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當天中午,馬里奧一邊吃著天和的午餐,一邊把剛得到鉑金包、滿心歡喜的前臺妹子大罵了一頓。 天和被佟凱帶到桂林米粉店里,最里頭,上次那張他們仨坐過的位置上擱了個純銀的小立牌:“留座,諾林事務所”,客人看見那個銀牌子,便都識趣地不來坐了,惹誰也不想去惹諾林的。 天和:“還真的不用排隊?!?/br> 佟凱:“嗯,我把這家米粉店買下來了?!?/br> 天和雙手各持一根筷子豎在桌上,感覺到一種久違的、簡單的小快樂:“不過總會吃膩的?!?/br> 佟凱:“下周我給你買那家鰻魚飯,味道也很不錯?!?/br> 別人的“我給你買那家”意思是“買那家的外賣”,而佟凱的“買那家”則是正兒八經(jīng)地把整家店買下來,只是為了不用站著排隊。 “……你快幫我回他幾句,我打算這周找他,去他的酒店里搞個突然襲擊……他現(xiàn)在升職了,當門童隊長了?!?/br> 天和嚇了一跳,說:“不要這樣,你聽我的,坦誠是戀愛里最重要的一點。為什么不坦誠點呢?” “唔……”佟凱正細細咀嚼江子蹇發(fā)來的每個微信自帶表情背后的含義,江子蹇顯得有點冷淡,佟凱稍覺沮喪,當初是他拒絕了江子蹇繼續(xù)談下去的提議,現(xiàn)在又按捺不住想找他,簡直相當糾結。 “我覺得他很喜歡你,”天和鼓勵道,“去試試看吧?!?/br> 佟凱懷疑地說:“怎么看出來的?” 天和一本正經(jīng)地開始給他解讀每個表情背后的含義,佟凱說:“那你幫我編一個不會被他拒絕的理由?!?/br> 天和道:“誠實一點,坦誠,巴爾扎克。”說著天和拿過佟凱的手機,把上方彈出來的那條“霸道總裁闊綽出手,一次購十二個愛馬仕鉑金包任人挑” 的新聞推送給滑走,在聊天框里輸入:【我想和你認真談談?!?/br> “他要找時間來我的酒店,咋辦?” 晚飯時,江子蹇坐在天和家的飯桌前,管家小周跟了過來,在旁幫他拆螃蟹。天和家里傭人幾乎全遣散了,剩個方姨,方姨自然無法同時伺候他們倆。 天和笑道:“還不是你自找的?我就說不想去你的足浴城?!?/br> 江子蹇說:“這下我得去扮門童了?!?/br> 天和伸長脖子,見江子蹇還在斟酌怎么回佟凱的消息,江子蹇便把手機給他看。 天和:“你沒回他?” 江子蹇的聊天記錄還停在“我想和你認真談談”上,把手機遞給天和,說:“怎么回?你幫我?” “不了不了。”天和忙謙讓道。 江子蹇:“來吧,你比我有經(jīng)驗。” 天和:“我哪有什么經(jīng)驗?!你才有吧?!?/br> 江子蹇:“關越分手了還對你死心塌地的,十二個鉑金包送到青松讓你挑,今天新聞都出來了。可是你為什么看上女包了?不行,明天我要讓碧桂園送一箱房產(chǎn)證去你公司……” 天和:“千萬不要!你誤會了,子蹇……” “快!”江子蹇說,“否則不和你好了?!?/br> 天和只得擦擦手,無奈接過手機,給佟凱回了句: 【除了戀愛,我們已經(jīng)沒什么好談的了?!?/br> “真浪漫。”方姨點評道,“小天是個很會說情話的人?!?/br> 小周笑道:“長得還這么好看,上次是誰說的來著?聞家三兄弟……” 方姨說:“人生最美好的事,是在聞家三兄弟里,找老大結婚,找老二當一輩子的好朋友,找老三談一場完美的戀愛?!?/br> 兩名管家對天和的浪漫小情話一致認可。 普羅:“容我冒昧地問一句,你為什么要自己和自己聊天?!?/br> 天和:“……” 對啊,這條消息不是我發(fā)出來的嗎?