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

    “今天我跟人打架了?！瘪樔A悶悶不樂?！斑€——”

    “什么！”李實唬了一跳，一翻身換成跪坐的姿勢，大手直接往他身上摸，“跟誰打了？傷哪兒了？”

    “誒誒誒，你干嘛？”駱華連忙往后躲，“我沒受傷?！?/br>
    “沒受傷你躲什么，讓我看看?！崩顚嵗渲?，不顧他反對直接把他按趴下。

    駱華四肢撲騰：“真沒事，你快放開我。”

    李實揪住他的衣襟往下扯，駱華發(fā)誓自己聽到了布帛被撕裂的輕響。

    “李石頭！你要是撕爛我衣服你今晚就別想吃飯??！”

    李實手一頓，連忙放輕動作。

    好不容易扯下駱華的衣衫，李實就被眼前白花花的背晃得心神一蕩，然后才看到上面幾塊青紫。

    他神情愈發(fā)冷冽，小心翼翼撫上去：“疼嗎？”

    “疼個屁！”駱華拍了兩下床板，“哪個男人沒打過幾回架的。這點小痛算什么?？旆砰_我?！?/br>
    這些個流氓地痞，不過是仗勢欺人，壓根就沒學過啥功夫，打起來就跟常人打架沒啥兩樣，能疼到哪里去。還不如上回跟著鄒榮祥的兩個下人打得狠呢。

    李實看他確實不像疼的樣子，手下略微用力。

    “哎喲哎呦！你干什么?。俊瘪樔A又撲騰起來。

    李實拉著他起來：“你不是說不疼嗎？我看看而已?！?/br>
    “就你這手勁，沒事也得有事?！瘪樔A白了他一眼，快手拉起衣衫準備穿上。兩個人在床上，他還被脫了衣服，感覺怪怪的。

    李實按住他，順著衣領(lǐng)往下推：“我還沒看看前邊呢?！?/br>
    駱華大窘，揮開他的手三兩下穿好：“我說了沒事還看什么看，前邊后邊不都一個樣的嗎？”

    李實心底遺憾，面上卻一本正經(jīng)：“好了，既然沒事，說說為什么打架吧?！?/br>
    原以為只是做個小買賣沒啥問題，他才不跟著去的，誰知竟然還真出事了。

    他得看看是什么人敢打他媳婦兒。

    一提起這茬，駱華頓時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下腦袋。

    他挨著李實坐下來，重新抱住膝蓋，再次問道：“你說我是不是很沖動？”

    “何出此言？”李實跟著盤腿坐下。

    “今天有流氓地痞來找我們討要保護費，我不愿意交錢，還氣不過頂撞了他們，就挨了打，結(jié)果連累我哥。”駱華咬牙，“我哥第一時間把我推開來著，是我氣不過又沖上去了。”才又挨了幾下。

    李實眼底閃過殺意：“流氓地痞？”

    “嗯。我們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交了攤位賃錢的?！瘪樔A解釋，“那倆人過來就直言說要收保護費，還說看他們心情、十天半月收一次。不是地痞是啥。”

    “就兩人？”

    “嗯，領(lǐng)頭的我還記得，叫什么、什么王大虎的，確實也長得挺壯挺嚇唬人的，可是打起來也就是個花架子。他們還大言不慚說官府不會管！”駱華忿忿。

    “是嗎？”李實語氣淡淡。

    駱華背上莫名一涼。他摸了摸手臂，有些奇怪：“這是起風了？”

    李實連忙收斂起一身的殺意：“然后呢？”

    駱華腦袋一耷拉：“然后我哥就攔著我不讓我繼續(xù)犟……再然后他就服軟給錢了?！彼魫灅O了，“足足四十文錢呢！能買多少雞蛋啊?！?/br>
    駱華說著說著，自己眼眶就紅了：“我前兒生病，阿娘見天的給我弄雞蛋吃，已經(jīng)被伯娘罵了不少。后來分家了，分到的雞蛋，能孵的留著，其余全讓給我吃。后面幾天還是我看不過去，搶了廚房的活兒，把雞蛋弄給大家吃，才好一些?！边@么好的家人……

    李實摸摸他的腦袋。

    駱華吸吸鼻子繼續(xù)往下說：“就這樣都把雞蛋吃完了。要不是你偶爾給他們送點rou，他們得素成什么樣啊……”天天湯水素食，連點油星子都嘗不到是什么滋味，他穿越過來不過兩三個月，就已經(jīng)感受頗深，“原本今天只需要交三十文，被我一鬧，就變成四十文了。我現(xiàn)在想想，就覺得對不起他們。”

    李實無言。

    “行事不過腦子?！瘪樔A沮喪，“一遇上事兒就忍不住嘴巴跟拳頭。這倆月我都打了兩回架了。”

