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雖然秦鳳儀這文章說狗屁有點不合適,畢竟,舉人的筆力還是有的。但,方大老爺是拿著秦鳳儀的文章與歷年狀元文相比的,這委實是有些差距了。 不要說狀元,這位師弟能不能中進士都得兩說。 方大老爺沒點頭也沒說話,將秦師弟的文章又還給了秦師弟,方閣老與秦鳳儀道,“比下船那日做得更好了些,可見這幾天還是用心念書了的?!?/br> 秦鳳儀笑,“方爺爺,不不不,師傅,這是自然啦!雖然這幾天有些瑣事,還要正式到我岳家拜訪,可我就是出門坐車,懷里也是揣著書本的?!?/br> 方閣老笑,“這就很好?!?/br> 秦鳳儀立刻露出高興又得意的模樣,他道,“師傅,我總覺著,我摸著門檻了?!?/br> “這話怎么講?” “就是說不大清楚的一種感覺,這些日子,我寫文章,總有一種還能更好還能更好的感覺。具體怎么說,又說不出來,但我能感覺得到。等我找準了法子,一準兒能有個大進境?!?/br> 方閣老想了想,與秦鳳儀道,“待去過盧尚書府上,再去廟里住些日子如何?” “那我不就好幾天見不到阿鏡meimei了?!?/br> 方大老爺真是開了眼界,就幾天見不到人家姑娘,能比春闈的事更要緊!哎,小師弟還是小?。?/br> 方閣老對秦鳳儀卻是很有法子,不急不徐道,“你這文章,舉人是富富有余了,但離進士的筆力,還是差些的。當(dāng)初,景川侯定的可是你中進士方能許婚的,你要是中不了進士,便是景川侯府再給你一次機會,也得再得三年,才能與阿鏡成親。那時,就不是幾天見不到阿鏡了,而是一年就見幾天啦。” 秦鳳儀想到他岳父那無情無義、鐵石心肝的模樣,深覺他師傅說得有理,秦鳳儀正色道,“師傅說得是,我是得好生鉆磨一二?!?/br> 秦鳳儀過來一回,見著自己大師兄,又有自己師傅,便將自己這幾日文章上的困惑請教起來,至于方大太太還等著見神仙公子的事,不要說秦鳳儀不曉得他這位師嫂等著見他,就是方大老爺,一時也忘了此事。 秦鳳儀用過午飯,就與方悅?cè)チ藭S,倆人一并念書做文章。 方大太太著人打聽,聽到小師弟與兒子去了書齋,立不叫人打擾了。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什么神仙也不比兒子科舉重要啊。 方大太太與方四太太道,“以后秦師弟金榜題名,有的是見面的時候,讓孩子們念書吧,這樣的用功,又正是要緊時候。” 方家書香門第,聯(lián)姻的也多是書香之家,方四太太幾個兒子也都是念書的,將心比心,自然稱是。 方大太太晚間與丈夫打聽,“秦師弟的文章,當(dāng)真比咱阿悅還好?”可聽說這位秦師弟舉人名次很尋常啊。 方大老爺?shù)?,“他四年前才開始念書,文章上自是略差些的??赡阆胂?,這念四年就能中舉人,可見秦師弟資質(zhì)出眾。他的文章,今科把握不大。我看他歲尚小,要是再能打磨三年,以他的資質(zhì),大有可為?!?/br> 方大太太也是贊道,“可真是個聰明孩子?!?/br> “相當(dāng)不錯?!?/br> 方大太太笑,“先時聽說咱們老爺子在揚州收了個弟子,我還以為就是說著玩兒的?!?/br> “這話糊涂,正經(jīng)孔圣人面前燒了香磕了頭的,能是說著玩兒的?!狈酱罄蠣?shù)?,“老爺子這把年紀,能讓老爺子動心,可見小師弟不凡哪。” “長得如何?”方大太太想了一天也沒見著,愈發(fā)好奇了。 方大老爺十分干脆,“好!” 第77章 這幫子眼神不好的~ 方大老爺斬釘截鐵的這一句, 鬧得方大太太愈發(fā)好奇,只是,眼下秦鳳儀的心都在春闈娶媳婦上, 根本不曉得自家?guī)熒┮咽菍λ塾├病诙眨?nbsp;秦鳳儀早飯后換了身簇簇新的玉青色的書生長袍, 過去方家。方大老爺看一看兒子斯文俊秀,再看一看師弟,耀眼出塵, 雖然是把兒子在相貌上比下去了一些,方大老爺性情寬厚, 主要是, 秦師弟是自己人,方師兄贊道, “師弟真不愧神仙公子之名啊?!?