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jié)
“哎?鄧少帥,你們這是?”然而,出乎預(yù)料的是,他們剛走到客棧門口,門就忽然從里面被推開了,滿頭大汗的鄧韶音看到是他們,眼睛都蹭蹭發(fā)亮了,那張黑臉上布滿疲色,他急吼吼地說,“你們可算來了?!?/br> 幽草松開手,萬分詫異地看著他匆匆忙忙把自己二人迎進(jìn)去,開廂房門的是個完全陌生的少年人,鴉羽長睫,琉璃眼瞳,顧盼生輝。幽草走進(jìn)房間,心突地往下沉,這里有個頗為棘手的中毒之人,看來谷主今晚是無法安睡了。 林青釋遙捏三根懸絲搭在中毒女子的手腕上,神色漸漸沉了下去。他罕見地懷疑是自己診脈出了差錯,可是一連診了三次,始終都指向同樣的一種毒性—— “這居然是青蘿拂”,他聲音沉郁到幾乎發(fā)冷,笑容凝住了,“沒想到七年之后還能再看到青蘿拂重見于世。” 沈竹晞雖然不知道“青蘿拂”是什么毒,但看他的神情也知道大事不妙,這位醫(yī)生雖然是位病弱盲人,可是顯然比看過的其他醫(yī)生要高明許多,甚至能直接道出了“青蘿拂”這種毒藥的名字。 既然知道藥名,應(yīng)當(dāng)有辦法解吧?沈竹晞攪著手指:“醫(yī)生,要配什么藥才能解開青蘿拂?” “我救不了”,林青釋搖頭,指尖一彈將帛絲收回,“我有法子暫時壓制住這毒,但最多只能延緩三月,三月之后,整個中州將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醫(yī)治她?!?/br> “這不可能!”沈竹晞霍地站起,滿臉憤怒,“你算什么醫(yī)生!青蘿拂就是一種毒,你都能說出名字了,為什么還治不了?” “就是一種毒?”林青釋笑了笑,“這是蘭畹紀(jì)氏賴以成名的天下奇毒,奪朱之戰(zhàn)里有四千多人都死于這種毒,后來因?yàn)槟虡侵骱侮艊肆颂m畹紀(jì)氏,這種毒就被摧毀了?!?/br> “沈公子,你能講講,這位姑娘是怎么中毒的,還中了這樣一種本應(yīng)不存于世的奇毒?”林青釋抬眉問,語氣平平淡淡,卻絲毫不容反駁。 沈竹晞看到他清朗的微笑便心生好感,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意思回答道:“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我認(rèn)識這位阿袖姑娘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中毒了。我受人之托,將一只玉匣帶給她,匣子里的小紙條上記錄了解毒之法,要我們趕到南疆一個地方去,可是路程太遠(yuǎn),她已經(jīng)昏迷了好幾次,找來的大夫看她這樣的癥狀,都被嚇跑了——唉,還是你比較好,可是你眼瞳無光,是個盲人,你真的能治病嗎?” “你這位阿秀姑娘是什么人?”鄧韶音突兀地問。 他從一開始就一直緊盯著沈竹晞,想要通過他的言談來判斷他到底是不是那個人。然而,這個人的顰笑皆如以往,甚至緊張時按眉心的小動作都沒有變化,唯獨(dú)記憶像是被人用墨水全部涂抹干凈,不剩下一星半點(diǎn)。 “我不知道?!鄙蛑駮勅鐚?shí)回答,聽起來卻像是敷衍。他道,“是阿袖,不是阿秀?!?/br> “那你們要去南疆哪里?”林青釋蹙起眉,“整個中州風(fēng)岸大陸,難道還有哪里有奇人奇藥能解開青蘿拂劇毒嗎?那可真是我孤陋寡聞了。” 幽草不禁黯然:“沈公子,你肯定是被人騙了,青蘿拂解不了的,谷主是全中州醫(yī)術(shù)最厲害的人了,他說不行,肯定就是不行了?!?/br> 沈竹晞不服:“我們要去平逢解毒。” 鄧韶音大驚失色,第一反應(yīng)就是去看林青釋,果然,林青釋手指攥緊了懷里的暖爐,指節(jié)因?yàn)橛昧^度而發(fā)白:“居然是平逢山?誰告訴你去那里的?平逢山除了大神官殷公子,便再無他人,而殷公子素來不通醫(yī)道,你難道想試試山頂?shù)氖ズ???/br> 沈竹晞?chuàng)u頭:“不是去平逢山,是去周圍瀚海雪原里的南離古寺?!?/br> 他清楚地看見他說出這個地名的時候,對面兩人皆是面色一變,鄧韶音甚至倒抽一口涼氣。 “怎么,有什么問題嗎?”沈竹晞不解。 林青釋抬手按住眉心,仿佛沉浸在思緒中,沒有立時回答他。倒是一旁俏立的幽草接了句:“沈公子是外來人嗎?不不不,外來人怕也不能夠不知道南離寺吧?這已經(jīng)傳遍整個中州大陸了……”她忽然面露懼意地住了口。 “我之前一直昏睡,對外界什么也不了解,實(shí)在是不知道這其中的曲折?!鄙蛑駮勄们妙~頭,頗為無奈,“這個地方有什么忌諱嗎?” 