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羽斂了斂表情：“她當(dāng)時(shí)似乎確實(shí)是想削我腦袋來著。”要不是她閃得快，說不得真的腦袋搬家了。

    棠羽的洞府里頭通道甚多, 跟個(gè)迷宮似的，若非有她在前頭帶路，定會在里面迷路。

    她帶著丹舒左拐右拐, 總算是又到了一處石門前，她揮了揮手，石門大開。

    丹舒一走進(jìn)里頭便看見了整齊懸掛在上空的衣裙, 密密麻麻的一片。下面的擺置有點(diǎn)兒像普通姑娘的閨房，梳妝臺，拔步床，雕花大紅的木柜子，與這石府洞門格格不入。

    丹舒按著棠羽的指示躺在了正中央的躺椅上，椅上的涼意穿過衣袍直透入血rou里。

    她閉著眼，嘲諷道：“我還以為你這兒會掛著一片片人皮呢?！?/br>
    “掛著？”棠羽在梳妝臺邊的矮柜上搗弄著藥草，一邊動作一邊回道：“掛著叫它風(fēng)干？別開玩笑了，那東西要新鮮的才好，越新鮮才越能和我的肌膚完美貼合。”

    丹舒冷笑，不欲再和她談這種話題，她閉目養(yǎng)神，思緒放空。

    她不說話了，棠羽卻有些閑不住，她又往搗藥筒里加了幾株剛從玉盒里取出來的靈草，用著藥杵緩慢搗碎：“丹舒，你也是從那上頭下來的，我問問你，那個(gè)搖宓是不是也下來了？”

    棠羽心中一直惦記著這事，北鈺公主的話還在耳邊不斷回蕩，便想著在丹舒這兒打聽點(diǎn)兒消息：“你見過她沒有？”

    “搖宓……”丹舒的眼皮子動了動，微微掀開一條縫又瞌上了，她平聲道：“見過?！?/br>
    棠羽搗藥的動作一僵，側(cè)頭看著她：“在哪兒？”

    丹舒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在她該在的地方唄?！?/br>
    這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叫棠羽既是惱怒又是急躁：“捉妖師？你是不是早知道京都突然出現(xiàn)的那個(gè)捉妖師就是搖宓？你知道怎么不提醒我！”

    “你是誰？”丹舒輕笑：“我憑什么提醒你？我與北鈺，與你，可沒什么交情。”

    “你！”棠羽氣結(jié)，她憤恨地用力砸著藥杵，對著她冷哼一聲。

    不過一個(gè)墮仙，有什么好傲的？真當(dāng)自己還是當(dāng)年那個(gè)高高在上，仙神追捧的碧洲仙子？這樣的一張爛臉，隨便在六界抽出個(gè)無名氏也比她來的漂亮！

    氣歸氣，事兒還是得做。

    棠羽制好藥膏，又小心地取了北鈺交給她的那株奪顏草，草上覆著一層霜花，晶瑩剔透煞是好看。她輕輕抖了幾下，將那上頭的霜花晃落在了瓷盆中的海棠花露里。

    她用著毛巾在里頭打濕給丹舒凈了面，又將初始制好的靈藥膏均勻地敷在了她的臉上。

    干完這些她的事兒算告一段落，任由藥膏發(fā)揮作用，自己則是收拾東西準(zhǔn)備著一會兒跑路。

    她一邊撿弄著衣物，一邊道：“你這傷口是用千冥劍劃出來的，那玩意兒可是魔族血煞之王的貼身佩劍，里頭含著魔族血池里的血怨之氣，一般的東西哪能驅(qū)散得了?！蹦ё宓难分醣绕鹉ё饋硪膊诲囟嘧?，他們魔界的東西可比他們妖界的東西要歪邪的多。

    她唏噓了一陣：“說起來，你到底怎么得罪南瑗那個(gè)女人了？居然叫她特意去找了自己的舊情人借了千冥劍劃破你的臉，還把你一身弄的支離破碎的。嘖嘖嘖，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她是不是該慶幸北鈺公主一直都還沒和那女人正面對上，不然……哎喲！棠羽打了寒顫，她可是最在意容貌的，這當(dāng)真是比叫她死了還難受！

    “我怎么得罪的她？”丹舒冷笑：“你不知道？”

    棠羽搖了搖頭：“我若是知道就不問你了，我沒事兒關(guān)注你們的恩怨情仇做什么？有那功夫還不如敷一張新鮮的人皮呢，還能叫我美美的?！?/br>
    丹舒沉默了一會兒，沒有正面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可不就是些恩怨情仇么。你們呢？你們和她又有什么仇什么怨？”

    說到仇怨，棠羽還真不知道：“我哪里曉得。只不過是按照公主的吩咐行事罷了，公主和她的仇怨似乎挺深的，當(dāng)年王后好像就是因?yàn)槟莻€(gè)女人才死的，估摸著公主是想報(bào)殺母之仇？”

