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不多時,便陸續(xù)有人湊過來邀他們幾人一并玩樂。 卿涯和元熙兩人按捺不住,早早牽著手鉆進人群里跟著眾人左右搖擺,笑瞇了眼。 長孫冥衣喝著酒,對場上的人事漠不關心。 醬油趴在江溫酒身邊,啃著只羊腿。 江溫酒支著宴幾,撐著頭,饒有興致地看著鬧騰騰的眾人,對商青鯉道:“這樣的場景,我還是第一次見。” 商青鯉聽言不知想到什么,竟接了江溫酒的話,道:“我在漠北倒是常見?!?/br> “漠北啊……”江溫酒笑了笑,道:“你何時領我上漠北去走一遭?” 商青鯉偏頭向他看去,慵懶三三兩兩爬在他的眼角眉梢,他艷色的薄唇上沾了幾分酒漬,繁星和火光落在他眸中,熠熠生輝。 在心中糾纏了一天的別扭情緒,忽地煙消云散。 她頷首應道:“待此間事了?!?/br> “好。”江溫酒笑道。 夏日的夜里,吹拂而來的晚風帶著絲絲縷縷的燥意。商青鯉離火堆較遠,仍覺悶熱,自不必提圍著火堆又蹦又跳的卿涯和元熙二人,汗流浹背時跳舞的興頭自然便消了,神情懨懨,坐回了宴幾后。 這樣的歌舞算不得好聽好看,但這樣的氣氛卻著實令人覺得舒服。 在南蜀見多了小橋流水的秀氣雅致,商青鯉不曾料到過還能見到這樣粗獷大氣的一面,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意之感。 暖黃色衫子的少年,便在此時,向商青鯉走了過來。 他遞給商青鯉一只手,掌心平攤,道:“我能邀你共舞么?” 他聲音如淙淙流水,悅耳動聽。 商青鯉一愣。 “呲?!弊谒砼缘慕瓬鼐颇笏榱耸种械谋?。 ☆、四九。初會許平生。 比鵝黃色深上些許的暖黃色衫子穿在少年身上,襯得他膚色白皙。他跟在王應身后到場時,商青鯉只隨意瞥了他一眼,雖不曾仔細打量,也覺是個眉眼俊俏的人。 此時離得近了,商青鯉只稍一抬目,就能看清少年的容貌。 少年生了雙與她相似的桃花眼,形如桃花,眼尾略彎。本該艷色天成的眸底不見瀲滟迷離,反而如山澗一灣清泉。飛眉入鬢,鼻梁秀挺。 他站在宴幾前,微微傾著身子,唇邊笑意和煦如朝陽,平攤在面前的手掌,指腹與虎口處有薄繭。掌心上的青色胎記,月牙形,小小一點,卻尤其顯目。 商青鯉的視線在觸及這抹月牙胎記時,臉色微變。 她愣愣看著眼前的少年,甚至不曾注意到坐在身旁的江溫酒沉著臉捏碎了手上的杯子。 少年見她發(fā)愣,仍笑著,問道:“可以么?” “呵?!苯瓬鼐评湫σ宦?,在一旁接過話道:“不可以?!?/br> 少年唇畔笑意在轉(zhuǎn)頭看向江溫酒時,驀然無蹤,他懶洋洋問道:“你誰?” 江溫酒按捺住心頭的不愉,道:“她……” “可以?!鄙糖圊幓剡^神來,將手擱在少年掌上,看著少年,一字一句道:“那么…我能問問你的姓名么?” “當然?!鄙倌昶^一笑,道:“我悄悄告訴你。”他挑釁似地看了江溫酒一眼,握住商青鯉的手,稍稍一用力,商青鯉便隨著他的力道從宴幾后站了起來。 他牽著商青鯉,一道去了繞著火堆載歌載舞的人群里,被商青鯉無視掉的江溫酒鐵青了臉。 馬場上燃燒的數(shù)堆篝火,像是燒盡了心頭。 江溫酒看著商青鯉與少年的背影,被火炙烤過的一顆心酸酸澀澀,又如同壓了一塊千斤巨石在胸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那雙瀲滟的鳳眸里,生平第一次,添了戾氣。 他見到少年在湊過唇在商青鯉耳畔說了什么,商青鯉忽地笑了。 是江溫酒從未見過的笑。 發(fā)自心底的愉悅,溫柔里還帶著些滿足。 少年說了什么? 商青鯉為什么會親近他? 江溫酒抬手拍碎了宴幾上的酒壺。 趴在他身邊的醬油嚇得豎起了尾巴。 他起身,緩緩向商青鯉走去。 將一切看在眼里的長孫冥衣眼神微動,想伸了手去抓住江溫酒,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很快便收了回來。 元熙用手肘碰了碰卿涯,沖江溫酒一努嘴,道:“他怎么了。” 卿涯嚼著牛rou,含糊不清道:“大概是占有欲和嫉妒心在作祟。”見元熙似懂非懂,她道:“我們看戲就好。” 鬧劇似的,江溫酒與少年大打出手。 兩人出招狠戾,燃燒著的柴禾被他們踢得四處飛濺,馬場上的人頃刻間作鳥獸散。 只剩下幾個好看戲膽子大的,在一旁起哄般拍手叫好。 馬場主人王應是個無酒不歡的好酒之人,一個人自斟自酌也飲了不少酒,早已有了醉意。見有人鬧事,倒也不急,習以為常般讓人去叫了馬場的護衛(wèi)來。 