    李實問他：“那你覺得你占理嗎？”

    “占理又如何？人微言輕，拳頭也不如別人大，怎么好意思往前沖呢？一時意氣，還連累家人?！瘪樔A自嘲一笑，“其實我跟駱富貴兩兄弟有啥差別，盡顧著圖自己稱心。枉我還自詡有責任心?！?/br>
    李實沉吟片刻：“你讀過史書嗎？”

    “??？”駱華茫然點頭。

    “你很好。”李實神情認真，“縱觀歷史，朝代更迭，民不聊生的年代多了去。多少人站出來，舍生忘死為百姓請命。若無這些人，就沒有歷史上的那些繁榮安穩(wěn)，也沒有今日的你我。這些人都是讓人欽佩的?！彼蕾p這樣無畏的性子。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

    “你把我拉的太高了吧？”駱華苦笑，“我只是一個小老百姓，我連自己都顧不上呢，哪里能跟歷史上為民請命的人相比較?！?/br>
    “道理是一樣的道理。”李實不以為然。說著，他伸手掰過駱華的下巴，盯著他的眼睛。

    倆人近得呼吸交融。

    駱華結(jié)結(jié)巴巴：“干、干嘛？”

    第45章

    “小花, 你覺得自己的品性有問題？”李實神情嚴肅。

    這動作，太曖昧了啊！

    被捏著下巴的駱華有些心慌：“怎、怎么會？”他舔了舔唇瓣, 頭往后仰，略微拉開倆人距離?！拔揖鸵涣济?。你問這干嘛？”

    “既然你覺著自己的品性沒問題, 那就由著性子來?！崩顚嶋[在光線后的眼睛緊緊盯著他潤澤的唇。

    這話說的！

    駱華揮開他的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由著性子來？說得倒是輕松, 給大家招禍了咋辦？我現(xiàn)在還在擔心那個鄒榮祥來找麻煩呢?！?/br>
    “鄒榮祥暫且不管。你如此糾結(jié), 究竟是在擔心什么？”

    駱華一怔，低頭沉思片刻, 慢慢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想賺錢, 賺多多的錢。住干凈溫暖的房子，有自己的田地果園，讓自己和家人衣食無憂?？墒? 要賺錢勢必要去縣城里、去人多的地方，要與人打交道。而人多的地方，必然就有是非。我……”他苦笑，“我似乎把人想得太美好，把事情看得太過黑白分明了。眾人習以為常的小事，在我這里卻偏偏無法忍受。”

    “即便我留在村里安安分分種田, 也有可能遇上各種事情各種人……我所受的教——咳, 我的觀念, 讓我看不慣很多事情，也做不到隨波逐流。我并不是要做什么，我只是因為不能做什么而難受。就如同今兒被收保護費、被打, 為什么沒有人跳出來管管？為什么官府不作為？為什么混混能有恃無恐？”

    李實伸開長腿，另一腿支起，手搭上去，側(cè)著臉靜靜聽他說話。

    “過剛易折，我覺得自己就是那種過剛的，早晚要被折了?！瘪樔A頹然，自嘲般說了句，“沒有文人的學識，我倒學起文人的風骨了。”

    李實搖頭：“你這性子啊……”

    “怎樣？是不是過于挑剔刻?。俊瘪樔A回頭看他，“我嘴毒，看不慣了往往先懟一把。以往學術(shù)辯——跟人斗嘴覺得還挺不錯的，誰知道走出去，這樣的嘴巴盡會惹事?！?/br>
    李實的目光隨著的話語再次掃向他的唇，眼神幽深。

    說來，媳婦這接連兩回說漏嘴了，也不知道他暗地里藏著什么秘密……

    “就我這樣的性子，說好聽了就是事兒多，說得不好聽就是離經(jīng)叛道。不管如何，放在當下，就是個惹禍的，擱在誰家誰倒霉——額。”李實突然靠過來湊到他面前，倆人的鼻尖都差點碰到一起，嚇得他立馬住口。

    “信我嗎？”李實打斷他的話，溫熱的氣息直噴灑到他臉上。側(cè)身對著窗外的光線，他的眉眼一半隱在黑暗中，襯得雙眸深如沉淵。

    不知道為何，駱華突然有點不敢直視他，眼神開始飄忽。

    “這跟信不信你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只是不喜自己給大家惹麻煩，可是不做不說，自己又憋得難受而已?！?/br>
    “信我的話，你做你喜歡的就行，惹不惹麻煩，你都別管?！崩顚嵳Z氣自然，仿佛在跟他聊著今天天氣不錯?！耙磺杏形??！辈还芟眿D有什么秘密、有什么麻煩，他看上的是這個人，旁的都不重要。

