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衡把自己知道的事說了，他還跟穆先文私底下提過，叫他老實些，若是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趕緊把人打發(fā)了，別等著鬧到國公府里來，才真的難看。

    衛(wèi)靜眉道：“他怎么說？”

    穆先衡答說：“老三嘴上應(yīng)了我的，說讓我給他點時間?！?/br>
    衛(wèi)靜眉冷下臉道：“來不及了?！?/br>
    穆先衡驚詫道：“您什么意思？”

    衛(wèi)靜眉道：“外邊養(yǎng)的那個，已經(jīng)到老三媳婦跟前現(xiàn)眼了，正好叫仙仙撞見，過來告訴了我?！?/br>
    穆先衡嘆一口氣怒道：“老三真是……都答應(yīng)了好好料理，若是等弟妹曉得了，又不知道鬧成什么樣?！?/br>
    衛(wèi)靜眉道：“趁還沒鬧起來，你趕緊想法子處理了。”

    穆先衡應(yīng)道：“知道了，等過會子陪杜氏吃了飯，我就去找老三，讓她把人先看著?！?/br>
    衛(wèi)靜眉還是放心兒子做事，便也不太擔(dān)心，也會是囑咐道：“老三到底不敢張揚，既然應(yīng)了你，卻又叫那狐媚子先知了消息，估摸著那個也不是簡單的，你行事的時候小心些，莫叫她尋了機會把事情鬧開了。”

    穆先衡點頭道：“兒子知道?！彼坷镞€有個能鬧騰的小妾，女人多能鬧，他再清楚不過。

    說完這事，穆先衡這才回過神來，嘖了一聲，不悅道：“怎么仙仙什么都知道了？這腌臜事兒，誰跟她說的？”

    衛(wèi)靜眉安撫道：“不是下人說的。你們這些做長輩的做的難看，孩子機靈點就知道了，還怪的了別人頭上?！?/br>
    責(zé)任一扔到穆先衡頭上，他就不敢再多問了，否則衛(wèi)靜眉還有一籮筐陳年舊事等著他呢。

    衛(wèi)靜眉繼續(xù)道：“料理好了之后，外邊那個你先看管著，仙仙說，她來歷不簡單，你去仔細查查。你在朝為官這么多年，雖說左右逢源，卻也不是人人都與你交心，提防著穆家從內(nèi)里就開始潰爛了?！?/br>
    穆先衡心頭一驚，忙道：“母親過慮了，不會的，國公府至少到戎兒手上，都還好好的。”

    衛(wèi)靜眉嗯了一聲，面露疲倦，閉著眼靠在羅漢床上，穆先衡輕聲喚她，見她不理，便悄悄出去了，囑咐了伺候的人輕手輕腳的出去。

    穆先衡心里思索著這事，腦子里想好了主意，想完了之后便想到了自己女兒的頭上，兒女一個個的都長大了，再不是小時候軟糯的稚子，要巴巴的騎在他肩頭了。

    同杜氏兩個吃過飯了，穆先衡交代了她道：“我出去料理一些事，三房那里你盯著些，若有異動，你看著辦?！?/br>
    杜氏云里霧里，道：“三房又怎么了？”

    穆先衡沒解釋清楚，只道：“總之你看著點三房，別叫老三媳婦撒潑?！?/br>
    杜氏了然，哦一聲道：“老三又沾花惹草了？這回是哪個樓里姑娘？十七還是十八？”

    穆先衡沒敢說穆先文已經(jīng)在外邊養(yǎng)了一個，交代下幾句就走了。

    司空見慣這事，杜氏沒太往心里去，帶著不少首飾和書畫到了聽雪院去。

    杜氏讓人把東西都放在明間里，她去內(nèi)室把穆筠嫻拉了出來，歡喜道：“快看娘給你拿了什么來。”

    穆筠嫻出來看了一眼，最晃眼的就是金銀首飾，還有一些書畫。她看了看首飾，最后才去細看書畫，抽了一卷出來。

    這一打開可就不得了了，這是一副李衎的《四季平安圖》，圖中秀石微露一角，四竿翠竹枝繁葉茂，挺拔修長，畫卷里霧氣迷蒙，清韻滿卷。

    李衎其人尤擅畫竹，用意精深，到今世無如之者。其畫人爭欲得之，求者日踵門不厭。

    穆筠嫻喜歡這畫。

    杜氏看見女兒高興了，才笑著道：“娘就知道你喜歡，這畫是你外公以前給我的陪嫁，我不大愛讀書，也不懂這些，但是我知道你外公給我的都是好東西。連你爹想要我都沒給?！?/br>
    穆筠嫻卷起畫，抬頭看杜氏，問她：“娘怎么舍得給我了？”

