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幾位妃嬪商量了一下,帶著貼身宮女就朝著長樂宮而去,和之前一樣,還沒進長樂宮就被人擋住了,以往她們肯定就回去了,可現(xiàn)在她們哪里敢回去,賢妃直接跪在宮外,其余淑妃、李美人等見狀也跪下了。 可她們跪都跪了,余酒還是不見。 淑妃道,“賢妃jiejie,這可怎么辦?是不是母后遷怒了我們?” 因為先帝,景文帝最討厭的就是妃嬪跋扈,所以現(xiàn)在后宮都以素淡為美,妃嬪一個比一個溫婉,位分高的都這樣,更何況位份低的,李美人就害怕皇上責(zé)罵,賢妃柔聲道,“恐怕是母后真的身體不適,不然見到我們的孝心也不會不見,既然母后這樣,那我們改日再來問安,如果陛下問起來,我們照實說就是了?!?/br> 其他人頓時心領(lǐng)神會,她們已經(jīng)來了,太后愿不愿意接受是她的事情了。 自從太醫(yī)走了,景文帝就心浮氣躁的很,還直接摔了一個杯子,御書房宛如沒有人一樣,大太監(jiān)完全不懂陛下為什么這樣大動肝火。 太醫(yī)說,如果太后好生養(yǎng)著,或許還能有十年壽命。 自從聽了這句話,他就想發(fā)作,卻硬生生的忍了下來,雖然現(xiàn)在她是太后,可是景文帝心里還是認為她是夢中和他一起度過幾年的那個人,想起夢里和花骨朵一樣的她,再聽太醫(yī)說她還有幾年壽命,景文帝就受不了。 她不是仙人么,怎么會變成太后?現(xiàn)在還變成這樣? 先帝昏聵,后宮混亂非常,他年少時,雖然貴為太子,可也不得不如履薄冰,誰也不敢相信,步步為營才能走到今天這個地位,他從沒有這么親近過一個人,他幾乎是把她當成女兒來養(yǎng)——他就是這么說服自己的。 景文帝第二日又去了長樂宮,這次余酒還是不見他,可景文帝直接走到屏風(fēng)后,他沒靠太近,可是高大的身體還是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他就明顯的看到她的身體瑟縮了一下,眼底隱隱帶著恐懼。 她在怕他。 意識到這一點,景文帝極為不可思議,他已經(jīng)認定了近日發(fā)生的事情和她有關(guān),她八九成是夢中的那個人,他曾經(jīng)握著她的手教她彈琴,教她練劍,也教她練字,在夢中她的看他的眼睛無時不刻不明亮至極,而現(xiàn)在她卻是在怕他? “紫霞山,鳳凰臺,青鸞,紅陌……”他一個一個的詞往外蹦,眼睛落在她的臉上,可她的臉上卻一絲觸動都沒有,眼底依然是滿滿的恐懼,甚至越來越濃,他試探的朝著她走了兩步,一個東西猛然朝著他扔了過來。 他下意識的避開,是她的軟枕,其他人不懂陛下說的什么意思,只看余酒居然對他動手,嚇的立刻跪在地上。 “你們下去。”出乎意料的,余酒忽然開口,聲音意外的冷靜,清晰,景文帝卻聽到她的顫音。 她嚇壞了。 景文帝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她已經(jīng)吩咐了,可地上的人卻沒有動彈,景文帝道,“沒聽到太后吩咐么?”他們畢竟不是親生母子,她年紀比他還小,他們應(yīng)該避嫌才是,這也是為什么景文帝宮女留下,現(xiàn)在他卻不好忤逆她的意思。 等宮女全都出去,只剩下她們兩個人,景文帝就見她露在外面的手緊緊的拽住了被子,“陛下,你以后不要來了……” “之前不是很好么?”她的聲音近乎是哀求的,莫名讓人想起走投無路的幼獸,更讓他想起來在夢中,他把她帶上紫霞山的時候,想到這,他的眼底出現(xiàn)了一點溫柔,可太后顯然完全感覺不到,“你是皇帝,后宮那么多美人,你為什么、為什么非要……” 她的臉爆紅,嘴巴幾度開合,卻說不出下句,而景文帝已經(jīng)醍醐灌頂,忽然明白了她為什么這么驚恐。 