    棠羽的話語中隱隱帶著幾分不確定，她猜測公主和那女人之間的仇怨挺大的，應(yīng)該是不止殺母之仇這一項(xiàng)。

    公主這些年的脾氣越來越差，說不定也和那個(gè)女人有關(guān)。

    “那女人就是個(gè)禍害……”棠羽慨嘆了兩聲。

    可不是個(gè)禍害嗎？

    ‘豐功偉績’數(shù)不勝數(shù)，便是像她這種絲毫不關(guān)心外事的都聽說了不少。

    要說搖宓扶落是因?yàn)椤珉p神大姐大’的名頭叫她記住的，那南瑗則是因?yàn)橐徊缃又徊绲娘L(fēng)流事被她曉得。

    那個(gè)女人啊……也是個(gè)‘人物’了。

    棠羽收好包袱已經(jīng)是半個(gè)時(shí)辰之后了，她將東西收在了儲物袋里頭，又用著瓷盆里的水幫著丹舒將臉洗凈。

    她一把將丹舒從躺椅上拉了起來，丹舒睜開眼，空洞的眼眶瞧著著實(shí)滲人：“這樣就好了？”

    “當(dāng)然沒有?！碧挠鸢咽Ｓ嗟乃幐嗳剿龖阎校骸澳隳没厝プ詡€(gè)兒涂抹，半個(gè)時(shí)辰一換，一直到臨近子時(shí)?！?/br>
    她又將瓷盆里的水灌進(jìn)了一個(gè)水壺里：“每次都用這個(gè)洗，洗完之后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靜待些許時(shí)刻，你的容貌自然會恢復(fù)如初。”

    “你把東西都給了我，你打算做什么？”丹舒將東西收下，問道。

    棠羽左顧右盼：“我打算回妖界躲一段時(shí)間去?！?/br>
    丹舒瞬間明了，帶上黑色兜帽，又罩好面紗：“妖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br>
    她舉步往外走，意味深長：“棠羽，世道輪回因果有序，總歸是要還的?！彼€，南瑗欠下的債也要還。

    “你什么意思？”棠羽被她那陰陽怪氣的話氣的七竅生煙：“你這是在咒我？該死的！”

    丹舒早已經(jīng)走遠(yuǎn)，隱隱聽見她的聲音也只是微微動了動唇角。石壁兩側(cè)寶石泛光，她順著來時(shí)的路，準(zhǔn)確無誤地離開了這處洞府。

    外頭的天已經(jīng)暗沉，大風(fēng)非但沒有減緩，似有加劇的趨勢。她立在寒潭邊上，看著那幽深碧水：“以后怕是見不著你了?！?/br>
    海棠花妖，該到地獄里去贖罪了。

    …………

    棠羽因?yàn)榈な娴脑捸Ｗ园l(fā)了一大通的火，待到氣順了些才對著梳妝鏡將長巾綁在了頭上，擋住那糟心的造型。

    她對著妝鏡整理了一番儀容，輕撫著臉頰，喃喃自語道：“這張臉只能再支撐十天，等回了妖界，想要面皮可就不怎么容易了?！?/br>
    妖界里都是修煉的妖精，誰怕誰？

    “真是麻煩！”棠羽一巴掌拍在梳妝臺上，將上頭的瓶瓶罐罐掃落在地。

    心情稍微舒暢了些，她便也不想在此處多逗留，關(guān)好石門后便外走。

    “要不……我先去弄一張新鮮的面皮來，再回妖界去？”她一邊往外走一邊自言自語，卻在快要到洞府門口的時(shí)候突然頓住腳步。

    站在洞門口的人，一身淺色衣裙，手執(zhí)長劍面帶笑意。

    她見著她，笑意越發(fā)深了些，動了動手腕兒，迎面緩步而來。

    “搖、搖……搖宓！”

    自從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后，棠羽根本抑制不住內(nèi)心里的害怕。搖宓扶落的名聲太可怕，哪怕不久前她剛和面前的人交過手，知曉她并沒有當(dāng)初搖宓的實(shí)力。

    可還是忍不住把眼前的人代入到鼎盛時(shí)期的搖宓的身份里頭去。

    傳言，搖宓的一劍，扶落的一鞭，足以掀翻半個(gè)九重天。

    她們兩個(gè)是真正的天道女，都說天道無情，但它似乎只是把所有的私心眷顧傾注在了她們身上。

    盛清清握著劍在石壁上劃了幾下，那哧哧哧的聲音叫棠羽連退了好幾步。

    “我剛才聽到……你說你要再去弄一張面皮來。”她空著的手勾了勾腰間的荷包，姿態(tài)閑散。

    棠羽當(dāng)然不會承認(rèn)，她猛地?cái)[頭擺手：“沒有！沒有！你聽錯(cuò)了。我、我是說我準(zhǔn)備去、去吃個(gè)飯……”

