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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和商紂王戀愛的正確姿勢在線閱讀 - 第70節(jié)

第70節(jié)

    圣女顯靈的事很快傳遍了整個竹邑,乃至是整個棠地十五城。

    棠地的子民雖不再隨時隨地祭祀鬼神,但當(dāng)真是聽了甘棠那句話,把神明裝在心里了。

    甘棠顯了這么一次靈,他們雖沒見過,卻深信不疑, 談?wù)撈饋硖貏e激動,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偶爾有兩個弱弱的反駁聲,通常都會被群起攻之,場面很是熱鬧。

    甘棠游蕩在子民中間, 很能感受到這種無形力量控制下的全民凝聚力,這大概也是殷受明知世上無神明,卻依然堅(jiān)持祭祀祖先的緣故。

    說起殷受甘棠不免有些期待。

    畢竟棠宮、竹邑里還是潛藏著不少其它方國的探子,殷商自然也在其中, 那個興九索性就在錦城開了個茶水鋪?zhàn)?,偽裝成一個精明老辣的大掌柜,變著花樣的探聽消息, 報(bào)回大商邑的消息五花八門,大到小方國又來拜見女帝,有無投誠的意圖,棠地又和哪個小國做了生意,小到女帝與那十個伴讀相處,誰誰更得寵云云。

    棠地發(fā)生這么大的事,興九傳了許多信,送了許多消息,甘棠想著殷受知曉了,說不定會親自來棠地探尋一番,若是肯帶著兒子一道來,那就更好了。

    甘棠坐在棠梨木上想嚼一嚼花瓣,花瓣還是從下巴里沒什么阻礙地漏了出去,又加之手腕上儲存生命力的能核大小沒什么變化,知道吃花瓣啃樹葉沒用,甘棠便也放棄了。

    大概她這具梨木生梨木養(yǎng)的身體還太年幼,有次她照了鏡子,大概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還沒成年呢,兩三年的時間從一開始稀薄的煙霧裝慢慢變成有輪廓的透明體,模樣和她兩世的容貌一模一樣,只是世人看不到她罷了。

    外貌身形如何她不怎么在意,但能核能儲存的能量十分有限,一年春秋,她蓄積的生命力隨著棠梨木消消漲漲,要走竹地都還比較困難。

    且她一言一行都在消耗,以前攢下來為數(shù)不多的生命力,這次國宴也用得差不多了。

    若想飄去大商邑,需要幾年還當(dāng)真不好說。

    她只能期盼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殷受能帶著兒子過來看看她的牌位,她就能見一見他們了。

    甘棠滿懷期待,只事與愿違,自年末等到年初,又從年初等到年末,等得圣女顯靈的論潮都過去了,還是沒有殷受的音訊,倒是妲己因?yàn)閾?dān)心武庚,親自往大商邑去了一趟。

    甘棠這時候就想她要是穿成個什么容易帶在身上的零件就好了,她跟死跟活跟到了棠地的邊界上,生命力消耗得只剩下最后一點(diǎn),為避免魂飛魄散,只好又折回來了。

    只有這一顆樹王能給她提供能量,腕間花瓣一樣的印記若隱若現(xiàn),但只有在棠宮前的這一顆上才會有長大充盈的跡象。

    這棵樹若有天被人連根刨起,打成木板用,她何去何從什么下場還當(dāng)真難知。

    且聽說宮里人說殷商商王是個自律且英明神武的明君,已經(jīng)從失去圣女的悲痛中走出來,完全重新開始生活了,殷商王宮里的棠梨木都被砍了,遇上一些美人拒絕得也不明顯了,有時看美人歌舞,也能龍心大悅,三五年的時間,將東夷打得服服貼貼縮回海邊當(dāng)起了漁民,殷商子民萬民歡呼,蒸蒸日上。

    甘棠聽了心中亦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只想見面同他說她還活著的念頭淡了許多,她不人不鬼前路難知,實(shí)不該再去攪合他的生活了,殷受若不再喜歡她,便會覺得困擾煩躁,反倒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和波瀾,若還喜歡她,難道要他對著空氣談戀愛么?

