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關(guān)越說:“我想動用一筆錢?!?/br> “還想救他?!”關(guān)正瀚的聲音頓時嚴厲起來,說,“不許!” 關(guān)母心驚道:“人家把你當凱子,關(guān)越,你到底是怎么了?被一個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你爸為了你,已經(jīng)不要面子了,里里外外,受了這么多年的笑話,別再提這事兒行么?” 關(guān)越沉默,菜上來了,關(guān)正瀚本想重重指責關(guān)越幾句,卻怕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的兒子被自己罵跑了,晚上又要被老婆抱怨,正沒臺階下時,關(guān)母打了個圓場,說:“吃吧,好容易回來一趟?!?/br> 關(guān)越便不再堅持。 晚飯后,關(guān)越洗過澡出來,見母親坐在房間里。 關(guān)母問:“越兒,你想要多少錢?” 關(guān)越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絲綢睡衣,現(xiàn)出性感的鎖骨,隨手拉開抽屜,找刮胡刀。 家里裝修得古色古香,該有的現(xiàn)代化設(shè)備卻一樣不少,熱水器、地暖、空調(diào)等等。房外遠處傳來笑聲,大院另一頭,還有不少親戚住著。 刮完胡子,傭人又來給關(guān)越吹頭發(fā),吹風筒聲停下時,關(guān)越說:“算了?!?/br> 關(guān)母到兒子身邊坐下,認真地說:“國家又出了新的政策,造紙廠成本降不下來,你爸正煩心這事兒呢。去年的項目,和政府做生意,拖款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周轉(zhuǎn)吃緊,你真要用錢,媽給你想想辦法?!?/br> “不用了?!标P(guān)越說,“你們把私人飛機賣了,沒什么用處。” 關(guān)母說:“倒也不差那點,養(yǎng)著吧,轉(zhuǎn)手就得折價夠嗆不說,外頭看了,又不知道得怎么編排咱們家。” 關(guān)越心平氣和地“嗯”了聲,關(guān)母說:“分了就算了,過去的,都別想了。緣分沒到,別太固執(zhí)?!?/br> 關(guān)越搖了搖頭,沒說什么,關(guān)母又道:“虛歲都二十八了,該成家了,你們搞金融的,普遍結(jié)婚晚,天天忙,媽也不好說什么,只希望你能上點心,好好想想?!?/br> “知道了?!标P(guān)越答道。 關(guān)越從小跟著爺爺奶奶的時間反而更多,老人家一手帶大的小孩總學到些許固執(zhí),所謂“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天底下總不會有人來找老人家的麻煩,尤其有錢的老人家。關(guān)越也跟著養(yǎng)成了這倔強的脾氣,關(guān)母知道自己兒子從來就是吃軟不吃硬,任你把嘴巴說成熊貓也是沒用。 “睡吧。”關(guān)母說,“明天把裁縫叫過來,量下身材,給你做幾套衣服,改天送去,都入秋了,還是這么幾件?!?/br> 關(guān)越“嗯”了聲,關(guān)母正要走時,想了想,說:“當年聞家確實也出手幫過咱們,你爸今天這么說,也是昏了頭,回房仔細想想,又改了口。畢竟咱家不能忘恩負義。按他的意思呢,你要愿意安安分分找個女孩兒結(jié)婚讓我倆早點抱孫子,拿點錢拉聞家一把,這錢他掏得樂意。” 關(guān)越想了很久很久,最后答道:“可以?!?/br> 關(guān)母續(xù)道:“真可以?按理說,看著情分,也是該做的,錢財都是身外物,你爸就怕掏了錢,害你又這么下去,沒個盡頭。” 關(guān)越抬頭,看了母親一眼,關(guān)母從兒子的眼神里看出,拿錢就能讓關(guān)越“變正?!笔切「怕适录谑蔷徚司徔陲L,說:“我再勸勸他吧,你也別太著急。” 陰雨連綿,江子蹇來天和家混吃混喝時,裁縫正上門來,給天和做衣服。天和本來打算省點錢不做了,奈何在方姨“不做你秋天穿什么?”的堅持下,捋了下一頭亂發(fā),乖乖就范。 