    杜氏拉著她進去坐，道：“看你這幾日都不大出門，是不是不高興？”

    所以杜氏拿畫兒來哄她開心了。

    穆筠嫻心頭一暖，道：“不是，我只是在準(zhǔn)備春獵的東西，才懶得出門。”

    杜氏見女兒這么說，就更加寬心了，但她仍怕穆筠嫻心里有事兒，便道：“胡家的小郎君你就別放心里了，看不中就看不中了，他不是頂好的，以后還有更好的等著咱們仙仙?！?/br>
    穆筠嫻不禁失笑，她看不上別人，她有什么可傷心的，母親真是太溺愛她了。

    杜氏一看女兒開心，她就開心了，拉著穆筠嫻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說要走，趕著回去找人看著三房的動靜。

    穆筠嫻心知是什么事，便沒留著杜氏。

    天色漸晚，華燈初上，各處都掌了燈。

    此時此刻，穆先衡正和穆先文在西南院的書房里私談著。

    穆先衡的態(tài)度十分尖銳，他把庶出的弟弟指責(zé)了一遍，才道：“若非我的人瞧見了，等你察覺到了，那婦人就要鬧到家里來了！你媳婦什么個脾性，你難道不知道？非得把穆家的臉面丟光了才好！”

    歇一口氣，穆先衡又道：“父親若是在世，便容不得你這般胡鬧！家里一個兩個三個還不夠，還要在外邊養(yǎng)著！”

    白皮兒圓臉的穆先文動了動兩撇胡子，道：“大哥怎好意思說我？難道你納妾納的少了？”

    穆先衡瞪他一眼，道：“別等著蘇御史參到皇上跟前去了，你就高興了，走罷，去把人收拾了?！?/br>
    穆先文還有些舍不得，跟了上去，道：“園娘乖巧，許是誤會，她不會找到錢氏鬧騰的，只把她換一處安置就是了。”

    穆先衡轉(zhuǎn)頭盯著穆先文，眼神冷冽，咬肌陡然變大，如豹子忽然發(fā)了脾氣一般。

    穆先文喉嚨吞咽，想起錢氏的潑辣和園娘的溫柔小意，梗著脖子道：“她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穆家的骨rou，要么我把她納進來，要么就還養(yǎng)在外邊！”

    穆先衡就問他一句話：“錢氏怎么辦？”

    穆先文道：“子嗣乃家之大計，她若不同意，那就休了她，這般妒婦，不要也罷！”

    穆先衡冷哼一聲道：“你可別忘了，你當(dāng)初怎么才娶到她的，若不是嫁給你，她現(xiàn)在指不定過的什么好日子?！?/br>
    穆先文身出冷汗，其實當(dāng)年錢寶婷已經(jīng)說了一門好親，只是他和汪姨奶看上了錢家，才設(shè)計陷害了那秀才，打折他的腿，讓他遠走他鄉(xiāng)，這才去提親娶了錢寶婷。

    事后穆先衡知道之后也于事無補，汪姨奶母子都算計到了這個地步，衛(wèi)靜眉也只得同意了這門親事。

    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就算是穆先文費盡心機娶回來的媳婦，他也沒好好對待。

    穆先衡與杜氏磕磕絆絆走過來，年紀(jì)越大，越曉得發(fā)妻的好，他見穆先文這般不知好歹，拋開錢氏脾性不論，就庶弟的品性就是有問題的。

    所以穆先衡斥道：“她嫁給你的時候，你就是個監(jiān)生，一二十年過去了，你還是個區(qū)區(qū)照磨！既然你想休妻，我便去同母親說一聲，叫她做主讓你們和離罷，當(dāng)年的事，我也會如數(shù)告訴錢氏。”

    這話說出口，穆先衡竟然有些心酸，忽覺愧對了杜氏，其實他比穆先文也好不了多少。

    穆先文卻怕了，沒了錢氏，光靠俸祿和國公府的例銀，他手上又沒有實權(quán)，以后花天酒地哪里來的銀子？

    穆先文攔下穆先衡道：“大哥，我聽你的！”

    到底是舍不得富貴，穆先文跟著穆先衡一起去了宣北坊，然而卻撲了個空。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黑燈瞎火好辦事，穆先衡特特等到天黑了才和穆先文兩個帶著五六個護院，坐著馬車悄悄地到了宣北坊。

