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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郎腰瘦不勝衣在線閱讀 - 第53節(jié)

第53節(jié)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場景,不熟悉的人。

    玉落溪眼神冰冷如刀,像是要將她凌遲。記憶里,玉落溪從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人。

    唯獨(dú)有一天晚上,商青鯉夢到了往事。

    那是剛開春不久發(fā)生的一件事。

    那日玉落溪在府中嚷著要去泡溫泉,玉千絕便遣了婆子和護(hù)衛(wèi)送玉落溪到長安城外的溫泉別院。

    玉落溪興致勃勃拉著商青鯉上了馬車,車夫鞭子一揚(yáng),紅色的駿馬拉著車廂往城外奔去。出了城門,走了約莫一個(gè)時(shí)辰,玉落溪趴在車窗上見到街道上有人捏泥人,一時(shí)興起便叫停了馬車,想要去捏泥人。

    商青鯉頭天晚上陪著玉落溪抄書到很晚,加之隱藏在體內(nèi)還未發(fā)作過的醉生夢死隱隱有了發(fā)作的趨勢,一進(jìn)入搖搖晃晃的車廂就困的睜不開眼,迷迷糊糊間被玉落溪拉著下了車,玉落溪和捏泥人的師傅說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

    后來到了別院里,玉落溪見她精神了,打開寶貝似的捧在手里的盒子,拿出個(gè)泥人送給了她。

    泥人是照著她的樣子捏的,泥人師傅的手藝極好,泥人桃花眼半開半闔,神情慵懶,栩栩如生。

    商青鯉接過泥人,無意間瞥見盒子還有兩個(gè)泥人,一個(gè)捏成了玉落溪的樣子,另外一個(gè)銀衫長發(fā),五官埋在綢布里看不清,但從服飾上看,應(yīng)是個(gè)男子的泥人。

    她心中詫異,便想要伸手拿出來看個(gè)究竟,玉落溪卻寶貝似的不肯給她看。

    她向來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見此自然不會強(qiáng)求。

    用了晚膳后兩人一道去了溫泉池子里,玉落溪揮退丫鬟和婆子,和她一起站在岸上脫衣服。

    商青鯉解下腰帶褪了外衣,藏在懷里的半部聞命和一個(gè)小小的印章忽地掉在了大理石砌成的池岸上。

    似金非金,似鐵非鐵,似玉非玉,薄石片一樣的聞命與大理石面相撞,發(fā)出奇特的聲響,如金玉相擊,又如稚鳳初鳴。

    這聲音似是吸引了玉落溪,她俯身拾起聞命和那枚棋子一樣的印章,翻來覆去看了兩眼。

    看似薄入手卻沉甸甸的聞命光可鑒人,灰撲撲的顏色瞧不出特別之處,小小的印章上刻著看不懂的古字和古怪花紋。

    玉落溪瞧著無趣,將聞命和印章還給商青鯉,好奇道:“杜若,你揣著這些作甚?”

    商青鯉不想欺騙玉落溪,卻也無法說實(shí)話,只得隨口敷衍了過去。

    好在玉落溪也沒有深究的意思,拉著她就入了溫泉池子。

    水汽氤氳中,商青鯉聽得玉落溪喚她道:“杜若杜若,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夢境至此,便結(jié)束了。

    想起這個(gè)夢,或者說是想到那段往事,商青鯉伸手從扣在腰帶上的銀色袋子里摸出棋子一樣的印章來。

    印章被打磨成了棋子的模樣,半透明的黑玉。

    街道兩側(cè)的屋檐下掛著紅色的燈籠,燈光打在印章微微凸起的那一面,似是有華光如水,流淌其上。

    相對平整的另一面,刻著一個(gè)古字“衛(wèi)”,旁邊古怪的花紋其實(shí)是衛(wèi)氏家徽,一朵毫不起眼的半邊蓮。

    這個(gè)印章,是衛(wèi)氏族長的象征。

    早在五歲那年,衛(wèi)湮纏綿病榻時(shí),就把半部聞命和印章一并交到了她手上。

    與商青鯉并肩而行的江溫酒見她拿出了這枚印章,挑眉未語。

    商青鯉看著印章,眸中波光明明滅滅,最終歸于沉寂。她轉(zhuǎn)頭看向江溫酒,欲言又止。

    江溫酒將手搭在她肩上,半摟著她,道:“這一切是否如你心中所想,重陽那日就能見分曉,你莫要想太多?!?/br>
    商青鯉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把印章放回袋子里,黯然道:“希望是我想多了?!?/br>
    “嗯。”江溫酒向商青鯉投去安撫似的一瞥。