如果她完全沒有記憶,一點都不記得他,那他深夜孤身去長樂宮,再后來…… 景文帝第一次知道什么百口莫辯,他說出來估計她一點都不相信,只會認為這是他的借口。 看她嚇的都要昏厥過去了,他道,“太后好好休息吧?!?/br> 甩袖離開了這里。 他清楚的聽到身后傳來清楚的松氣聲。臉上閃過一絲青色,她知不知道他這是為了誰好啊! 景文帝讓太醫(yī)院好好診治太后,雖然不怎么常去長樂宮,卻是不是的就叫太醫(yī)過來一次,內(nèi)務(wù)府現(xiàn)在恨不得一天三趟去長樂宮,妃嬪更是一天不落的去請安。 長樂宮的原本的宮人此刻終于理解什么叫雷霆雨露,均是君恩,陛下稍微表現(xiàn)了對長樂宮的重視,長樂宮就換了一副模樣。 夏天天氣變幻無常,這一天賢妃等人到了長樂宮后,忽然下起了大雨,余酒終于松口讓他們進來,賢妃等人算是這幾年頭一次進長樂宮,李美人這樣后來受封的更是第一次見到太后。 她趁著行禮的時候,悄悄的抬了下眼,這一眼就被鎮(zhèn)住了,心道,好美。 美的猶如天邊的云,山巔的雪,有種不染塵埃的清澈,又隱隱帶著一絲孤傲,臉很白,沒有血色,卻不憔悴,只是如同玉人一般。 李美人心道,想不到太后居然如此貌美,又想,難怪先皇一定要立她為皇后,五任皇后,雖然一個比一個出身低,可是唯有她就是一介平民。 她這么想,殊不知賢妃等人也泛起了驚濤駭浪,她們只是匆匆見過太后,那個時候臉上帶著濃重的妝容,幾乎不見本來的面容,在先帝死后,后宮最忌諱說誰美貌,她們都不知道太后居然是這樣一個絕世美人,縱然她們是女人,被太后的目光一看,似乎也要被融化了。 而且賢妃覺得太后一直在打量她,視線看似平靜無波,卻讓她心生不祥,她不由的心想,難道太后認識她? 她抬頭看去,“臣妾聽聞母后病重,心中惦念,恨不得在母后身邊日夜侍奉,可又擔(dān)心打擾了母后的清凈,現(xiàn)在看母后安好,臣妾也能放心了。” 淑妃等人立刻也表示她們心中一直惦念著太后,只是不想打擾了她的清凈。 賢妃和淑妃是當初的太子側(cè)妃,年齡比余酒還要大上一兩歲,她們一本正經(jīng)的稱呼余酒為母后,卻沒人敢笑。 余酒道,“你們的孝心哀家知曉了,以后不必每日都來了?!?/br> 她們離開長樂宮后,李美人忍不住道,“賢妃jiejie,母后是不是并不喜歡我們打擾?” 總共說了兩句話,還有一句話是讓她們不必來了,這顯然就是不喜歡,她還道,“我看母后并無大礙,可藥味卻還沒散?!边@到底是什么病啊。 第45章 045 景文帝還是在做夢, 難得的, 夢中他附身所在的人和他差不多了, 對于夢中人愛慕,大師兄委婉的拒絕了,可是這位被稱為小九的師妹卻沒有放棄,她開始熱情的追求他, 不知道聽誰說了, 每天都會拿著一束花給他。 “師兄,你真的討厭的我到連我送的東西都不肯接受么?” 她泫然欲泣的看著他,睫毛上全是透明的淚花, 似乎稍微眨一下,上面的淚花就能掉下來,而這張臉已經(jīng)和太后高度相似了。 唯一不相像的就是性情了,景文帝在夢中不知道度過了多少時間, 當然知道她并不是膽怯的人, 她的劍鋒利無匹,她看似柔弱,卻十分堅強, 景文帝實在想象不到她是怎么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看著夢中她驕傲自信, 再想想現(xiàn)在,他不知覺的有些復(fù)雜, 甚至是隱隱帶著些憤怒,他對此有些猜測,正是這個猜測讓他更為憤怒。 他在夢中看著她一點點的長大, 卻又在現(xiàn)實中變成這樣,惋惜憤怒讓他最近變的喜怒不定,整個御書房的伺候的人都想變成透明人了。 可就是這樣,他都沒有忘記長樂宮的事情,就是他想忘記,每天的夢也不會讓他忘記,“李美人每日都去長樂宮?” 在余酒已經(jīng)說讓她們不要再來之后,李美人第二天就殷勤的再過去了,第二天沒有見著,第三天也沒有見著,第四天不知道她送了什么東西讓余酒松口,從此成了長樂宮???。 