    她說到最后干笑了兩聲，極力掩飾慌張尷尬。

    “吃飯？”盛清清皺著眉，似乎有些苦惱：“你恐怕沒有這個(gè)機(jī)會了。”

    “搖宓！你、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可以給你！”棠羽緊靠在石壁上，凹凸不平的石面硌的她的脊背生疼。

    “搖宓？你是在叫我？”盛清清歪了歪腦袋：“啊……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本仙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盛清清。盛大輝煌的盛，清雅脫俗清秀絕倫，清麗無雙的那個(gè)清?！?/br>
    她微抬下巴一臉得意：“怎么樣，本仙女的名字是不是很棒？”

    棠羽僵著一張臉，一心想著如何逃脫，壓根兒就沒把她的話聽進(jìn)去，只尬笑著連連應(yīng)是。

    這態(tài)度真是敷衍的可怕。

    盛清清挑眉：“你是在想怎么跑？”

    棠羽眼神飄忽不定，盛清清收回了劍側(cè)了側(cè)身將通道露了出來，哼了一聲道：“走吧?！?/br>
    棠羽不可置信地盯著她的那雙含著幾分不明笑意的眸子半晌，又看了看前頭不遠(yuǎn)處的府門：“你說真的？真放我走？”

    盛清清不應(yīng)聲兒，拄著劍在身前，側(cè)靠著石壁，勾著唇淺笑。

    棠羽躊躇了一會兒，確信她不會突然動手之后，才小步小步地背靠石壁橫著走過了盛清清身邊。待到徹底離了她在地方之后，身子一轉(zhuǎn)化作一道紅色的光束極速朝著那閉著的府門飛去。

    盛清清平靜地看著地面，手心撐在劍端，手指輕點(diǎn)劍柄，突地雙唇微動：“砰……”

    她話音剛落，身邊便有疾風(fēng)掠過，果真有一聲巨響，“砰”落在了離她腳邊不遠(yuǎn)處。

    棠羽倒在地上打了個(gè)滾兒，她周身衣裙毀了大半，黑焦色掩蓋了初始的妃色，破破爛爛地搭在她同樣黑不溜秋的身上。

    她萬分厭惡的那半坨發(fā)髻上冒著煙氣，一股頭發(fā)燒焦的味道直入鼻息。盛清清掩了掩唇鼻，回身看了一眼洞府門口那密布的電流，這才打量起她那縮成一團(tuán)不斷痙攣的模樣來。

    她手抬起，劍尖抵在棠羽的胸口處，笑意盈盈：“跑？真叫你跑了，我可又得費(fèi)力氣去找了?！?/br>
    “好了，現(xiàn)在回答我的問題。你的頂頭上司北鈺公主在哪兒？”

    棠羽全身都快被雷電給擊碎了，她不停哀嚎，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

    盛清清咦了一聲：“不說？”

    棠羽又縮了縮，連著痛叫不斷。盛清清冷哼一聲：“不說算了，那就……先送你走好了?！?/br>
    不說就不說唄，難不成還要她求她？好笑。

    她想要知道的事情總會知道的，不過是時(shí)間問題而已。

    在棠羽萬分驚恐的目光，盛清清拿著劍劃破她的臉皮，將那張披在外頭的面皮挑開，扯動時(shí)發(fā)出的滋啦滋啦聲叫她忍不住撇了撇嘴。

    費(fèi)了好一會兒，外頭的那層美人皮剝落，終于露出了棠羽的本來面貌。

    “你的這張臉也不丑，為什么盡想著要?jiǎng)e人的皮呢？”盛清清長吁短嘆，劍尖又抵放在兩人她的心口處。

    長劍一寸一寸，極其緩慢地刺入血rou。

    這樣緩慢的動作叫棠羽痛不欲生，盛清清看著她猙獰的面孔，幽幽道：“疼？你剝?nèi)似さ臅r(shí)候，那些可憐的姑娘們可比這更疼呢。你應(yīng)該慶幸我不喜歡剝皮這種惡心血腥的事兒，否則……今日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你這一身皮給活刮了?！?/br>
    她手用力地往下一按，劍入血rou的聲音瞬間便大了起來，她動著手轉(zhuǎn)了轉(zhuǎn)還插在她身體里的搖天劍，只聽見棠羽一聲尖利的悲叫。

    盛清清看著她掙扎不過須臾便沒了氣息。

    棠羽身死，她的rou身化作了一朵帶露海棠遺落在了地面上，盛清清將那顏色明麗的花朵從地上撿了起來，輕笑著握在手中用力一捏。

    碎屑遍地。

    第七十七章

    北鈺公主坐在暗室里, 燭火搖曳映照著她那有些瘦削的身影。她斜靠在木椅子上, 把縫補(bǔ)好的玩偶拿在燭火光旁細(xì)看, 目光久不移動似乎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