/br> 秦鳳儀笑嘻嘻地, “師兄過獎了?!?/br> 辭過方閣老,一行三人便去了盧尚書府上。 今科是春闈之年, 盧尚書身為禮部尚書,自然是主考官的熱門人選。故而, 他府上頗是熱鬧, 門房那里一堆人等著拜見呢。方家一行自然不必在門房等侯,方大老爺一到,門房直接就將人恭恭敬敬的引了進去。 盧尚書見到方大老爺也很是親近,倆人本就是朝中同僚,禮部尚書之位, 方閣老退下后,舉薦的就是盧尚書,可見兩家交好,并非一日。 說起話來,盧尚書笑道,“先時聽聞阿悅解元之喜,我還說呢,阿悅當(dāng)真是不墮方家寶樹之名啊?!?/br> 方大老爺謙遜一二,與盧尚書介紹了秦鳳儀,實際,秦鳳儀的相貌風(fēng)范,一進屋盧尚書就注意到了,只是,按著禮數(shù),他得先與方家父子寒暄一二。盧尚書原想著這位小公子好相貌,一聽這就是那個口出狂言的秦鳳儀,盧尚書笑笑,“秦公子興許頭一回見我,我卻是早已見過秦公子了?!?/br> 秦鳳儀不記得自己見過這位老大人,他一向機伶,笑道,“不可能啊,大人如此風(fēng)采,若我見過,必不能忘?!?/br> 盧尚書與方大老爺笑道,“自開朝以來,咱們六部衙門前第一次給車馬堵得出不了門,還是多虧秦公子幫著指揮,我們才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穆溲没丶??!?/br> 盧尚書這樣一說,秦鳳儀想起來了,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您跟我岳父告了好幾回狀是吧?我岳父把我訓(xùn)得,跟孫子似的。” 盧尚書先是一怔,繼而哭笑不得,暗道這小子也就是一張臉出眾了。 方大老爺還得給秦師弟圓場,道,“我這師弟,年紀小,性子尚帶幾分天真。” 盧尚書一愣,道,“莫不是老大人收了秦公子入門墻。” “是,家父這個年歲,阿鳳便是家父的關(guān)門弟子了?!?/br> 要擱平時,盧尚書斷不能見秦鳳儀這人的,用盧尚書的觀點,輕佻,男子漢大丈夫,倒靠美貌搏人眼球,鬧得京城那些無知女娘們要生要死,簡直不成個體統(tǒng)嘛!不過,如今方家?guī)M來,盧尚書也不能把人攆出去,而且,聽聞秦鳳儀今也是舉人出身,只是,這說話依舊是個……讓人怪無語的。什么叫告狀啊,就先時那六部衙門大擁堵事件,依盧尚書性情之耿直,沒上本參景川侯一本就是留面子了。 盧尚書對方閣老一向敬重,當(dāng)真是不明白這位閣老大人如何收了這么個沒頭腦做關(guān)門弟子。 秦鳳儀想著,原來盧尚書就是那告狀精,看來,這回關(guān)系是拉不成了。 二人對彼此的印象,都是一般中的一般。 不過,有方家的面子,方悅與秦鳳儀拿出此彼做的文章給盧尚書過目,盧尚書一看方悅的文章,便是擊節(jié)而贊,直道,“觀阿悅文章,方知何為錦繡二字啊。非但文筆好,立意更好?!卑逊綈偪涞茫蔷褪且欢浠?。方悅請盧尚書指點的時候,盧尚書道,“你這樣的文章,便是讓我看,也沒有半點不好的地方了。唯一想說的就是,待春闈,必要保持這等水準才好。” 方悅認真聽了,躬身謝過。 待到秦鳳儀的文章,盧尚書那眉毛皺的,能夾起個把蒼蠅了。秦鳳儀一個勁兒的拿小眼神瞟他,想著這老頭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啊,這看他文章呢,又不是便秘,瞧瞧那面目表情!真?zhèn)€白瞎了這儒雅相貌! 盧尚書勉強看過,抬頭就見秦鳳儀的小眼神瞟來瞟去,一點讀書人的沉靜都沒有。盧尚書輕咳一聲,實在不耐指點這等文章,盧尚書道,“秦公子這文章,恕我直言,便是下科再來,亦是使得的?!?/br> 要是熟悉這位尚書大人的,就會知道,這位尚書大人一向是有話直言的性子。