    月上中天,兩人才回到客棧,至門口便見客棧的大門已關(guān),有黃色的燭光從門縫里瀉出,江溫酒抬手欲敲門,忽地聽到右側(cè)的街道上傳來急促腳步聲,不由一頓。

    商青鯉站在江溫酒身后,聽到動靜轉(zhuǎn)頭看去,十多個(gè)執(zhí)劍持刀的壯漢擁著一個(gè)白衣人正向這方走來。

    這些人似是不曾料到這個(gè)時(shí)間段街上還有人,迎上商青鯉和江溫酒的目光,齊齊一愣,腳步變得遲緩。

    打頭的白衣人面相陰柔,見到商青鯉時(shí)眸光閃爍了一下,極力裝出平靜的樣子。他肩膀上扛了一個(gè)小男孩,男孩在他懷中不停地扭動著身體。

    不認(rèn)識的人。

    商青鯉緩緩收回目光。

    上了層臺階站到江溫酒身邊,道:“怎么不敲門?”

    江溫酒笑了一下,答道:“這就敲?!?/br>
    白衣人聽見兩人的話,打了個(gè)手勢,一行人加快步伐,與此同時(shí)江溫酒也抬手敲了一下門。

    掌柜或小二許是在打盹,并沒有聽見敲門聲,江溫酒又抬手敲了兩下門。

    抱著小孩的白衣人此時(shí)已快要從商青鯉面前經(jīng)過,商青鯉側(cè)眸看了眼被扛在他肩膀上的孩子,就見那孩子嘴巴一張一合,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漂亮的眼睛里,有淚水在打轉(zhuǎn)。

    商青鯉一愣,扯了下江溫酒的衣袖。

    江溫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愣了下,轉(zhuǎn)頭與她對視了一眼。

    ——去金陵時(shí)在破廟里遇見的那個(gè)叫阿橫的小男孩。

    阿橫扭頭時(shí)見到商青鯉,墨玉似的眸子如沁水中,委委屈屈沖商青鯉張了張嘴。

    商青鯉從他的口型上讀出“救我”兩個(gè)字,揚(yáng)了揚(yáng)眉梢。

    見商青鯉無動于衷,眼看白衣人就要抱著他走遠(yuǎn),阿橫在白衣人懷中扭了扭,張口狠狠咬住白衣人的肩膀,白衣人吃疼,想也不想一巴掌拍在阿橫的屁股上,道:“老實(shí)點(diǎn)?!?/br>
    阿橫強(qiáng)忍著沒有落淚,抬腳亂踹,舉著小拳頭亂砸,氣鼓鼓瞪著商青鯉。

    商青鯉:“……”

    白衣人沒想到一路上還算老實(shí)的阿橫會在此時(shí)突然劇烈掙扎了起來,白天喂的蒙汗藥失效了,還未走出商青鯉的視線范圍,又不敢再強(qiáng)行喂藥,手一抬就欲將阿橫劈暈。

    忽然一道勁風(fēng)掠過頭頂,抬眼商青鯉已攔在他身前,桃花眼冷沉如冰,“孩子留下。”

    ☆、六六。未知巧與拙。

    商青鯉的手已經(jīng)握住了刀柄,隨時(shí)準(zhǔn)備拔刀出鞘。

    出乎她意料的是,白衣人并沒有同她交手的打算,聽言任由阿橫掙脫他的束縛跳到地上。

    白衣人看著阿橫顫著腿走到商青鯉的身后,陰測測笑道:“我們是友非敵,敵人的孩子你也救?”

    他這話一出,商青鯉便感覺到阿橫抓住她衣擺的手一緊,商青鯉蹲下身來扶住阿橫軟綿綿的身子,溫聲安撫道:“莫怕?!?/br>
    她容顏雖清冷,看向他時(shí),眸色卻很是溫和。阿橫抿唇笑了一下,點(diǎn)點(diǎn)頭。

    商青鯉抬手揉了把阿橫有些凌亂的頭發(fā),將他抱起來,冷眼看著白衣人道:“敵人是誰?你又是誰?”

    白衣人張口欲言,話到嘴邊時(shí)眸光一閃,上下打量了商青鯉和已經(jīng)走到商青鯉身旁的江溫酒幾眼,話鋒一轉(zhuǎn)道:“這個(gè)么……你若是想知道,不如我們談個(gè)條件怎么樣?”