李美人說話直接,她第四天進來的時候就把長樂宮里里外外夸獎了一遍,還殷勤的說要給她彈琴,“娘娘你別看我出身武將世家,可我這琴卻是從了名師?!?/br> 宮女也很喜歡她,因為她非常和氣,一點架子都沒有。 知道余酒現(xiàn)在每天都要喝藥,她自告奮勇的說自己在閨閣的時候還會做蜜餞,她可以做給她吃,“不怕娘娘笑話,我從小就怕苦,也怕吃藥,每天看娘娘這一碗碗的把藥喝下去,我就佩服的很,可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日日喝這苦藥,舌頭都苦了,日后肯定吃不下去飯,我就想,能不能讓太醫(yī)把這藥做成了藥丸,這總比一口口喝下去強?!?/br> 余酒一開始待她冷淡,可后來就愿意和她說幾句話了,李美人大受鼓舞,每天來的更勤快了,“我看娘娘漂亮的和畫上的人一樣,還怕我一直來讓娘娘心煩,現(xiàn)在看,娘娘果然和仙人一樣慈悲?!?/br> 景文帝是覺得尷尬,而且郁悶,夢中聽的她的甜言蜜語,在現(xiàn)實中卻是厭惡恐懼,這落差太大了,沒辦法去長樂宮,他就開始常去李美人那,李美人總是能把長樂宮的情形說的繪聲繪色。 景文帝知道她今天胃口欠佳,只吃了一小碗飯,知道她今日心情好,和李美人一起探討了琴藝。 李美人道,“臣妾之前還聽說娘娘出身不好,應(yīng)該對琴藝不太擅長,沒想到比臣妾還好?!?/br> “今天娘娘給臣妾畫了一幅畫,臣妾實在太高興了?!?/br> “娘娘說了,她還會下棋,聽說我不會下棋,她愿意教我。臣妾歡喜的立刻把壓箱底的圍棋給翻出來了。” …… 景文帝派人去調(diào)查的人已經(jīng)回來了,說她千真萬確就是獵戶的女兒,可一個獵戶的女兒怎么會這種東西? 李美人雖然本身不太會這些才藝,眼界卻在那里,能被她這么交口稱贊的絕對不是普通的,只是相貌相像也就罷了,腳上的紅痣位置相同也能說巧合,那這些東西又該怎么說? 宮中一向是跟著景文帝走,他忽然過問起了長樂宮,還時不時的賞東西,那內(nèi)務(wù)府就肯定拿出了十分力氣來伺候長樂宮,而他現(xiàn)在他頻頻來李美人這,大有椒房獨寵的模樣,那其他人更是恨不得跪舔李美人。 而賢妃等人想的就多了,之前景文帝不時常來后宮,來了也都是雨露均沾,而現(xiàn)在這平衡大有打破的架勢。 “沒想到李美人平時你看著是個心大,卻有深沉的心機?!?/br> 淑妃氣的砸了一個杯子,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巴結(jié)太后這么有用,那她就忍住去了,可是一想到她堂堂的侯府嫡女卻像不得不對一個獵戶的女兒行跪禮,她就氣不平。 而且她想不明白,景文帝已經(jīng)六年對長樂宮不聞不問了,國宴的時候都當沒有這么一個人,怎么又忽然想起了她了。 宮女道,“那娘娘明日要去長樂宮么?” 她以為她肯定會一口答應(yīng),誰知道淑妃冷笑道,“該著急是賢妃吧?!辟t妃之前算是后宮的老大,現(xiàn)在李美人忽然崛起,她最應(yīng)該擔(dān)心才是。 她等著看賢妃的好戲,誰知道賢妃卻道,“馬上就是母后的生辰了,之前因為母后喜歡清靜,往年都沒有大辦,可是今年母后整壽,怎么都要大辦一次?!?/br> 景文帝道,“那就由賢妃cao辦吧,一切以太后為主。” 淑妃知道后,暗罵賢妃真的太陰險了! 后宮無后,后宮的一切事情就都是由賢妃cao辦,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現(xiàn)在cao辦起來,也分外有條理。 當天晚上他是本來不想去的,不但是因為他此刻看了她的臉別扭,更是因為太后顯然不想見他。 