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越也禮貌地答道：“那就過季了。”

    天和笑道：“動作快一點，說不定還趕得及。困了，回家睡覺去，謝謝你請我吃晚飯，下次見。”

    江家的勞斯萊斯與關(guān)越的一輛林肯同時停在酒店門口，兩名司機也都在車外站得筆直地等著。

    “節(jié)后見，領(lǐng)導(dǎo)節(jié)日快樂?！碧旌蜕狭藙谒谷R斯。

    “節(jié)日快樂?！标P(guān)越答道，并把袋子與天和的風(fēng)衣交給司機。

    天和在車里朝關(guān)越揮手，透過車窗看見關(guān)越始終站在酒店大門外，及至車馳遠，關(guān)越依舊這么站著。

    關(guān)越有時候挺像那只成天發(fā)呆的小田——天和心想。

    “我記得你不喜歡逛店?！逼樟_在耳機里說。

    “是的?！碧旌屯蜍囃獾钠桨惨?，車水馬龍與繁燈初上里，響著唱詩班的樂曲。

    “只是看別人逛得挺高興的，突然也想學(xué)下他們?！?/br>
    關(guān)越在酒店門口站了一會兒，司徒靜走了出來，也在等車。

    司徒靜：“回去怎么交代？”

    關(guān)越：“不是與前任復(fù)合了？”

    司徒靜：“你？還是我？”

    關(guān)越意味深長地看了司徒靜一眼，吳舜把車開了過來，司徒靜便上了吳舜的車，關(guān)越則轉(zhuǎn)身離開。

    六天后，公歷年前夜，十一點。

    普羅：“我以為你會留在家跨年?！?/br>
    天和按了指紋，走進青松資本，元旦前，公司空空蕩蕩，燈依舊開著。

    天和：“只有咱倆的話，我想在哪里并沒有太大區(qū)別。”

    普羅：“你大可不必拒絕江子蹇的跨年邀請，只要稍微小心一點，不會害他們露餡?！?/br>
    天和笑道：“是的，但我不喜歡拍三人拖，還是把獨處的時間留給他倆吧，說不定過了今夜他們成了呢？”

    他在辦公桌上放下電腦，接入硅谷那邊的聯(lián)系方式。

    “而且我想在第一時間知道評估結(jié)果。”天和說，“他們會把郵件在今晚四點左右發(fā)過來。”

    這是這座城市一年里唯一的一個不眠之夜，從匯豐的高樓望出去，寬大的江邊步行環(huán)道上擠滿了人，全是前來跨年的情侶。

    天和拿著咖啡，站在飲水機后的落地窗前，望向墻外。一條大江隔開了南北兩灘，繁燈璀璨，鐘樓籠罩著射燈的強光，眾多林立的大廈外墻亮起了廣告牌與燈火。

    “你說大家這個晚上，都在做什么呢？”天和說。

    普羅答道：“子蹇與佟凱在人群里跨年，吳舜在參與元旦團拜會，天岳也許在南美或中美洲……”

    天和接口道：“大哥也不知道怎么樣了，也許在和研究員們聯(lián)誼？”

    江中馳過輪船，船上升起焰火，怦然綻放，照亮了夜空。

    “漢堡現(xiàn)在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天和說，“mama應(yīng)該正在檢查管家與廚師們準備的新年晚飯?！?/br>
    普羅：“需要給她打個電話么？”

    天和喃喃道：“不，不要打擾她平靜的生活。”

    天和安靜地站在落地窗前，十一點四十五，眾多輪船馳來，停在江心。

    “爸爸，”天和輕輕地說，“你還好嗎？”

    跨年的倒數(shù)將要開始，盛大的煙花匯演在即。

    普羅：“聽點什么？歡樂頌？這個時候，我可以為你把燈關(guān)了?！?/br>
    “謝謝你，普羅?！碧旌妥陲嬎畽C一側(cè)的吧臺前，望向遠處的江景，眾多江灘上的年輕人迎著凜冽的寒風(fēng)，擁到圍欄前，望向江中。

    十一點五十，整層樓的燈光全部熄滅了，落地窗外的夜景尤其明亮。

    但就在這時候，公司另一邊，ceo辦公室門發(fā)出聲響，關(guān)越從里面走了出來，經(jīng)過一排排座位，來到天和身后。

    天和：“你居然……這個時候在公司？我只是想看煙花……”

    關(guān)越擺手，示意沒關(guān)系，與天和一起坐到吧臺前。

    “沒在家陪方姨?！标P(guān)越沉聲道。

    天和：“她和小姐妹們?nèi)タ床糖俚目缒暄莩隽??！?/br>
    關(guān)越：“子蹇呢？”

    天和相當意外：“不去當他與佟凱的燈泡了，我真沒想到你會在?！?/br>
    關(guān)越?jīng)]說話，倒了兩杯龍舌蘭，加上冰塊，放在吧臺上。

    關(guān)越說：“與你分開后，每一年的最后一天，我都會獨自坐在公司里，梳理過去的這一年，自己做過的所有決策?！?/br>
    天和與關(guān)越并肩坐著，落地窗外，江那一邊的大廈上所有廣告全部消失了，變幻為數(shù)字“10”，開始倒數(shù)。