等他帶著護衛(wèi)把鬧事的兩人圍在一起,睜著雙醉眼瞥見其中一人竟是少年時,臉色一變,酒醒了大半。他忙讓護衛(wèi)全部撤退,順帶還勸走了留下看戲的幾人。 直到人都清的差不多了,王應才看了眼坐在宴幾后沒有動的長孫冥衣等人,又瞄了瞄站在火堆旁紋絲不動的商青鯉。后知后覺想到與少年動手的人正是同他們一道的,嘴唇囁嚅了一下,卻沒說什么便搖搖頭也跟著護衛(wèi)離開了。 商青鯉挑著眉梢,看著江溫酒與少年兩人打得難舍難分。微彎的桃花眼,上揚的唇角,使人一眼就能瞧出她心中的愉悅。 兩人沒有停手的意思,她也無意去勸和。 少年側(cè)身避開迎面飛來的一截帶火星的木頭,見江溫酒沉著臉一招比一招狠,縱身跳到商青鯉身后,摟住商青鯉的肩膀,道:“小爺打不過你,不打了?!?/br> 江溫酒冷眼:“把你的手拿開?!?/br> 少年眼中戲謔之色一閃而過,索性將下巴擱在商青鯉肩頭,道:“就不?!?/br> 江溫酒眼神又冷了幾分。 側(cè)眸瞥見商青鯉無動于衷的模樣,只覺心頭的火又旺了些,抬手一掌就向少年的腦袋拍去。 少年勾了勾唇,一笑艷如朝陽。 江溫酒手掌逼近的剎那,商青鯉輕輕一抬手,接下了他這一掌。 鳳眸里神色幾番變幻,江溫酒蹙著眉,不可置信道:“你……” 商青鯉順勢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笑道:“你同他較什么真,他是衛(wèi)瑜。” 所有的不痛快,滿腔的怒火,還有壓在胸口的巨石,都在十指相扣的瞬間煙消云散。江溫酒愣愣看著商青鯉,不自覺緊了緊與她扣在一起的手,眉眼間的風流神·韻蕩然無存,竟有那么兩分呆滯。 衛(wèi)瑜笑了一聲,嘲諷道:“真是個呆子?!?/br> 商青鯉:“……” 這聲“呆子”聽在耳里,江溫酒臉上愣怔之色一斂,移目看著衛(wèi)瑜,想到那晚商青鯉向他說起的那些過往,不由眸色一深,戲謔開口:“喂魚?” 明明是兩個發(fā)音一模一樣的字,但他上揚的尾音卻讓衛(wèi)瑜聽出不同,他一字一頓道:“是衛(wèi)瑜。” “嗯?!苯瓬鼐菩Φ?“喂魚?!?/br> 衛(wèi)瑜:“……” 他們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但因距離有些遠,卿涯和元熙聽不太清楚內(nèi)容,只見到江溫酒又變成了以前那個笑吟吟的模樣,甚至那少年的手仍搭在商青鯉肩上也不見他惱怒。 這一幕顯然出乎卿涯與元熙的預料,兩人面面相覷,擱下手里的酒杯和筷子,好奇地走到幾人身邊。 卿涯和元熙沒聽清楚的話,長孫冥衣卻一字不落全聽進了耳里。 他執(zhí)杯的手一頓,古井無波的眼底,起了漣漪。 衛(wèi)瑜。 南蜀西臨候衛(wèi)淵的侄子。 長孫冥衣的視線從衛(wèi)瑜身上掃過,落在商青鯉身上,抿了抿唇——若這個叫衛(wèi)瑜的少年真的是西臨侯衛(wèi)淵的侄子,那么商青鯉就是…… 看來……商青鯉是不打算隱瞞自己的身份了。 長孫冥衣?lián)P眉。 思及此,他也擱下酒杯,起身跟在了卿涯和元熙身后。 江溫酒見衛(wèi)瑜摟在商青鯉肩上的手沒有松開的意思,盡管心中清楚衛(wèi)瑜的身份,仍覺有些礙眼。握住商青鯉的手,將她整個人向自己懷里一拽。 商青鯉猝不及防,整個人撲進了他的懷里。 衛(wèi)瑜:“……” 他雙手交叉,手掌搭在自己的手臂上,抱胸斜睨了一眼江溫酒,道:“小氣?!?/br> 他說這話時,卿涯和元熙已經(jīng)湊了過來,兩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他數(shù)眼。 衛(wèi)瑜由著她們打量,也學著她們的樣子打量了她們幾眼,見到元熙時樂了,道:“這不是元相家那個傻丫頭么?!?/br> 元熙驚詫地瞪大了眼,顯然是不認識衛(wèi)瑜的,跳起來指著衛(wèi)瑜的鼻子道:“你才傻丫頭!給本姑娘報上名來!” 衛(wèi)瑜笑了笑,道:“就不?!?/br> 元熙:“……” 而后衛(wèi)瑜一偏頭,就見到了緩緩走來的長孫冥衣。 繁星點點,明月朗朗。長孫冥衣眉眼凜冽,如精刀雕刻而成。一身黑衣,身材頎長,遙遙若高山之獨立。 衛(wèi)瑜桃花眼一挑,上前一步攔住長孫冥衣。 長孫冥衣駐足向衛(wèi)瑜看來,道:“有事?” 明明是問句,他聲音卻毫無起伏,冷沉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