林青釋嘆了口氣:“沈公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去南離古寺?南離古寺是七年前奪朱之戰(zhàn)落幕的地方啊?!彼鳛槟且粓鰬?zhàn)爭的親歷者,永遠(yuǎn)無法忘懷,最后在南離古寺目睹了怎樣的場景——鬼門大開,亡靈動蕩,紅蓮劫焰吞天蔽日,而他們一直結(jié)伴同行世路、度過戰(zhàn)爭難關(guān)的四個人,就在這里分道揚(yáng)鑣,刀劍相向,差一點(diǎn)就天人永隔。 “奪朱之戰(zhàn)是什么?”然而,出乎預(yù)料的是,沈竹晞反問道。 林青釋默然無語,簡直懷疑這個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定了定神,剛要說話,卻被一聲驚呼打斷,這是鄧韶音今日以來不知第多少次感到詫異了——他目眥欲裂地看著床上中毒的女子,幽草擦拭干凈她的臉,將敷臉的白毛巾拿開之后,她的容顏便看得清清楚楚。 這張臉單看有些寡淡冷情——眉毛蜿蜒如紙箋上的一落筆,極其細(xì)膩悠長,鳳目桃鼻,額角貼一朵淺粉花萼,深紫色的唇顯得略為妖艷。這是很適合上妝畫油菜的一張臉,只需稍稍點(diǎn)綴,就能清水出芙蓉地融入各類角色。 鄧韶音用手指著那女子,手指劇烈地抖動半晌,像抓著一條蛇,甚至整個肩膀都在劇烈起伏,過了很久,他才迸出幾個字:“她是云袖!” “咦,你們也認(rèn)識阿袖嗎?”沈竹晞聽他們叫出友人的名字,驚疑不定。 正文 第208章 未卜此生休其三 “可是玉匣里只有一張紙條,說要想解開青蘿拂,必須前往南離古寺?!痹菩涑了?,“目前只有我一個人身上有青蘿拂,說明那張紙條本身就是寫給我的,可是這區(qū)區(qū)一張紙條用得著殊死搏斗嗎?是做戲給擷霜君看的,還是說玉匣里本來有別的東西?” “我想了很久這張紙條的作者是誰,卻始終不得要領(lǐng)”,她轉(zhuǎn)頭看著林青釋,神色冷凝,“望安,自從重生以來,我始終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我們好像被人算計(jì)了?!?/br> 林青釋愈想愈覺得心驚,這幾年,無論他行醫(yī)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歡歌渺渺的盛世之景。正因如此,錦繡長平的背后,或許便有潛藏著的暗潮涌動,只是人們安逸太久,下意識地忽略罷了。 他從胸臆里溢出一聲長嘆,奪朱之戰(zhàn)終結(jié),也不過距今七年。又要開始一場動亂了么? 云袖的話沉沉地落在他心上:“我近來總是覺得不安——” “南離寺的敦與神像下面,是不是有誰長眠在那里?我想不起來,可我清楚地知道,就是在那里,南離寺?!彼饪斩疵爝h(yuǎn),仿佛陷在某種情緒中不得解脫。 鄧韶音手一顫,滿杯新斟好的沸酒便滾流下來。 “什么也沒有,是你記錯了?!绷智噌屍降乜焖俳由弦痪?,壓下手腕按捺住鄧韶音到唇邊的一句話。 “嗤”,云袖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告訴我?!彼p臂撐著床沿微微顫抖,仰起臉。 鄧韶音看見她臉色是一式比手中白琉璃杯還要素的慘白,手臂纖弱到不盈一握,她全身唯有一雙眼眸是雪亮的,讓他無端想起林青釋昔年長劍刺入敵人心口時,那一點(diǎn)耀目的劍光。 他忽然真切地意識到,就算是如今中了劇毒,身體弱到塵埃里去,云袖身上仍然有些東西是沒有變的。這具風(fēng)華絕代的身體里所困住的意志力讓人心驚。 “或者,解開我腦后的金針?!彼陀媚菢永滟⑽е唤z乞求的目光看著在座的兩人。 “不”,林青釋極細(xì)微地吐出一個字,卻是斷然地拒絕。 云袖沒有再說話,屋外的夜色壓將過來,和屋里面昏暗的沉沉相映,像是臥在雪地的人身上又覆滿了新雪,厚重到讓人窒息。 “云袖,只怕你們此去南離寺,千里萬里,還會遇到許多比這更離奇可怕的東西?!编嚿匾舸蚱瞥良?,神色擔(dān)憂。 “那也沒有辦法?!痹菩淠坏?。 “你……”他剛說了一個字,忽然窗戶被人猛地從外面推開,一頭凌亂的長發(fā)從窗戶里鉆進(jìn)來,探進(jìn)半個身子,就坐在窗沿上不動了。 月光流在來人身上,照得一張年輕冷硬的臉映著幽幽銀澤,毫不修飾的亂發(fā)在夜風(fēng)中亂舞。他張開五指對著天穹,透過指縫仰望明月,另一只手扶住窗邊不讓自己掉下去。 “子珂,你來啦!”幽草騰地站起來笑著迎上去,一邊從兜里摸出糖塞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