    他男生女相,長相陰柔中帶著幾分刻薄,看人的時(shí)候狹長的眼由上至下來回掃過,眸色輕浮。商青鯉被他看的渾身不舒坦,摟著阿橫退后一步,道:“沒興趣?!?/br>
    白衣人又陰測測笑了一下,道:“你難道不想知道那些人讓你去遙山的目的?”

    聽到“遙山”二字,商青鯉臉色略變,她冷笑一聲道:“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談條件?這事你既然知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刀硬。”

    她話音剛落,轉(zhuǎn)身就想要把阿橫扔給江溫酒,卻見江溫酒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道:“一直想對你說,這種事該讓男人來做?!?/br>
    商青鯉眨了下眼,江溫酒已拔劍出鞘,君子意出鞘時(shí)似有龍吟聲響起,顏色暗沉的劍身在空中漾出一道寒芒。

    “你們……”白衣人一驚,剛吐出兩個(gè)字,長劍便已直逼面門,他忙拔刀擋下這一劍,刀刃和劍刃撞擊到一起,火星迸濺而出,精鐵鑄成的刀刃上霎時(shí)有了個(gè)豁口。

    白衣人身后的壯漢們反應(yīng)極快地?fù)]出手上的利刃向江溫酒攻去,江溫酒寬大的袖袍在夜風(fēng)里飛舞,君子意每刺出一劍總有一個(gè)壯漢的武器被挑落。

    眼見奈何不得江溫酒,退到壯漢們身后的白衣人目光越過交手的眾人,落到商青鯉身上。

    恰好商青鯉一直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看過來就挑了下眉。

    白衣人見此冷笑了一聲,嘴巴一張一合,卻不曾發(fā)出聲音,而后從袖子里掏出一個(gè)寸長的竹筒,竹筒有嬰兒手臂粗,他拔下竹筒上的木塞,將竹筒狠狠養(yǎng)江溫酒擲去。

    商青鯉在見到他一張一合的口型時(shí)便已愣住,因?yàn)樗龔乃目谛屠镒x出的意思是——太女殿下,后會有期。

    她眼皮一跳,這個(gè)白衣人究竟是誰?

    愣怔后回過神來就見白衣人將竹筒擲向了江溫酒,商青鯉眸色一變,直覺竹筒里不是什么好東西,也顧不得將懷中的阿橫放下,拔出鴻雁刀飛身躍到江溫酒身旁,抬手一刀劈飛了竹筒。

    “啪?!敝裢埠龅卦诎肟罩斜_。

    煙霧似的白色粉末兜頭落下。

    “咚?!痹具€在與江溫酒交手的壯漢一個(gè)接一個(gè)倒下。

    有毒?!

    商青鯉大驚,轉(zhuǎn)頭就見江溫酒身子一軟,半跪在了地上,阿橫也在她懷中暈了過去。

    好霸道的毒。

    商青鯉白了臉,驚慌喚道:“江溫酒!”

    君子意被他插·進(jìn)了地面,江溫酒勉強(qiáng)靠著君子意撐住身子,聞聲道:“別怕,只是迷藥罷了?!?/br>
    提到嗓子眼的心頃刻間落回胸腔。

    商青鯉回頭看去,白衣人已不見人影。

    大意了。

    她心中暗嘆道。

    商青鯉把鴻雁刀收回鞘中,扶起江溫酒,把他的一條手臂橫在自己肩上,抓住他垂在肩膀上的手,半扶半拖著他往客棧走,走出兩步又倒回去,腳尖抵在君子意的護(hù)手處,抬腳向上一踹,插在地上的君子意立時(shí)向上飛去。

    她一手抱著阿橫,一手抓著江溫酒的手,無論松開哪只手都會有人倒地,只得在君子意飛過她下顎時(shí),偏頭咬住劍刃。

    走到客棧門口時(shí),客棧的門仍緊閉著,她只好抬腳踹了下門。

    她踹門的勁不小,門板連著門框一起抖了抖。小二很快就上前將門打開了,見她橫劍在口,扶著一人抱著一人時(shí)一愣。

    商青鯉冷冷看了眼小二,小二一個(gè)激靈,道:“客官,小的來給你搭把手?!?/br>
    等到順利把江溫酒和阿橫帶回房中,商青鯉關(guān)上房門,長出了一口氣。

    她因?yàn)樯碇凶砩鷫羲赖木壒?,這些年一直服用劇毒,除了醉生夢死外,幾乎百毒不侵。何況又服用了天殺,本就是破蠱解毒的圣物。是以,迷藥對她并無作用。

    替躺在榻上的江溫酒除了鞋襪,又解了外袍,商青鯉扯過榻上的被子搭在他身上,把阿橫也抱到榻上放到了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