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嗯?!鄙糖圊巹e開臉,淡淡道。 眼角眉梢盡是流轉的笑意,江溫酒繞著破云馬走了一圈,抬手拍了拍馬背,破云馬偏頭看了他一眼,忽地一撂蹄子向他踹去。 江溫酒避開它飛揚的馬蹄,笑道:“還挺有趣?!?/br> 一個護衛(wèi)見此忙道:“公子小心,這匹馬性子有些烈,當日踹傷了十來人才順利套上韁繩?!?/br> “公子?”江溫酒垂眼,他身上仍穿著太虛宮的道袍,廣袖垂膝,實在是看不出半分“公子”派頭。 這一年里聽多了別人稱他為道長,突然有人一臉嚴肅喚他公子,真真是不適應。 抬目就見商青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他低低一笑,翻身上馬。 破云馬一聲長嘶,發(fā)狂似地在馬場上奔跑了起來。 袖袍從馬背上垂下,鋪在背上的青絲隨風飛舞著。 商青鯉盯著一人一馬看了會兒,見破云馬始終不能將江溫酒甩下馬背,心知馴服這匹馬對江溫酒來說并非難事,放下心來,又將剩下三匹馬牽了給長孫冥衣幾人。 午膳后眾人套上王應送來的馬鞍準備出發(fā),臨走時商青鯉才想到她忘了給自己挑一匹馬。 還不待她轉身回馬場再去買一匹,江溫酒便摟著她上了馬背。 衛(wèi)瑜也騎馬從馬場里追了出來,嚷著要與他們結伴去雍州。 沒走幾日,花百枝就帶著驚蟄追上了眾人。 他騎著匹一丈青,不肯讓別人騎的驚蟄跟在一旁,見到商青鯉遠遠飛奔而來,四蹄不著地般。 商青鯉上前,驚蟄探頭親昵地蹭了蹭她。 此后每日里早上教元熙練劍的事,江溫酒便交給了花百枝。 一行人不急不緩地趕路,在七月初三抵達雍州。 此時距離元沖七十大壽,還有十天。 ☆、五一。他鄉(xiāng)逢七夕。 “重檐飛峻,麗彩橫空,繁華壯觀都城。” 這一句,是雍州最好的寫照。 高樓倚郭,云邊矗棟,精雕細刻出南國的秀氣雅致,卻又不乏北國的磅礴大氣。 卿涯與往常一樣,在雍州城內尋了家?guī)И毩⒃郝涞目蜅W庀铝苏鹤印?/br> 與路上游山玩水般的從容不同,一到雍州,每個人都變得忙碌。長孫冥衣時常帶著卿涯一消失便是一天,喜歡尾巴一樣跟著長孫冥衣的衛(wèi)瑜也常常不見人影。 江溫酒在接了只鴿子的傳書后,也牽著被他取名為“霜降”的破云馬離開了客棧。 整個院子里,除了商青鯉,便只剩下花百枝和元熙?;ò僦γ咳赵缟辖淘蹙殑?,用了早膳后就興致勃勃去馬廄喂馬,又提水給每一匹馬刷毛,除此之外,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 元熙整日里除了練劍,就是將自己關在房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偷偷摸摸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商青鯉也沒有閑著。 她去城中最好的書閣里買了卷云帛和一塊云水墨,又挑了兩支狼毫,最后還包了些朱砂、石青、藤黃、泥銀粉,便于調墨。 回到客棧,商青鯉從廚房取了只粗陶大碗盛滿清水放到房間內臨窗的長桌上,在桌上鋪上一層羊毛氈子,而后慢慢攤開那卷云帛,研了墨來作畫。 太久沒有握筆,商青鯉執(zhí)筆的手有些發(fā)顫。 她凝神靜心,摒除雜念,許久才落下第一筆。 日子就每日里練武喂馬畫畫中溜走了。 七月初六晚上。 長孫冥衣帶著卿涯回來了,順帶還捎回了一個好消息——有賞金獵人在合州一帶發(fā)現(xiàn)了傅阿骨的行蹤,傳話回來道傅阿骨不日就會到雍州與眾人匯合。 知道傅阿骨無事,商青鯉一直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轉而想到那個跟蹤了她數(shù)日的人,傅阿骨當初追著那人而去,一走就是幾個月,理當有所收獲。 或許等見到傅阿骨,玉落溪傳書之謎,便能窺出些端倪來。 七月初七。 這日卿涯天還未亮便出門去趕早市,買了些新鮮的蔬菜瓜果和rou類,回到客棧就在廚房里忙活開了。 到早膳的時候,卿涯往每間房里送了碗白粥。道是今日午膳要早些擺,所以早膳不能多吃,用這碗白粥填填肚子。 送完粥卿涯便又笑嘻嘻鉆進了廚房里,巳時過半,廚房里就飄出陣陣香味。勾的花百枝和元熙兩人馬廄和房間都呆不住了,一門心思往廚房竄。 