    她畢竟不是真活著了,只是一團(tuán)成分不明能進(jìn)行光合作用的意識流,殷受卻有真實(shí)的生活,當(dāng)真是人鬼殊途啦。

    甘棠心中悵然幾日,便也放寬了心,權(quán)當(dāng)自己接住了一塊長生不老的大餡餅,說真的,她若帶著意識再一次穿越到什么地方,說不定照樣要掛心棠地的子民過得好不好,撓心撓肺的看不見摸不著,又豈會比親自守著這一片土地來得逍遙自在,眼下就挺好。

    如此想著倒成了一件可喜可賀的事,甘棠便也瀟灑自在起來,在可活動范圍內(nèi)將能踏足的山山水水游歷了一個遍,看看甘玉甘陽過得好不好,街上小孩快跌倒了順手托一托,暗地里想獻(xiàn)祭人牲的嚇一嚇,老人拉車上坡,拉不動幫著出點(diǎn)力,有人上山采藥等著治病救人,順手給點(diǎn)草藥云云……

    山山水水轉(zhuǎn)一圈,時間溜走得很快,有一日甘棠在陽山一個古老廢坑里找到些古老的殘片和頭骨,興致便越發(fā)高了。

    是幾百年前的圖畫文字,靠眼睛她能判斷個大概,是夏朝文化沒錯了,若是手邊有趁手的碳素測定和熱釋光測定儀器,就能準(zhǔn)確地證明這些頭骨和殘片的年代了,畢竟她上上輩子喜歡和從事的工作都是考古,來了這里因著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這些愛好倒被放在了一邊,眼下時間對她來說已經(jīng)沒有意義,拿來做些喜歡的事,也挺好。

    甘棠沉浸在找到夏朝的喜悅中,成日往深山老林里鉆,英明神武的商王殷受近來日子過得很不舒坦。

    唐澤發(fā)現(xiàn)自他將棠地起亂的事稟奏給自家王上后,自家自律又英明神武的王上變得喜怒無常起來,先是著令商容整兵,趁亂攻伐棠地,群臣死諫無用,年僅七歲的儲君在寢宮外跪了兩日兩夜,這才打消了要揮師竹邑的念頭,殷商的臣子無不出了一身冷汗。

    待唐澤把圣女顯靈的事報(bào)上去、迫不得已親自往棠宮走了一趟回來后,自家王上當(dāng)真是喜怒無常得如同惡魔再世了,時而高興時而不高興,臉色一會兒陰一會兒晴,喜怒不定。

    本以為過一久自然而然也就好了,哪知道時間越久情形越嚴(yán)重,暴躁陰冷,成日冰寒著臉沒個好臉色,且不知何時染上了酒癮,嗜酒如命,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朝也不上了,年僅七歲的儲君只得頂著莫大的壓力,摸著石頭過河,每日cao著一口小奶音,有禮有度的安撫著精神已然受到極大折磨即將崩潰的大臣們。

    夜游癥也越來越嚴(yán)重,常常胡亂宿在雜草叢生的梨園里,醒來又勃然大怒,心浮氣躁六親不認(rèn),臣子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說,便是身邊伺候著的親近之人,也叫苦不迭,生怕一不小心就遭了池魚之殃,只盼望著天上能再現(xiàn)一個才貌雙全的絕世大美人,王上趕緊愛上她罷。

    至于多美的絕世美人,大概要比棠地新帝再美上數(shù)百倍才行罷。

    新帝來探望小儲君,帶來了個消息,上朝的時候她偶爾能聞到棠梨花香,不分季節(jié)時令,時有時無,若商王有興趣,可帶著小王子一道去看看。

    妲己不確定那人是否當(dāng)真換了一種方式繼續(xù)守著棠地這片土地,但萬一當(dāng)真如此,她定然很想念武庚,想見一見武庚,否則不會臨近她的忌日,宗祀周圍的香味會濃烈一些,年年如此。

    她希望殷受能帶著孩子過去看看,因?yàn)槿羰怯羞@個萬一,她想達(dá)成她的心愿,滿足她想做的任何事。

    唐澤苦惱,回稟道,“我家主上不知在想什么,心里明明很想去,硬撐著?!?/br>
    妲己頷首,徑直道,“商王如何他隨意,只近幾年來,她來過的痕跡越發(fā)淡了,若有若無的,再不來,以后不知還有無機(jī)會?!币笫艽蟾攀桥率T,怕只是空歡喜一場,怕到?jīng)]辦法踏進(jìn)棠地一步,至少她寫了很多字,放在了很多地方,希望那人能看見,能出來見她一面,哪怕只是聽她說說話也好,只希望一次次落空,她似是從來沒出現(xiàn)一般。

    妲己并不想同殷受多接觸,徑直去見了武庚。

    武庚七歲,長相與商王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身錦衣眉目精致,活脫脫天上下凡的小仙童,見到她好奇卻很克制,彬彬有禮,口齒伶俐,“您來做什么,我父王心里最是厭惡你和棠地的人?!?/br>
    妲己一笑,蹲下來問道,“為什么,你也討厭我么?”