可是他前一天又做夢了,夢中的“甜蜜”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久了,夢中人顯然是個可愛又漂亮的姑娘,在她持之以恒的攻勢下,任誰都沒有辦法一直拒絕他,在夢中,這位一直拒絕她的他終于松口了,夢中人看著他點頭,整個人都帶住了,似乎還不敢相信,直到他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鼻子。 “之前不是很大膽,現(xiàn)在怎么又忽然羞澀起來了?” 這本是一句平常的話,可就在他說完這一句,景文帝忽然不對,眼前還在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的小姑娘身體忽然破碎,對,就是忽然破碎了,化成了一個個的碎片,不但是她破碎了,整個世界也在碎成一塊塊的。 “膽大妄為!” 一個蒼老憤怒的聲音忽然降臨,如晴空霹靂,隨著這一聲怒喝,整個世界用更快的速度坍塌,他眼前一黑,等他再看去,入目的就是一座一人高的石鏡。 景文帝這才恍然想起來,他成為大師兄之前,是在石鏡前面。 夢中人單膝跪在地上,唇角的血連成了血線,站在這一片白色當中,她似乎也要化作了白雪融化。 之前還是滿心歡喜的少女,轉(zhuǎn)眼就變成了這樣,景文帝閃過一絲心疼,下意識的就要扶她,可是他的手下一刻就穿透了她的身體。 他一愣,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點什么,猛然抬頭,那面石鏡上面居然慢慢的浮現(xiàn)了他身體,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這分明還是他的五官,身上的衣服卻是白衣藍底,是她身上衣服相似至極。 那一刻景文帝堪稱是駭然,雖然附身于“大師兄”,可是他卻沒有想過自己就是他,而現(xiàn)在這…… 他心神劇震,幾乎要不能思考,而此刻,跪在地上的九兒倉皇抬頭,眼底驚駭和驚喜交織,本來灰敗的臉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抹生機,“師兄——” 隨著這個聲音,整個世界灰飛煙滅。 景文帝猛然驚醒,在床下打瞌睡的太監(jiān)麻溜的跪下,“陛下?” 他看外面居然還沒亮,距離早朝還有一個多時辰,這是他做夢以來第一次中途醒來,想起那一幕,他現(xiàn)在依舊心神不定,居然隱隱頭疼起來。 如果他真的是大師兄,是夢中一手教導(dǎo)九兒的人,那他這是……那個石鏡必定不是凡物,難道太后記憶修為全都不見,是和石鏡有關(guān)? 如此心神不定,他直接去了給余酒舉辦的千秋宴。 一眾妃嬪正在聽戲,眼看這都要過半了,她們都以為景文帝不來了,她們立刻起身,唯有余酒還坐著,景文帝眼尖的看到她嘴角立刻緊緊抿了一下。放在膝蓋上的手也往袖子里緊縮了下。 她這是一點都不想見到他。 意識到這一點,景文帝真的有些不是滋味了,徑直坐到余酒身旁的位置,賢妃只好往后移了一個位置。 景文帝坐下后,就感覺到余酒的身體緊繃了起來,眼睛緊緊的盯著戲臺,余光都不看他,呼吸聲都近乎沒有了,似乎身邊這個不是九五之尊,而是一個兇獸惡徒,讓她呼吸都不太敢了。 景文帝越發(fā)不是滋味了,他有那么可怕么?他之前也沒有對她怎么樣吧?用得著這樣把他當做洪水猛獸。 虧他還一手教導(dǎo)了她…… 想到這里,景文帝趕緊讓自己停止,也意識到了自己這種變化,在附身的時候,她所有的愛慕和喜歡他都能冷靜,因為他覺得他不是他,而現(xiàn)在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居然有可能是大師兄,那些東西全都是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