    “九！”遠方傳來瘋狂的大喊。

    天和透過玻璃，注視著自己與關(guān)越的倒影。

    “八！七！”

    哨聲響起，天和笑了起來，關(guān)越抬起一手，輕輕地搭在天和的肩膀上。

    天和沒有側(cè)到他懷里去，始終看著遠方的景色。

    “三、二、一。”天和隨著呼聲倒數(shù)，淡然道：“不知不覺，又一年了?！?/br>
    “happy new year——！”匯豐大廈外傳來震天的歡呼，焰火從江心一字排開的輪船中升起，驚天動地，照亮了夜幕。

    “新年快樂?！标P(guān)越擁抱了天和，天和也順勢輕輕地抱了下他，兩人只是簡單一抱，便就此分開。

    “新年快樂，普羅?！?/br>
    “新年快樂。”普羅答道，“第四季度的服務(wù)器租賃費用又要結(jié)算了。”

    “噢能不能不要提這個！”天和郁悶地說。

    關(guān)越不解地看著天和，天和說：“給你介紹我的一個朋友，他叫普羅米修斯，是我的人工智能助手?！?/br>
    普羅：“這可不好，天和?！?/br>
    天和望向電腦，說：“普羅，朝關(guān)越說兩句？”

    電腦音響里，傳來siri的男聲：“關(guān)越，你好，很高興認識你?！?/br>
    天和：“我不想聽見這個聲音，普羅，你好歹把聲線換成休杰克曼?！?/br>
    普羅用刻板的男聲說：“休杰克曼不會說中文，有什么能幫助你的？”

    關(guān)越說：“說個笑話?！?/br>
    普羅：“我不會說笑話?！?/br>
    天和一手覆額，朝關(guān)越解釋道：“它其實很聰明，普羅，你還在破解五角大樓的后臺嗎？”

    普羅：“還需要233年四個月又十七天……”

    關(guān)越：“1月4日a股開盤預(yù)測。”

    普羅：“大盤看漲，藍籌股領(lǐng)漲，其中煤炭、鋼鐵、重工業(yè)三大板塊受歐洲進出口貿(mào)易達成協(xié)議影響，將有較大漲幅……”

    關(guān)越評價道：“不錯?！崩^而離開吧臺，回往辦公室。天和說：“普羅，你太狡猾了。”

    普羅：“他一定會嫉妒我的，如果你還想我活著的話，請務(wù)必不要讓他將我當作競爭對手?！?/br>
    “好吧?！碧旌蜔o奈道，“我只是覺得總戴著耳機太奇怪了，與其被他懷疑，不如先告訴他你的存在?！?/br>
    普羅：“這樣他就不會再對我產(chǎn)生疑心了。我能理解，這對消弭你們的隔閡、促成你們重新相愛有很大的好處?！?/br>
    天和：“我并沒有這么想，不要胡亂推測……”

    普羅：“他回來了?！?/br>
    天和便停下交談，見關(guān)越拿著一個文件夾過來，攤在吧臺上。

    “把燈打開。”關(guān)越說，“普羅米修斯，我知道你能控制燈光?！?/br>
    辦公室的燈剎那又全亮了。

    關(guān)越：“接下來，有沒有人宣布為我的燒水壺負責(zé)？”

    天和：“呃……”

    天和心想什么都瞞不過他，關(guān)越卻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天和一眼，沒有再追究，坐到吧臺前，繼續(xù)喝他的龍舌蘭。

    天和翻開文件夾，上面是他的破產(chǎn)擔保合同。

    關(guān)越顯然沒有對普羅起太大疑心，只將它當成了一個普通的智能程序，頂多比siri智能了那么一點點，但目前看來是智能還是智障，實在不太好說。

    “普羅，請為我比對一下合同條款?！碧旌驼f。

    普羅：“在合同問題上，我建議你咨詢律師?！?/br>
    關(guān)越看了眼天和，天和合上文件夾，想了想，說：“評估結(jié)果還沒出來呢?！?/br>
    關(guān)越看了眼表，意思很清楚了：還有兩個小時。

    天和說：“你就這么相信我？”

    關(guān)越出神地看著大廈外，沒有回答。

    天和又攤開合同，戴上耳機，普羅的聲音轉(zhuǎn)到耳機里，解釋道：“這份是三個月前，佟凱提前與白律師溝通好并修改完整的合同?！?/br>
    天和明白了，兩份合同是在三個月前就一起做好的，只是關(guān)越到了今晚才把它拿出來。

    “我想問個問題，”天和說，“你就不怕我簽完了，評估沒通過，沒法向總公司交代嗎？”

    關(guān)越把酒喝完，稍稍抬頭，他的側(cè)臉，喉結(jié)、脖頸、耳廓，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近乎完美的輪廓，他的頭發(fā)修得更短以后顯得很精神，深邃的眼神望向江邊。

    “這是對我專業(yè)水平的侮辱?！标P(guān)越沉聲道，“也是對你的侮辱。”

    天和耐心地一頁一頁翻看合同，關(guān)越就這么坐著。

    普羅：“天和，距離評估結(jié)果還有半小時?！?/br>
    關(guān)越忽然說：“答應(yīng)得太早，似乎有點虧。不過我不會反悔的，一言九鼎，這個道理，大家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