董亞楠確實去坐牢了。” “???那件案子翻案了?” “不是那件案子。”白皚搖搖頭,“都過去好幾年了,董亞楠又盯得賊緊,哪有機會翻案,是經(jīng)濟案。” “經(jīng)濟案?”田鏡擰起眉,想起盛兆良那對特別修身養(yǎng)性的商人父母。 “嗯,好像是偷稅漏稅,以及一系列要讓他把牢底坐穿的罪名,其實你搜新聞就行了,有報道?!?/br> 田鏡笑著說:“新聞哪有你知道的多?!?/br> 白皚不為所動。 “晚上吃什么好呢?不如叫外賣吧。” “千萬別!我馬上又要進組了,你做的菜,吃一天,少一天……”白皚簡直泫然欲泣。 “那就等價交換咯?!?/br> “……我是聽一個被董亞楠包養(yǎng)的小明星說的,”白皚找了個舒服姿勢,看樣子是有好多料要抖,“起先是調(diào)查董亞楠名下的那間公司偷稅漏稅,然后越挖越深,做足了jian商人設,就玩完了唄。至于最開始怎么查起偷稅漏稅來的,是有舉報人舉報到地稅去的,本來是個小事情,可以壓下來,但是舉報人是實名舉報,那個名字就難壓了?!?/br> “是誰?” “郁溯?!?/br> “……” “我聽了也很奇怪啊,而且新聞上也沒寫舉報這一茬,不過小明星說那是相關機構保護舉報人的隱私才不公布的,我當時還想,郁溯這人真的十分有手腕?!?/br> “……也不一定是他搞到的?!?/br> 田鏡說,他現(xiàn)在終于知道和盛兆良分手的那個晚上,盛兆良曾經(jīng)說過和郁溯的計劃是什么了。郁溯那樣從來對商業(yè)沒有涉足的人不可能拿得到什么偷稅漏稅的證據(jù),他們兩人能跟商業(yè)有關的,也只有盛兆良了,如果田鏡沒記錯的話,高中時候就聽說過盛兆良父母的軼聞,斗垮過國企之類的戰(zhàn)績很是輝煌,后來夫妻倆解甲歸田,還老有創(chuàng)業(yè)者帶著禮物來那座小城拜訪。 盛兆良那天晚上并沒有打算把這個計劃告訴田鏡,或許是他的性格認為求助父母是見很別扭的事情,或許是他擔心田鏡又想幫忙,然而當他聽到田鏡和盤托出與郁溯的談話,盛兆良就在那刻明白,郁溯騙了田鏡,而田鏡已經(jīng)卷入危險,才順勢說了那些話。 田鏡詢問董亞楠的原意并非是想要再一次確認,盛兆良在他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時候,做了些什么,但難免的,他心里還是有一絲悵然。 如果那時候誰也沒有瞞著誰,也許他們不會那么輕易地分手。 不過這樣的假設并不成立,因為盛兆良從來都是,認為傷害他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哪怕有險峻情況做掩護,盛兆良也不會明白,那個時候的他寧愿死,也不愿意被盛兆良棄如敝履。 田鏡甩了甩頭,把這些舊事甩開,沖白皚說。 “我想去監(jiān)獄看看董亞楠,你認識的那些私家偵探什么的,有辦法嗎?” 第四十九章 白皚不相信田鏡要探監(jiān)董亞楠不是打算干蠢事,但是私家偵探表示,再有能耐,也只能塞一個人去。 所以當紅小鮮rou白皚,坐在因為暴曬而打足空調(diào)也于事無補的車內(nèi),車停在監(jiān)獄旁邊的一處荒廢的雜草叢生的田埂邊,熱得昏昏欲睡,連給任老師發(fā)性|sao擾短信的心情都沒有。 而田鏡已經(jīng)經(jīng)過重重安檢,到達了探視間,監(jiān)獄的氛圍很古怪,安靜,通風也不錯,光線并不暗,只是窗口都有加固了圍欄,獄警也沒有看上去很嚴肅,大家都是普通人的樣子,甚至有些懶散,但這里就是讓人會不由自主放輕呼吸,那種被禁錮的罪惡好像會通過空氣傳播,帶著引誘和威脅。 因為田鏡并不是董亞楠的家屬,所以是疏通了關系才進來的,田鏡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身份來探視的,坐定之后,玻璃隔板另一頭的門被打開,董亞楠被獄警帶了進來。 董亞楠見到田鏡愣了愣,似乎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隨即咬牙切齒地將凳子拖開,坐了一會兒才拿下聽筒,并不說話,只是死瞪著田鏡。 “董先生,別來無恙?” 田鏡說完這句話,默默吞了吞口水,他果然還不擅長拿腔調(diào),自己會心虛,好在效果不錯,董亞楠立時橫眉豎眼了。 “你別以為你跟郁溯他們能瀟灑,搞煙霧彈,在我背后做手腳,挺能的啊,等我出去了,不對,我不用出去也能搞死你們。” “董先生還是不要逞能了,你們董家一大家子人都焦頭爛額著,你又已經(jīng)是個罪人,都沒人愿意撈你,誰還有余力來幫你對付我們呢?” 董亞楠無話可說,恨恨道:“那你來干什么,郁溯都沒來,犯不著你這種小角色來我面前耀武揚威?!?/br> 田鏡深吸一口氣,不由得握緊了聽筒。 “董先生對郁溯這么懷恨在心的話,恰好,我也是?!?/br> 田鏡看著董亞楠狐疑的臉,也在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臉。 田鏡快要忘記過去那張圓乎乎的,溫吞懦弱的臉了,他好像終于適應了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也適應了自己的變化。 那段在病床上等待恢復的日子里,他偶爾興起的怨恨念頭,竟然沒有消失,而是積郁在心底,被盛兆良喚醒了。 他想嘗一次真正的復仇。 而最合適的人選,當然是郁溯。 田鏡抬手輕輕摸了摸瘦掉以后,眼皮上顯露出來的那條疤痕,有些東西在重見天日之前,會被人忘記,但從來都是存在的。 就像疼痛會堆積一樣,恨也會。 # 白皚看到田鏡從監(jiān)獄高大的鐵門走出來,明明天光昭昭,這人全身上下卻像是籠了陰霾,白皚有警醒著看田鏡上了車,試探問道:“出什么事了嗎?” 田鏡如夢初醒一般,眨眨眼說:“哦,沒出什么事?!?/br> “那你怎么像……”白皚上下打量他,惴惴地說,“像聽了什么噩耗一樣?!?/br> 田鏡想了想:“可能吧?!?/br> “可能什么???” 聽到了原來那個自己的噩耗。 “不說這個了,白皚?!?/br> “嗯?” “當時你去整容,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 白皚一邊點火,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抱著去死的心情?!?/br> “???” “因為已經(jīng)做了充分的規(guī)劃,我當時根本就是去換臉,我以后照鏡子,再也不會看到過去那張臉了,過去的自己,就好像被我自己了斷了一樣。” 這話有些沉重,并不會因為白皚隨意的語氣而消解,田鏡沒說話,白皚大約也是第一次被問到這件事,索性多說些: “我也問過自己,為了任老師,值得嗎?后來想想,也不全是為了任曜駒,因為我自己心知肚明,任曜駒又不是顏控,你看,我判斷果然無誤,他后來從學校離職,我才知道他喜歡你,何止不是顏控,他簡直柏拉圖再世?!?/br> 田鏡笑了笑。 “而且我換完臉回來,他一點兒都沒認出我,感覺也挺失落的,以前他起碼也會為了對點名冊,而記住我的臉吧,他記住的那張臉也沒有了……”白皚打了方向盤,從荒涼的岔道拐到了大路上,視野開闊起來,“所以不全是為了他,而是我已經(jīng)準備好跟過去的自己告別了,我不想再那樣活……田鏡,我從沒問過你曾經(jīng)遭遇過什么,依你那樣軟趴趴的性子,是怎么痛下決心變成這樣的,除了盛兆良,我大概也能想象到,因為我知道,我們的遭遇就算不同,也一定是相似的,所以你會也懂吧?!卑装}扭頭,田鏡給了他一個了解的眼神,他就繼續(xù)說:“不用自殺,只是換張臉,很劃算的?!?/br> “所以啊,你現(xiàn)在既不用自殺,也不用換臉,換種活法,更簡單了?!?/br> 田鏡打開車載音響,白皚喜歡少女漫畫,連車上的cd也都是甜甜的戀愛歌曲,田鏡愣了愣,苦笑起來。 “這種歌很不適合我等下要講的話。” “你要說什么?” “白皚,得友如你,此生足矣?!?/br> “喲~那么愛我呀~” “還有……” “嗯?” “我并不是要換種活法,我不像你,我越來越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不大度,翻不了篇,只能把以前的錯字漏頁,卷起來的邊邊角角,被蟲和霉蛀空的窟窿,都補上,我才能翻篇。” 車廂里盤旋著不知人間疾苦的浪漫歌詞,白皚跟著節(jié)奏輕輕搖擺身體,而后說:“你知道噠,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喲~” # 田鏡和白皚一塊回家的路上還順便去了超市,聊著近期上映的幾部片子一塊走進電梯,白皚愛聊演員,沒他長得好看的他就說人丑,比他好看的他就說人演技不行,田鏡聽得哭笑不得,然而電梯門打開后,笑就僵在臉上了。 盛兆良站在田鏡家門口,聽到動靜后轉(zhuǎn)過身來,看到田鏡的時候眼前一亮,而后發(fā)現(xiàn)了田鏡身后的白皚,再沿著兩人碰在一起的胳膊往下看,看到了花花綠綠的蔬菜海鮮,甚至還有一沓顏色夸張的襪子。 盛兆良擰起眉,頂住白皚又看了一遍,才想起來這人是誰,火蹭蹭就冒上來了。 “你們住一起?” 田鏡本來想問盛兆良為什么會找到他家里來,但盛兆良這句壓著怒火的問話把他問懵了一下,盛兆良誤會了,他要怎么解釋?但對盛兆良解釋又是他十分不想做的事情。 “對啊,我現(xiàn)在是田田的男朋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