    武庚往旁邊讓了讓,請她入座喝茶,回道,“我不喜歡您,但也不討厭您,不喜歡的理由和父王一樣,因?yàn)樘牡氐淖用駣Z去了母親的生命,您奪走了母親的寵愛,我沒見過母親,但母親的事跡從小聽到大,她也是我很敬佩仰慕的人,我也想她把我?guī)г谏磉叄瑢嫻彩?,哪怕什么都不教我,母親走的時候給您留了書冊,卻什么都沒留給我和父王,父王甚至沒能見她最后一面,陪她最后一程,我和父王都很嫉妒您,父王嫉妒得都發(fā)瘋了?!?/br>
    誰說不是,她有時候也很想不通,想不通她為何要為那些不相干的人耗盡心血卻心甘情愿的,妲己又問道,“那為何又不討厭本君了?”

    武庚淺淺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漂亮潔白的小米牙,眼睛發(fā)亮,“不討厭的理由也和父王一樣,因?yàn)槟闶悄赣H親近喜愛的人,替母親守著棠地的子民,讓她走的時候走的放心了?!?/br>
    果然不愧是那人的兒子,真是可愛。

    妲己笑了起來,終是忍不住非常逾越地伸手在他頭上狠命揉了揉,笑道,“當(dāng)年你的母親,就是這么表達(dá)對本君的喜愛之情的?!?/br>
    小孩怔住,妲己又道,“讓你父王帶你來棠宮,拜一拜你的母親,她很想你,當(dāng)年她與本君說了,你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她這一生有許多的遺憾,不能做一個好母親,陪伴你成長,是里頭最傷心的一件。”

    小孩畢竟是小孩,再沉穩(wěn),對母親的渴望是天性,掩藏不了,眼眶里陡然蓄積了水汽,洶涌而出,先是想極力忍住,最后泣不成聲,妲己看著,便后悔來晚了。

    越聰慧的小孩,童年越不好過,因?yàn)樗?,便會?zé)怪自己害死了母親,會以為母親并不喜歡他,世人都道甘棠臨終前生下這么個孩子,是為了給殷受一個交代,殷受這些年對他不聞不問,孩子雖小,必定也聽了不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

    武庚抬袖抹干凈眼淚,眼里還是肆意的水漬,腦子卻已經(jīng)很清醒了,童音稚嫩,“我與父王前去棠宮看望母親,您會設(shè)下埋伏么?”雖然他并不擔(dān)心這件事,但是與不是,決定了他對這個母親孩子一般存在的人要用何種態(tài)度,是敵是友。

    妲己顯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說了聲人小鬼大,哈哈笑道,“你放心,打不起來,一來我與你父王實(shí)力相當(dāng),誰也不敢貿(mào)然動誰,二來別看你父王叫囂著要揮師南下,當(dāng)真大軍壓境,他只怕邁不出腳步,傷不了棠地的子民,怕你母親泉下不得

    妲己顯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說了聲人小鬼大,哈哈笑道,“你放心,打不起來,一來我與你父王實(shí)力相當(dāng),誰也不敢貿(mào)然動誰,二來別看你父王叫囂著要揮師南下,當(dāng)真大軍壓境,他只怕邁不出腳步,傷不了棠地的子民,怕你母親泉下不得安寧?!?/br>
    武庚點(diǎn)頭,“謝謝您能來?!?/br>
    妲己頷首,棠地政務(wù)繁忙,再加上她身份特殊,不能在大商邑多待,起身走了。

    武庚將人送出宮,回去后便在書房外候著了,等了小半個時辰,見里面太師少師議完政務(wù)出來,行了禮,煩請?zhí)茲赏▊鳎昧藨?yīng)允進(jìn)去,在殷受面前拜了一拜,鄭重又渴盼,“父王,我們?nèi)ヌ膶m拜見母親罷,如果可以,還能接母親回家?!?/br>
    殷受陡然僵硬了神色,這是七年來,他和武庚第一次談?wù)撈鸶侍?,聽他喚母親。