當(dāng)然,秦鳳儀也是這性子,故而,秦鳳儀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好在,他曉得這是在尚書府,縱心下不滿,也沒說什么。只是他那雙大大的桃花眼里的不滿,只要盧尚書還不瞎,就看得出來。 盧尚書更是不悅,將文章還給秦鳳儀,道,“秦公子若是不信,不妨再請人去看?!?/br> 秦鳳儀固然性子有些與眾不同,但,大面上的應(yīng)酬他自小做到大,對這些官員更不陌生。于是,秦鳳儀立換了一張笑臉,道,“盧大人點評的是,只是,小子原本雄心勃勃,自中舉后也頗受了些夸贊,一時就把人家夸我的話當(dāng)了真。倘不是盧大人與我說了這些話,我現(xiàn)在還蒙蔽著呢。大人讓我看到了真實,大人您就是我的指路星星??!我對大人的感激,滿滿的溢在我的胸口,我所能說出的,不過是十之一二罷了!大人,您就是那傳說中的神醫(yī)圣手,讓我這個瞎子重見光明??!”說著,秦鳳儀上前,握住盧尚書的雙手使勁搖了兩搖,神色鄭重,一臉認真,“從今日起,學(xué)生必要苦讀詩書,勤做文章,方不負大人這番指點??!” 盧尚書覺著,再叫這姓秦的小子這么“啊”下去,他得心率不齊。 盧尚書使勁掙脫出秦鳳儀那兩只手,淡淡道,“秦公子回去用功吧!” 憑盧尚書如何冷淡,秦鳳儀總是那幅笑嘻嘻的模樣,笑道,“成!待我文章大成,我再過來給尚書大人請安!” 盧尚書也忙,后頭不知多少人等著接見,方大老爺便帶著師弟與兒子告辭了。 盧尚書大搖其頭,想著閣老大人絕對是受了這諂媚小子的蒙騙哪,不然,怎么會收這樣毫無文人風(fēng)骨的關(guān)門弟子,哎,閣老大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啊! 秦鳳儀與方家父子出了尚書府,三人都是騎馬,在路上不好說話,不過,方大老爺輕輕的拍了拍小師弟的肩,讓他不要急。 秦鳳儀才不急呢。 秦鳳儀道,“大師兄,我明兒就要去廟里,就不去見師傅了。待我從廟里回來,文章大有進境,我再過去給師傅請安?!?/br> 方大老爺原還有許多話想安慰小師弟,見秦鳳儀這樣說,想著去廟里定也要收拾的,方大老爺?shù)?,“好?!庇值溃澳袃寒?dāng)自強不息,離明年春闈還有小半年,切不可灰心喪志,定要用心功讀才好?!?/br> “師兄的話,我記得了。” 之后,秦鳳儀撥轉(zhuǎn)馬頭,也沒回自家,而是去了景川侯府。 李鏡知道他今日去盧尚書那里的事,就在老太太屋里等著呢。秦鳳儀見過李老夫人,李老夫人一向很喜歡秦鳳儀,自然問他如何,秦鳳儀見邊兒上有后丈母娘在場,便過去在李老夫人身畔坐了,笑道,“這還用說嗎?祖母你不曉得,盧尚書一見我,驚為天人,直拉著我的手喚我作玉郎,還夸我文章好,狀元不敢說,起碼是個三鼎甲吧。” 不同于景川侯夫人聽秦鳳儀說話便心口發(fā)堵,李老夫人很喜歡聽秦鳳儀吹牛,李老夫人笑道,“這就好這就好?!迸c秦鳳儀道,“你岳父在家呢,你過去與他說說話?!?/br> 秦鳳儀半點兒不想同岳父說話,他明兒就要去廟里了,今日特意過來是想著與阿鏡meimei說話的。李老夫人顯然瞧出來了,方把話說在前頭。秦鳳儀在這上頭非常鬼頭,露出難為模樣,道,“祖母,你也知道的,我怕岳父,我一見他,就哆嗦。要是沒個人陪我去,我可不敢去?!?/br> 李老夫人笑,“你少與我弄鬼,讓阿鏡與你一道去,這敢了吧?” “敢了敢了。我這就過去給岳父請安!” 秦鳳儀歡歡喜喜的與媳婦辭了李老夫人,往他岳父的書齋去了。李鏡問他,“今天不大順利么?” 秦鳳儀還不說實話呢,“誰說的?順利的不得了。剛我還謙虛了呢,盧大人原說的是,今科狀元非我莫屬了?!?/br> 李鏡眼中含笑,“信你這鬼話!” 秦鳳儀一直弄不明白的一個命題就是,怎么他媳婦就總能將他一眼看透哩?咋就能一眼看出他說的是鬼話哩? 李老夫人的院子離景川侯的書齋還是有些距離的,這其間,自然少不了拉拉小手說說悄悄話吩咐的,待到了景川侯的書齋,秦鳳儀心情已經(jīng)很好啦! 