    豁！這口氣忒大！

    駱華一巴掌糊在他臉上，把他推開：“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你一個人哪里頂?shù)米∧切└唛T大戶？更別提那些只手遮天的官兒?！?/br>
    這家伙是沒聽懂他的話還是顧左右而言他？李實把駱華的手拉下來，握在手里不放，無語道：“你啊……”

    手被握住，駱華才驚覺兩人靠得太近了。下意識想掙脫，卻沒掙開。他不禁臉上發(fā)燙：“我什么我，我說的不對嗎？你也就是比別人拳頭大一點而已，竟敢在我這里大放厥詞。”

    “小花，我的拳頭比你想象的大多了?！崩顚嵨站o他的手，不讓他掙脫，“這么些日子，我也算是看清楚你的秉性。體貼細致，責任心重，事事為他人考慮，也不愛占他人便宜。對著找茬的人，你也不會忍讓退避，當強則強。我很欣賞?！?/br>
    “咳，哪有你說的那么好……”駱華不好意思。

    李實沒管他的話，繼續(xù)往下說：“你這種性子，讓你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你也做不出來。至于那些個找茬的……你盡可由著性子來，該怎么懟就怎么懟，凡事有我給你扛著?！?/br>
    說一次，駱華還能當他口誤。這又重復了一回……再加上自己的手還被握著……再加上倆人現(xiàn)在曖昧的姿勢……

    他有些慌亂：“扛、扛什么扛，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咱們不——唔！”

    李實在他唇上一沾即走：“我們是結(jié)契者，你是我契君?！标幱跋拢鑵柕奈骞賴烂C而認真?！安槐毓苁赖廊绾?，無需想自己是否離經(jīng)叛道，也不要怕惹麻煩。只要你不把這天捅破了，一切有我?！闭Z氣鏗鏘有力。

    駱華心下大震。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又語無倫次：“什、什么捅破天，你、你以為我是孫猴子嗎……不對、重點不是這個……”他想起剛才那溫熱柔軟的觸感，熱意瞬間從臉上蔓延到脖子下?！霸?、咱們、不是說好了、說好了是假結(jié)契的嗎？”

    “那是之前?，F(xiàn)在我覺著我們挺合適的。干脆我們一起過吧？還省了以后解契的麻煩。你覺得呢？”李實緊盯著他的眼睛，生怕在他眼里看到絲毫厭惡。

    駱華覺得自己臉上都快要冒煙了。他推了推面前的胸膛，可惜壯得跟山似的李實紋絲不動，另一手更是被緊緊攥著不放。

    “你、你放開我，”駱華左顧右盼，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咱們好好說?！?/br>
    “這樣怎么不能好好說了？”李實沒有放開，還變坐為跪，直接半跪在他身前，把他整個人虛虛攏在自己跟墻壁之間?！拔矣X得這樣挺好的，省得你跑了?！?/br>
    駱華再推了他一把：“我跑什么跑，你這樣是要威逼我就范嗎？”

    李實笑了：“何嘗不可？你說假結(jié)契，有證據(jù)嗎？我們可是正兒八經(jīng)拜過天地父母、擺過宴席、登記入縣冊的夫夫。我就是當場辦了你，你也不能拿我怎么辦?！?/br>
    駱華羞惱：“那又如何，是不是真的你我難道不知嗎？再說，什么叫干脆一起過？什么叫省麻煩？這么勉強我還得謝謝你喲！”

    李實挑眉：“我的重點難道不是覺得咱倆挺合適嗎？你逮著那兩句話說事干啥？我就是省得你害羞隨口說的。”他湊近他，“你這是擔心我對你無意，只是為了省麻煩？”

    駱華啪地一下糊住他的臉，推著他的腦袋往后退：“我們現(xiàn)在是在正兒八經(jīng)討論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問題！請不要……”他輕咳兩聲，“顧左右而言他?！?/br>
    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那是啥？不過，這些不重要。

    李實把他這只手也攥入手中：“現(xiàn)在是誰顧左右而言他？我覺著這事兒比較重要。”

    駱華兩手被抓著，甩了幾下都甩不開，惱得不行：“我覺得我這事也很重要，關(guān)系著我以后的日子——”

    “得了吧，你那就是鉆牛角尖了?！崩顚崯o奈打斷他，“你又不起義又不反朝，咋還想這么多呢？誰還沒個看不慣地痞流氓的時候？看不慣就打回去唄。不過是打個架看把你愁的?！?/br>
    駱華立馬瞪大眼：“什么意思！所以你剛才義正言辭一大堆，都是忽悠我的？”

    李實頭疼：“媳婦兒啊，我那只是給你說明最糟糕的結(jié)果。”這既然都說開了，這媳婦兒也能光明真大地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