卿涯只得打發(fā)了兩人去找小二要張長桌和幾個凳子擺在了院子里,又將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桌子。 等杯碟碗筷擺好,卿涯凈了手,叩開商青鯉和長孫冥衣的房門,請兩人出來用午膳。 元熙坐在桌旁盯著桌上異常豐盛的午膳,詫異道:“涯兒,今天是你生日么?” 卿涯替商青鯉和長孫冥衣盛了飯,笑瞇瞇道:“不是呀?!?/br> “那…是長孫樓主的生日?”元熙瞄了眼長孫冥衣。 “不是呀?!鼻溲囊琅f笑瞇瞇答道。 “咦?”元熙奇道:“那你今日怎么做這么多菜?” 卿涯舉著筷子,用筷尾敲了下元熙的額頭,道:“今天是七夕,過節(jié)當然要吃好的。” “七夕?”元熙揉了揉額頭,恍然大悟道:“對喔…七夕,那晚上我們可以去看花燈!雍州每年花朝節(jié)和七夕都會放花燈,可好看了?!?/br> 原來今日是七夕。 不知……江溫酒此時在哪里? 商青鯉正要去握筷子的手一頓,擱在碗上的筷子被指尖一碰,順著碗沿落到桌子上,又從桌子上向地上滾去。 忽地從旁邊伸出一只手,堪堪在那只筷子墜地前接住了它。 手的主人替商青鯉換了一雙新的筷子,塞進她手里,在她身旁坐下,嘆道:“總算是趕回來了?!?/br> 鳳眸波光瀲滟,顧盼多情。 商青鯉側眼望去,江溫酒囅然而笑。 心頭歡喜。 商青鯉垂下眼瞼,低頭用飯。 坐在江溫酒對面的花百枝,看著江溫酒笑的滿含深意。 午膳用到一半,衛(wèi)瑜也回來了。 用完午膳,卿涯和元熙湊到一起一合計,便嚷著下午要去租畫舫游湖。 于是眾人一道去了西子湖。 小亭連苑,波上飛甍。煙分彩鷁,澄碧無聲。 湖面上游船點點,前弦后管夾歌鐘,才斷又重續(xù)。端的是熱鬧非凡。 卿涯一見此番情景,便迫不及待去租船的地兒挑了艘精致華美的畫舫,又花錢雇了個舟子。 畫舫飛檐翹角,漆柱上雕龍畫鳳,白色的輕紗從檐上垂下,四角上還掛了個紅色的燈籠,長長的穗子在空中迎風飄動。 眾人上得畫舫,卿涯把兩邊的輕紗卷起來一半,便于觀景。而后把她從客棧一路擰來的食盒打開,取出早上做的幾碟糕點擺在了長幾上。 站在畫舫上往外一瞧,見著遠處岸上有人賣酒,又讓舟子把畫舫撐過去,下去買了幾壇酒并一些鹵味上來。 直到一切妥當后,卿涯才吩咐舟子將畫舫往湖中心撐。 憑欄而望,煙波浩渺。 江溫酒抱了一壇酒坐到商青鯉身邊,拍開封泥飲了口,笑吟吟將酒壇遞給商青鯉。 商青鯉接過酒壇,看了他一眼。 他今日罕見的沒有穿太虛宮的道袍,換了身淺青色長衫,淡到極致的青色,似煙似霧般飄渺。仍是廣袖垂膝,兩指寬的銀線鑲邊腰帶束在他腰間。外面罩了件銀色的紗衣,紗衣上有半隱半現(xiàn)的云紋清輝漫漫。 此時他坐在長椅上,背靠著紅色的船柱,手肘支在欄桿上撐著頭,清風徐來,撫過被卷起的輕紗,吹起他的長發(fā)和袖袍,他鳳眸微瞇,眼神似醉非醉。 心如鹿撞。 商青鯉忙垂下眼瞼,抱著酒壇喝了口酒。 不知是什么釀成的酒,入口一路甜進了心里。 “游完湖,我倆自己去看花燈,不與他們一道?!苯瓬鼐茰惖缴糖圊幎系吐暤?。 “好?!鄙糖圊廃c頭,勾唇。 江溫酒笑了笑,又道:“日后你我攜手,把這塵世里山山水水都一一賞遍?!?/br> “好。”商青鯉彎眸。 衛(wèi)瑜把商青鯉與江溫酒含情脈脈的樣子看在眼里,從長幾上端起一碟糕點湊到長孫冥衣身邊,伸手拈了塊糕點喂到長孫冥衣唇邊,道:“長孫,來,咬一口。” 長孫冥衣冷冷瞥了他一眼,手掌一抬。 見他抬手,衛(wèi)瑜忙遠遠跳開,寵溺道:“長孫,小爺不會水,這次就不給你拍了,等下了畫舫,你拍回來便是?!?/br> 長孫冥衣:“……” 畫舫上真正有心思賞景的,只有卿涯、元熙、花百枝三人。三個人湊在一起,吃著鹵味糕點,喝著酒,聽著其它畫舫上傳出的絲竹管弦聲,倒也是愜意十足。 卿涯聽著聽著曲子,便把目光落在了擺在畫舫一角的紅木琴桌上,桌子上放了張瑤琴,是畫舫老板特意備著給租畫舫的客人取樂用的。 卿涯啃完手里的鹵鳳爪,擦了擦手,走到琴桌后坐下,抬手撥了撥琴弦。 “錚——” 高昂的曲調飛濺。 她雙手齊舞,十指不停撥著琴弦,一聲比一聲高昂,一聲比一聲難聽的曲調源源不絕鉆入眾人耳朵。 元熙一臉痛苦,跑過去摁住了卿涯的雙手,苦著臉道:“你快別彈了,我覺得耳朵要裂了?!?/br> 卿涯收了手,訕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