天和嘴角抽搐。 江子蹇:“?。?!” 江子蹇手忙腳亂地要撤回,佟凱的消息卻一秒過來了,回了一個羞澀的表情。 “啊——”江子蹇一手覆額,抓狂地大喊道,“天和!你坑我!” 天和:“去吧,去追尋你的愛情,不要后悔?!?/br> 江子蹇沉默片刻:“我不管了,你得陪我扮門童。堂吉訶德現(xiàn)在迫切需要桑丘的協(xié)助?!?/br> 天和:“我出過場的,你到底在想什么?” 江子蹇自己也覺得說不通,足浴店的客人突然變了同事,太奇怪了,天和靈機一動,從蕓蕓眾生中找了個墊背的替死鬼:“有一個最佳人選?!?/br> 江子蹇腦袋上燈泡“叮”地一亮。 第24章 上班的感覺很不錯,天和心想,偶爾接觸下同事們,有種活在佟凱最愛的巴爾扎克作品《人間喜劇》里的感覺,而在他們的眼里,自己也是這場人間喜劇的一部分。時間過得飛快,樓下的行道樹仿佛一夜間葉子全部變黃,再一夜間悉數(shù)凋零在風里飛舞。 普羅的核心模塊升級進度已經(jīng)達到20%,分析系統(tǒng)也已逐漸確立。 現(xiàn)在就差最后的算法了,天和被那存在于想象中的算法折磨了很久,這些算法就像懸浮在霧氣中,看不見摸不著,闖進那片領域后,又總感覺無處不在,甚至就在身邊。 他抽空參與了幾次上海quant的聯(lián)誼牌會,發(fā)現(xiàn)大伙兒也一樣,對此如饑似渴。 “五個引導公式?”一名quant說,“只要有一個,你就爽歪了,五個?做夢比較快?!?/br> 天和:“改進呢?” “很難?!眖uant們紛紛道,“除非有學金融的大牛愿意幫你,這群人要么在當高管,要么就不在國內,有這本事的人,不會來當咨詢師?!?/br> 天和十分無奈,只能寄希望于為普羅升級的過程里,能找到突如其來的靈感。 “我建議你找關越,”普羅說,“解決這個問題的概率高達90%?!?/br> 天和有段時間確實很猶豫,他甚至給關越寫了一封信,希望他能抽個時間。 收件人是關越,內容只有一句:我想找你談談。 但這封信一直存在郵箱里,沒有發(fā)出去。 時間進入十一月下旬,新系統(tǒng)的基礎搭建異常順利,已經(jīng)達到了“驚人的”65%,而且越來越快,在元旦前完成,想必不會有太大問題。 關越?jīng)]給他開一分錢薪水,遲到與曠工也不扣錢,其實對天和來說,在家干活和在公司干活是一樣的,方姨卻堅持讓天和來上班,因為只有這樣,天和才會被強行調整作息,不會連續(xù)工作七十二小時再睡上一天一夜。 霸道總裁聞天和與十二個鉑金包的傳說,成為了青松資本連著近兩個月的熱門話題榜top1。大家開始抱著美好的期待,希望什么時候天和生出撒錢的念頭,能再為他們叫一次店員上門,畢竟許多男生也想給女朋友買包包。 佟凱得知后,卻說:“我知道了!這種行為叫‘團購’!對吧?馬里奧,幫我收下錢,放著我來,大家別再麻煩我的感情顧問了!” 第二天,佟凱如法炮制,讓店員送來了二十四個鉑金包。 全公司:“………………” 包的盛宴在禮拜二午休時間舉行,這個神經(jīng)病行為被關越看見了,于是又一周后的禮拜二。 關越讓愛馬仕送來了三十六個鉑金包。 “福利?!标P越擲地有聲地說道。 “用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數(shù)量堆疊游戲來進行攀比,你們倆這是有病嗎?”天和看見沙發(fā)背上、沙發(fā)下的包,地毯上還放了一整排,終于忍無可忍,心想這真是太惡俗了。 