    卻沒想到到了別院里，園娘已經(jīng)不見了，伺候她的人，也都不見了。

    穆先衡與穆先文兩個坐在小院的廳堂里，一燈如豆，外邊守著幾個護院，兄弟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穆先衡腦子混亂了一陣，他抹了把臉冷靜下來，斜眼看了穆先文一眼，問道：“是不是你使人來提前透了風(fēng)聲？”

    穆先文一臉委屈道：“大哥，從你找我開始，咱倆就沒分開過，我哪兒有功夫去派人傳話？”

    穆先衡也仔細回憶了下，從國公府出來，直到上馬車到宣北坊，期間穆先文應(yīng)該是沒有偷到空兒傳話使眼色。

    穆先衡冷哼道：“你還說她是個賢惠的，現(xiàn)在她的心思，你可明白了？”

    小院里的茶都涼了，園娘走的恐怕有段時間了。

    一個普通婦人，哪里來的預(yù)知能力？園娘背后要么有人，要么她自己在穆先文身邊安插了人。否則她不會這么快就逃走。

    穆先文道皺巴著臉，不是很情愿承認(rèn)這一事實。

    穆先衡懶得再費口舌，走出去吩咐道：“進來檢查下，看看有沒有留下什么要緊東西?！?/br>
    護院進來翻找了一些東西，發(fā)現(xiàn)園娘什么都沒帶走。

    穆先衡道：“也不知道是逃去哪里了?！?/br>
    穆先文道：“許是知道了風(fēng)聲怕了，才走了，未必會去國公府鬧?！?/br>
    穆先衡沒好氣地看著庶弟，道：“等哪天鬧你個措手不及，我瞧你如何收場！”

    穆先文挺害怕的，錢氏能夠容忍他在她眼皮子底下納妾，卻不是不能忍他養(yǎng)外室，若真鬧到和離的那一步，損失就大了。

    但是一想到園娘肚子里的孩子，穆先文又很是心疼，穆家里生養(yǎng)的幾個孩子，他都不得意，眼下老來得子，又據(jù)說園娘肚子里的那個懷上的時辰很好，許是文曲星下凡，他就更加疼惜。

    穆先文眼神閃爍道：“或是……園娘帶著人出去走走了，咱們再等等。”

    穆先衡可沒這耐心，他冷著臉道：“大半夜出去走走？宣北坊難道還是什么名勝古跡？”

    穆先文嘟噥道：“名勝古跡園娘也不稀罕去。”

    穆先衡道：“我先帶幾個人追出去找找，你帶三個人回去，看看咱家門口有沒有動靜，附近的酒樓也都搜搜?！?/br>
    穆先文答應(yīng)了，領(lǐng)著人坐著馬車就走了，穆先衡帶著人在附近走了走，略打聽了一會兒，也沒發(fā)現(xiàn)園娘的蹤跡，只好留下兩個人在巷子附近守著，他先一步回了家。

    兩人都沒發(fā)現(xiàn)，明間里，茶桌上雖然茶水涼了，但是茶葉壓根就沒泡開。

    宣北坊另一條胡同里的小院中，園娘正坐在黑漆漆的堂屋里，手捧著一杯茶水，哆哆嗦嗦，不知是冷的，還是嚇的。

    咚咚——外邊有人敲門。

    園娘對面坐著一個男子，他一揮手，屋里的另一個仆從便去開了門。

    外邊的人穿著一身束腰的黑衣，低聲稟道：“爺，人走了?！?/br>
    屋內(nèi)男子這才開了口，道：“繼續(xù)盯著，估計他們還在外邊搜尋?！?/br>
    月光照進來，屋子里才有了點亮光，魏長坤的臉才清晰起來，過了一會兒，又有人來了，送了幾根蠟燭進來。

    小廝把蠟燭點上，屋子里才亮堂了起來，地上扔了兩根已經(jīng)燒完的火折子。

    暖暖的橘光照在魏長坤臉上，他問園娘道：“你到底是誰？為何幾度跑進我家院子？”

    這間院子離園娘住的院子并不遠，當(dāng)她見過錢氏之后，就有人告訴她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她被跟蹤了，近日必有麻煩。

    園娘不知道是誰跟蹤她，但是她知道那人是國公府的人就夠了，若是事情提前傳到錢氏的耳朵里了，她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所以今天夜里，園娘就讓丫鬟去外邊盯著了，若看見了國公府的馬車，趕緊來稟她。

    果然國公府來了人，兩輛馬車一前一后，旁邊還跟著高大的護院，園娘驚慌之下，也沒忘記用冷水泡了一小撮茶葉，偽裝成人已經(jīng)走了很久的樣子，支開丫鬟跑開，她自己則躲到了這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