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沈棄!” 沈棄的話還未說完,山巔北面通往山腳下的山道上有人沉聲打斷了他的話。 這聲音…… 商青鯉一驚,抬眸望去。 緩步從山道邁入山巔的那人,一身靛青色粗布長衫,下巴上滿是青黑胡茬,他不修邊幅的樣子,一如當(dāng)年漠北初見。 落后他兩步的那人,一身白衣,山眉水眼,整個人卻凜冽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姜亓,玉無咎。 而剛剛出聲打斷沈棄話的,正是姜亓。 聽到姜亓的聲音,沈棄與沈愁同時身子一僵,愣愣轉(zhuǎn)頭看向姜亓,異口同聲道:“大哥?” “呵?!苯晾湫σ宦?,道:“你們?nèi)羰钦J我這個大哥,放了他們,跟我離開這里?!?/br> “跟你離開?”沈棄愣了一瞬,眼底的陰霾似是更加濃重了些,他幽幽道:“大哥……你是不是忘了父親臨終時說的話?” 姜亓皺眉長嘆,道:“我說過,父親的話是錯的!” “不!”沈棄尖聲道:“父親沒有錯!大哥!我找到了聞命!我也找到了引魂的法子!” “小棄?!苯翢o奈道:“這世上根本不存在起死回生術(shù),那些都是騙人的?!?/br> 沈棄伸出雙手捂住耳朵,紅著眼吼道:“不是的!我能讓主人活過來!” 山巔上眾人聽著這兩人的對話,都有些不明所以??瓷驐壍难凵?,無異于在看一個瘋子。 只有易凡子,若有所悟,瞥了眼江溫酒,嘆了口氣。 “他已經(jīng)死了六百多年了。”姜亓冷冷道。 聽到此處的江溫酒眸色微變。 他盯著情緒有些失控的沈棄看了片刻,道:“你們是沈丘的后人?” “……你怎么知道?”接話的是沈愁,那把抵在傅阿骨脖頸處的匕首在聽到“沈丘”時險些脫手而出。 江溫酒聽言,如易凡子般嘆了口氣,將君子意收入劍鞘,道:“……我先世曾渡佐江往北,遂易嬴姓以為江氏?!?/br> ☆、七一。長不過執(zhí)念。 遂易嬴姓以為江氏。 江溫酒說這句話時,語氣再平常不過。 聽在山巔上眾人的耳里,卻如驚雷炸響。 嬴姓。 這個早已葬在歲月長河里的姓氏,對于在場眾人而言并不陌生。這個被史官以鐵筆鐫刻在青史上的姓氏,在腳下這片大地上書寫過一段只屬于它的霽月風(fēng)光。 世人常道,天下大勢,自古便是分分合合。千萬年來,足下的土地不知承受過多少滔天禍亂。青史上自然不缺圣帝明王,也不乏亂世英雄。 史官們執(zhí)筆鐫刻出這些帝王英雄的生平時,少不得“自稱我長,相謂彼短”,因此后人翻閱這些帝王英雄的過往,總會發(fā)現(xiàn)正史野史之上對其褒貶不一。 唯有一人例外。 正史也好,野史也罷,都稱他為“千古一帝”。 此人姓嬴,單名瑀,九霄開國皇帝。 七百年前九霄之上各小國之間兵革互興,烽鼓不息,天下動蕩不安長達數(shù)十年。后來嬴瑀領(lǐng)兵橫掃六合席卷八荒,最終使海內(nèi)一統(tǒng),建立了九霄國。 嬴瑀在位時,提出“民貴君輕”,把為百姓謀福祉看的很重。開科舉、減賦稅,殫精竭慮憂國憂民。 也正因如此,這個開國皇帝,最后cao勞過度,不足五十歲便駕崩。 嬴氏江山傳承了四百年之久,多的是不足半百就駕崩的皇帝。最后一任嬴氏帝王一生無后,駕崩后九霄分裂,在經(jīng)歷了幾近百年的亂世后,玉氏、風(fēng)氏、衛(wèi)氏、原氏才得以四分天下。 而嬴氏與九霄國,都葬在了歲月那條長河里。 后人們只能從史書上窺見曾經(jīng)的太平盛世。 是以乍一聽見易嬴為江,眾人心中不可謂不震撼。 若真如江溫酒所說,那么……他是嬴氏后人? 只是,史書上記載嬴氏一族人丁不興,子嗣單薄,江山傳至最后一任嬴姓帝王嬴詢手中時,他已是嬴氏一族最后一個男丁??善簧鸁o后。 駕崩后江山后繼無人,諸侯并起,導(dǎo)致九霄分裂。 所以……江溫酒怎么可能是嬴氏后人? “不可能!”就在眾人疑竇叢生時,沈棄已近乎崩潰的吼了出來。他道:“你姓江,你是九淵少主,你不可能是嬴氏后人!” 九淵? 山巔上眾人再次面面相覷,這又是什么地方? “呔!”