最近佟凱突然就忙得脫不開身,午休時間,天和從一堆代碼里掙脫出來,吁了口氣,望向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面前的關越。 “今天沒有給你帶飯。”天和說,“佟凱飛去印度打一個侵權官司,這兩天也不過來?!?/br> 關越最近中午時常出去,天和總摸不清楚每天要讓方姨準備幾份午飯,聽同事們議論,關越似乎每周會隨機抽時間,去和相親對象一起吃飯,有人還在江邊的高級餐廳里看見了他們,但只是一次,關越便換了地方。 “我讓他去的?!标P越看了眼表,再看天和。 天和知道他的意思,他們一起生活了七年,這個動作再明顯不過,關越想說“該出門了”。天和便起身跟著關越出去。 普羅:“我猜測他有重要的事情想找你?!?/br> 天和側頭看關越,關越為他按了電梯。 “戀愛進展順利嗎?”天和說。 關越沉默。 天和道:“聽同事們八卦,你經(jīng)常找她出去吃飯,很漂亮的女孩?!?/br> 關越?jīng)]說話,兩人進了電梯,滿電梯人保持了沉默,不時掃視他倆。換完電梯,離開大廈,關越帶著天和進了另一間大廈,上了41層,那是家日料餐廳,外面坐滿了中午等位的人。 門迎把兩人帶了進去,包間里放了一塊純金的小立牌:“留座,青松資本”。 天和:“你把鰻魚飯買下來了?” 關越與天和脫了鞋,關越脫下西服,接過天和的運動外套掛好,兩人在包間里坐著。 天和總有點不祥的預感,直到關越道:“想談什么?” 天和:“?。?!” 普羅:“有一天晚上九點,你屏幕沒關,趴在桌上睡覺,沒有發(fā)出去的信,被他看見了?!?/br> 天和說:“沒有發(fā)出去的信,就像沒有說出口的話,不生效?!?/br> 關越注視天和,良久不語。 天和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向關越求助,但信既然已經(jīng)被他看到了,改口也沒用,何況距離一月一日,只剩下不到一個月。 他沉默片刻,最后說:“是的,現(xiàn)在咱們在一條船上,我確實想向你求助,技術相關。” 鰻魚飯上來了,天和的那份加了芝士。 “說吧。”關越冷淡答道。 關越不懂計算機與程序,天和只得拿過一張紙巾,找服務生借來筆,朝他解釋自己遇見的技術難題,關越則沉默地聽著,臉色一直不好看。 “我不想耽誤你的時間。”天和說,“但寫出流程的目的是想朝你先解釋清楚……” 天和攤開紙巾,用圓珠筆劃了幾下,把字寫得更小,否則這幾張紙巾寫不下。 當初關越在學習高等數(shù)論時也十分頭疼,雖然天和并沒有搞清楚為什么一個ppe的碩士生會這么想不開,跑去學數(shù)論。但這困擾與日俱增,到得去佛羅倫薩散心時,天和便在一家陽光燦爛的咖啡館前,臨街的小圓桌上,扯來幾張紙巾,用一支圓珠筆,給關越耐心地講解了一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成功地幫助關越完成了這門學科的疑難解答。 天和低頭看紙巾,寫了四大張,再拼一起,關越卻沒有低頭,注視著天和的眉眼。 天和把整個系統(tǒng)大框架、計算邏輯等等,用他概念里的“最簡潔”方式朝關越解釋一次,兩腳則在餐桌下,下意識地踩在關越的腳背上。 天和今天穿著運動服白襪,關越則是西服黑襪,日料店里,天和不知不覺地就像從前一樣,輕輕地踩著他的腳背,像在倫敦家中的人工花園里,用這種再熟悉不過的親昵方式,埋頭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