江子蹇也被方姨按著,量了一次身材,裁縫好不容易從德國過來一趟,方姨恨不得做上整整一年的衣服。輪到天和時,他站著聽江子蹇分享他的同志相親八卦,聽得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你羊癲瘋么?”江子蹇說。 “哈哈哈哈——”天和笑得倒在沙發(fā)上,“你……你剛剛說你在考什么專業(yè)?” 江子蹇一臉嚴肅道:“小龍蝦養(yǎng)殖!養(yǎng)殖!” “哪兒來的這個專業(yè)?”天和笑得快岔氣了,裁縫朝方姨告別,方姨拿出一張單子,把他給送走。 天和:“真打算去考?” 江子蹇說:“不然呢?” 天和連忙擺手,說:“我倒是很想見見這個叫小凱的,能介紹給我認識下嗎?” 江子蹇道:“這次過來,就是想和你商量這事。我有個浪漫的小計劃,咱們不如一起去他供職的足浴城看看?不過得分頭假裝不認識,你的演技實在太差了……” 天和一臉詭異地聽江子蹇說完他的“浪漫小計劃”,說:“不好吧,你從哪本小說上學的?” 江子蹇說:“《堂吉訶德》,經(jīng)典戲劇橋段,你忘了咱們排的話劇了?” “就一次?!苯渝靠拷┰S,搭著天和脖頸,說,“我保證,就、一、次!好不好,天和,我知道你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天和:“……” 天和只得道:“行吧,等我閉關(guān)出來。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把分析系統(tǒng)核心模塊修改一下,但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必須提前通知他,你會去看他,不要搞突然襲擊?!?/br> 江子蹇莫名其妙道:“為什么?” 天和說:“萬一他正好不在呢?我可不會陪你去第二次?!?/br> 江子蹇只得道:“行,我?guī)湍阈尴聀pt的文本,報答你?!?/br> 天和只是想到如果自己在足浴城給關(guān)越按腳,也許自尊難以忍受,然而與江子蹇多年的交情,天和也知道,哪怕說了他也聽不進去。于是索性給那個叫小凱的留條后路,這樣如果他不想在工作場合見到江子蹇,至少還可以找個借口提前回避。 但江子蹇卻有自己的解釋,而且邏輯還很通。 “他相當喜歡自己的專業(yè),”江子蹇說,“就像你喜歡編程一樣,當著朋友的面寫程序,有什么問題么?” 似乎也是這樣……天和被江子蹇的說法給繞進去了,于是只得決定不再提這件事。他連著一周都忙著準備在科技峰會上的演講稿,得控制在五分鐘內(nèi),并把該說的都說清楚,把業(yè)界的注意力從epeus破產(chǎn)引到第五代軟件的開發(fā)上來,并做個來年發(fā)布的預告,這樣后續(xù)也許能找到機構(gòu)為公司做破產(chǎn)擔保。 畢竟,政府背書的條件不是誰都有的。 演講難不倒天和,只是屆時要如何拋出足夠有說服力的材料,天和心中著實沒底,而且他不是聞天岳,不敢在會上吹牛,否則時間一到,拿不出東西來,那真是完蛋了。 “吳舜替你找了三家?!苯渝空f,“實在不行,我讓我爸給你做擔保吧。” “不?!碧旌婉R上拒絕了,說,“不能這樣,子蹇,咱們是朋友,而且恐怕銀行也不會接受的?!?/br> 在這點上天和很堅持,一來江家的公司注冊在開曼;二來跨產(chǎn)業(yè);三來如果江潮生出面,最后天和一旦失敗,變成江家為他還錢,他這輩子恐怕再也無法在江子蹇面前抬起頭來。 “我就是說說?!苯渝肯肓讼耄f,“吳舜找的那幾家都表了態(tài),看你在峰會上提前發(fā)布的信息,如果問題不大,可以為你做擔保。你照常發(fā)揮就好了,別有壓力?!?/br> 天和確實壓力相當大,現(xiàn)在的他只有一個軟件迭代的方向和輪廓,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順利做出來,就像在走鋼絲一般,稍有不慎就要粉身碎骨。但至少在這次的峰會上,他想了一個全新的主意,也許能技驚四座一下。 “本來嘛,吳舜想提前幫你談定一家?!苯渝空f,“好歹簽個ts,你壓力就小點兒?!?/br> “不?!碧旌蛨猿值?,“我不能再倚靠吳舜了?!?/br> 普羅在耳機里說:“我也這么認為?!?