站在人群中的風(fēng)不渡看了眼把自己裹在斗篷里戴著面具的沈愁,索性一撂衣袍席地而坐,樂呵呵道:“比茶樓說書精彩多了,老子聽完再下山也不遲。” 眾人:“……” 于是等江溫酒眸光一轉(zhuǎn),瞥向山巔上其他人時,便發(fā)現(xiàn)不少人就地坐下,把刀劍橫在腿上,眼角眉梢滿是看好戲的神情。 江溫酒:“……” 他回頭看向商青鯉,就見玉無咎不知何時走到了商青鯉身旁,與她并肩坐在地上,兩人正低著頭竊竊私語。 江溫酒額頭青筋一蹦。 他深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對沈棄道:“嬴詢是我高祖父?!?/br> “荒謬!”沈棄仰天笑道:“世人誰不知他一生無后!” 江溫酒長眉微蹙。 這時又有兩人從一側(cè)山道而上。 一人鶴發(fā)童顏,身材矮小,下巴上卻蓄了三寸長的胡須。另外一人月白長衫,容色皎然,眼燦燦如巖下電。 一剪梅與商逐岫。 江溫酒展眉。 兩人似是沒料到山巔上會是如此情形,步入山巔時不由愣怔。 愣怔之后一剪梅抬眼便見到了站在門樓臺階下的沈棄,他伸手一捋胡子,笑瞇了眼,足下一點,人已在空中留下數(shù)道殘影,只眨眼間就到了沈棄背后。 沈棄若有所覺,正欲轉(zhuǎn)頭向背后看去,不及他肩膀高的一剪梅已經(jīng)拽住了他背后一縷長發(fā),手上稍一用力,向下扯了兩下。 “嘶?!鄙驐壞X袋不自主往后一仰,眼角的余光瞥見臉色紅潤的小老頭仰著臉笑瞇瞇道:“小棄子,終于抓住你了!” 沈棄見到一剪梅時臉色一白,忙抽出腰間軟劍向后刺去,一剪梅拽住他的頭發(fā)不松手,倚仗著絕妙的輕功一時落在沈棄身前,一時落在沈棄身后。 頭皮被牽扯住,疼的沈棄眼眶發(fā)紅,他有心想要割斷那縷頭發(fā),但一剪梅動作極快,劍尖過處往往都是一剪梅留下的殘影。他心一橫,手腕一翻,軟劍便要貼著自己的頭皮割斷握在一剪梅手中的發(fā)。 恰在此時,一剪梅一腳蹬在了他的臉上。 扯住他頭發(fā)的手一松,豎起兩指,直接點住了他的xue道。 而后眾人便見這個鶴發(fā)童顏的小老頭兒一腳把沈棄踹翻在地,叉著腰道:“小兔崽子!老子為了找你離開九淵一年多了!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 “咳?!苯瓬鼐瓶人粤艘宦?。 一剪梅瞬間宛如一只受驚的兔子,僵硬地轉(zhuǎn)身面向江溫酒,干巴巴道:“少主!” 江溫酒看著倒在地上的沈棄,遲疑道:“他……” 一剪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沈棄扛在肩上,慌不擇路般直接跳下了山巔,道:“他是我的!” 江溫酒:“……” 眾人:“……” 萬丈山巔說跳就跳,輕功該是好到何種地步!比起太虛宮連云縱只怕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九淵到底是什么地方? 這個老頭兒又是何人? 另一邊,趁著眾人的視線被一剪梅吸引,商逐岫已和姜亓兩人出手制住了白衣人與沈愁。 江溫酒見此,一抖袖袍,對山巔眾人道:“都散了吧?!?/br> 眾人:“……” 直到江溫酒一行人的身影在山巔消失,才有人恍過神來般嚷道:“不是說西臨太女握有聞命么?!” 其他人:“……” “九淵是什么地方?在哪兒?” 其他人:“……” “易真人,這江道長到底是不是你的弟子?” “誒?易真人怎么不見了?” “……” 實則江溫酒并沒有說謊,他的高祖父是嬴詢。 嬴詢在位時,皇后陳氏曾為他誕下一子,單名覆。 只是嬴詢并沒有讓嬴覆繼承江山的想法,甚至向世人隱瞞了嬴覆的存在。 嬴覆十五歲那年,嬴詢給了他一千死士,對他道:“覆,乃王朝覆滅之意?!?/br> 嬴覆聽言一言未發(fā)去嬴氏祠堂跪了三日,之后帶著死士渡過佐江,一路往北,攀過雪山,一步步走出了九霄地界,避世而居,自成九淵一族。 后來得知嬴詢駕崩,九霄分裂。 嬴覆念及離開皇宮時曾渡佐江往北,因而改嬴姓為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