景川侯其實是記掛著秦鳳儀去盧尚書府的事,景川侯府與盧家也算有交情,只是,不比方盧兩家了。要按李釗的意思,秦鳳儀的文章再打磨些時日再過府不遲。但,方家的好意,按景川怕什么的意思,此一去,倒也無妨。 不過,還是要聽聽盧尚書是如何評斷的。 景川侯根本不聽秦鳳儀那些鬼話,直接道,“說實話!” 秦鳳儀提起盧尚書就一肚子火,翻個大白眼道,“有什么好說的!我說了,你可別嫌我對尚書大人不敬!不是我說,我要知道他是那個告狀精,我才不去呢!” 李鏡問,“什么告狀精?” “就是三年前,這也怪岳父大人,我剛來那會兒,你死活不見我,我天天到你衙門外頭獻孝心,不是有一回來看我的女娘們太多,把路堵了嗎?就是那個盧大人,跟你告狀告好幾回,是吧?”秦鳳儀道,“他現(xiàn)在還記著那事兒哪!” “此不過小事,盧尚書的心胸,斷不會將這事放在心上。他是不是說你文章不成了?”看秦鳳儀這嘴臉就曉得盧尚書怕是沒說什么好話。 “切~我行不行難道是他說了就算的?就他那眼神,跟瞎子有什么差別?春闈還沒考哪!我明兒就去廟里攻讀文章,我非考個狀元讓那瞎子開開眼不可!”秦鳳儀想到盧尚書那鳥樣就一肚子火,竟然讓他下科再來,這不就是詛咒他娶不到媳婦嗎?娶不到媳婦,就生不了兒子,生不了兒子,以后就抱不到孫子,沒有孫子,何來重孫,沒有重孫,更不必提玄孫了?這簡直是在詛咒他們老秦家的子子孫孫啊! 景川侯看秦鳳儀氣得雙頰鼓鼓直喘氣,不禁想來年輕時江南公干,見過的一種叫河豚的魚類。秦鳳儀氣得這樣,倒跟河豚似的。 景川侯面目威嚴道,“盧尚書也是官場前輩,人家說你文章不好,你當(dāng)自醒,如何這般小器?!?/br> “我小氣?岳父,你怎么偏幫外人???”秦鳳儀愈發(fā)不滿,一怒之下把實話都說出來,怒道,“那家伙讓我下科再來!說出這種話的人,跟瞎子有什么差別!別說了,岳父你的眼神也不是多好。此次春闈,我必叫你們這幫子眼神兒欠佳的重見光明不可!” 景川侯真給這話氣笑了,“成,我等著。” 第78章 上山下山 秦鳳儀氣量很是一般, 他雖然不一定認為自己能中狀元,但對這次春闈也是自信滿滿。乍然被盧尚書打擊一回,秦鳳儀一肚子火, 不過, 因著明日要去廟里, 今天他還是在岳家吃過午飯,下晌方告辭回了自家。 秦老爺秦太太自然知道兒子打算去廟里念書的事,別個都好說, 秦太太就是擔(dān)心廟里的吃食。廟里可是要吃素的,兒子正是長身體需要滋補的時侯, 總是吃素, 這身子如何受得住。 秦老爺很是篤定,“阿鳳在廟里呆不長的, 頂多三五天他就得回來?!崩罟媚镌诔抢镒≈?, 兒子定不能在廟里呆長了的。 秦太太道,“那也得做些上等糕點叫阿鳳帶著, 倘廟中飲食吃不慣,這些糕點也可果腹?!?/br> 秦鳳儀回家時就帶著一大食匣他媳婦給他的糕點, 秦太太瞧了, 心下很是欣慰,道,“李姑娘委實是個細心人?!庇置膛帐俺龆镅喔C,交給攬月,讓攬月每天用銀銚子燉了, 給兒子吃。 秦鳳儀現(xiàn)在已很是懂事,“阿鏡還囑咐了我好些話。娘,你跟爹只管放心,若是順利,三五日也便回來了?!?/br> 秦太太笑著摸摸兒子的臉,叮嚀道,“萬事都要以身子為重,娘就放心了?!?/br> 秦鳳儀有個好習(xí)慣,不論遇著多么氣惱的事,他這人一向不大放在心上,盡管叫盧尚書這種“下科再來,亦是使得”的話氣得好歹,待晚飯時,依舊是好胃口,用過飯,他便去溫書了,待得夜深,洗漱睡下,與平日也沒有什么不同。 倒是方大老爺,很是擔(dān)心了這個師弟一回。要說方大老爺,自己兒子也不見得這樣cao過心,主要是,自己兒子爭氣,方悅小時候,什么東西一教就會,課業(yè)文章,一點就通,人稱方家寶樹。完全不必人cao心。像秦師弟,這就是很明顯需要人cao心的孩子啊,尤其,父親上了年紀,師弟尚年少,自己這個師兄,可不就得多照應(yīng)著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