/br> 江子蹇帶著笑意看天和,說:“你怕欠他情太多,不得不和他上床來還嗎?” 天和注視電腦,把圖片拉到一起,普羅為他自動排版進行處理。 “是的?!碧旌偷吐曊f,“我無法回報他。” 江子蹇也倚在沙發(fā)上,懶懶地說:“他不用你回報,他那人就是這樣,喜歡誰,就愿意幫他的忙。我打賭如果你為了回報他,和他談戀愛,他反而就不喜歡你了?!?/br> 漫長的沉默后,江子蹇忽然又說:“天和?” 天和從電腦屏幕前抬頭,看了江子蹇一眼。 江子蹇一腳伸過去,碰了碰他,問:“那天晚上,你和關(guān)越……” “當然沒有?!碧旌涂扌Σ坏玫?,他的心情相當復雜,“我還不至于這么饑不擇食?!?/br> 江子蹇說:“我明白,和吳舜在一起是沒有未來的。” 天和答道:“不是有沒有未來的問題,我希望所有的感情,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都純粹一點吧?!?/br> 江子蹇想了想,同意了天和的看法,這不就是江子蹇自己最近正在追尋的么? “當個堂吉訶德。”江子蹇說。 “是的?!碧旌托α似饋?,眉眼間帶著明亮的光芒,“雖敗猶榮。” 天和抬起手,與江子蹇擊掌。 手機振動數(shù)下,屏幕暗了下去。 天和:“普羅,你擅自掛我的電話?” 普羅:“你正忙著和朋友擊掌呢?!?/br> 天和:“……” 江子蹇說:“你的ai似乎挺有趣,給我也裝一個唄?!?/br> “普羅米修斯的精神有點錯亂,”天和說,“還在調(diào)試,我正想把他刪了?!?/br> 普羅:“我的精神很正常?!?/br> 江子蹇拿起手機,看見來電是“吳舜”,與天和對視,短短尋思數(shù)秒,按了下免提,熱情洋溢地笑道:“嗨!阿舜!我是一輝!” “滾。”那邊吳舜的聲音帶著笑意,說,“讓天和接電話。” “我在?!碧旌驼f。 吳舜:“告訴你一個好消息?!?/br> 天和忽然就有點不祥的預感。 翌日午后,青松資本,總經(jīng)理辦公室。 佟凱道:“關(guān)越,你能不能給我出個主意?” 關(guān)越正在讀自己投的某家公司的第三季度財報,眉眼間顯露出不易察覺的殺氣。 佟凱說:“他要來足浴城!我的天啊!我是給他攤牌還是現(xiàn)在就去練習下按腳?” 關(guān)越頭也不抬,拉開抽屜,抽出另一份資料,扔給佟凱。 佟凱:“這是什么?足浴城是我們公司一個小meimei家里開的……她說可以陪我演戲,但萬一他隔三岔五地來找我怎么辦?” 關(guān)越今天顯得相當忙碌而焦慮,隨手把一張票據(jù)撕了,不耐煩地看表,似乎在等什么。佟凱把資料放在一旁,說:“你在等誰?” 關(guān)越抬眼一瞥佟凱,說:“當演員要敬業(yè),還沒到謝幕的時候?!?/br> 佟凱一手覆在額頭上,關(guān)越思考片刻,握著手,兩手放在辦公桌上,眉頭深鎖。佟凱觀察關(guān)越,說:“又崩盤了?” 關(guān)越:“?”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急促的敲門聲,總助喊道:“老板!您訂的貨到了!” 關(guān)越馬上按遙控鍵,辦公室的門打開,兩名助理拖進來一個巨大的木箱子。 佟凱:“……” 關(guān)越從看到木箱子的一刻起就不焦慮了,起身,表情明顯地松了口氣,手指點點木箱,助理們會意,用錘子起開箱蓋,里面墊著一層又一層的泡沫。佟凱嘴角抽搐,上前看了一眼,財務長親自過來,取出一個快有一米五長的包著氣泡袋的紙盒。 “皇家方舟號?!辟P看那紙盒,說,“大不列顛航空母艦,關(guān)越你想做什么?” 一個小時后,關(guān)越的辦公室里多了一張四米乘兩米的會議桌,佟凱坐在一旁,外頭進來一群經(jīng)理,各拿一張零件示意圖,對照著標記零件。 佟凱:“……” 財務長朝佟凱說:“這個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全愛爾蘭最后一件了?!?/br> 佟凱說:“不,我的意思是,這是有什么特別的含義么?我知道有些老板很迷信,會在辦公室里擺個關(guān)公……航母對關(guān)公,字面上倒是挺合理,可是這又是什么意思?保佑不沉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