    第94章 這里

    殷受并不想去,看著眼眶有些紅腫明顯哭過的武庚, 神色冷淡, “不去。”甘棠是個惡毒的女人,騙了他的感情, 說什么愛他,又哪里敵得過天下子民在她心里重要,臨死前為了不讓他妨礙她的大計(jì)大業(yè),硬生生把他給哄走了。

    這么多年過去,甭說是去找她,便是她主動來尋他,原不原諒她,他也得掂量掂量……再者世上本無神鬼之事, 十之八[九是巧合, 武庚高高興興去,失魂落魄回來,空歡喜一場。

    殷受近幾年在武庚面前就是黑煞神一般的存在,除了教授他功課政務(wù)外, 其它多余的話一概沒有,武庚紅了眼眶,搖頭道,“棠祖是武庚的母親, 武庚理應(yīng)去拜見她,父王不去,武庚自己去了?!?/br>
    殷受神色冷厲, 手上的竹簡啪地?cái)R在了案幾上,冷聲道,“那個女人拋棄了你,你還管她干什么,她就算顯靈了,這么多年怎么不來看你,你是殷商未來的王,莫要為了一個女人哭哭啼啼,成什么樣子。”

    武庚懂事,就這么懵懵懂懂地看著口是心非的殷受,殷受有些狼狽地轉(zhuǎn)開目光,沉聲道,“出去,無事不要來找我?!?/br>
    甘棠正躺在梨花木上充電,這棵樹已然成神樹了,枝葉繁盛華蓋亭亭,足足有旁邊其他梨木的兩倍大,宮里的人嘖嘖稱奇,時常有人過來敬拜。

    因著正對著窗戶口,樹蔭遮蓋了陽光,七八月份的時候,最是涼爽,妲己自小就愛對著這棵樹絮絮叨叨,說些煩惱,說些想念,感慨頗多。

    甘棠每回都認(rèn)真聽,小姑娘實(shí)在太寂寞了,哪怕她現(xiàn)在已是個風(fēng)華絕代的女帝,十個伴讀里有八[九個心系癡迷于她,她還是不常常與人交心的,在外是個勤勉冷淡的帝王,回了寢宮,對著這棵棠梨木,一說能說上一個多時辰。

    妲己說了會兒武庚的事,甘棠在腦海里描繪出了一個小大人般的小家伙,他長得精致,身體好,舉止得體有禮貌,穿著素色錦衣,腰間掛著小佩劍,仙童一樣的小家伙。

    甘棠聽得心滿意足,月懸高空妲己睡去后,她還在棠梨木上待了好一會兒,天大亮后,便飄出了皇宮,往山上去了。

    殷受領(lǐng)著武庚進(jìn)了棠地,他們是便衣微服,坐的馬車,馬車兩側(cè)開了透亮的窗,街邊兩旁的景象盡收眼底。

    哪怕不一定真的能見到母親,但光是能來武庚便很高興了,因?yàn)檫@里是母親待過的地方,是母親一手創(chuàng)建的國家,他自出生到現(xiàn)在,也沒有一日是像現(xiàn)在這樣,能整日同父親待在一處的,這讓他一路上抑制不住的開心。

    街道兩旁都種著桑樹,青石板鋪的路,下雨天也干凈整潔,房屋建的都很好,小孩在各家各戶門前玩耍嬉鬧,許多子民看見他們這般華貴的馬車,不驚慌也不好奇,安居樂業(yè)的,街上偶爾有幾個乞丐,但這乞丐穿著和裝束,比一些他見過的貧民還要好一些,武庚感慨不已,“母親真厲害,棠地的子民過得比我們殷商的好?!?/br>
    國制不一樣,殷商的子民除卻要給商王上稅外,還得給地方方國的封君上稅,封君的賦稅商王很難控制,再者棠地是天下富庶的商貿(mào)中心,水路陸路四通八達(dá),再加上錦、瓷、學(xué)舍、農(nóng)桑、冶鐵冶銅、連麻布葛衣棠地都比其它地方價錢便宜質(zhì)量上乘,子民們哪怕就是開個食舍賺個過路人的飯食錢,也能翻身做個富戶人家。

    養(yǎng)蠶的,在家織布織錦的,給工坊碼頭賣工的,殷商雖是緊隨其后,但到底比不上棠地富強(qiáng)得快,她先前一些讓人費(fèi)解的詔令,如今也一項(xiàng)一項(xiàng)被驗(yàn)證,哪個臣子不得感慨一番,棠祖是一個明君。

    她是明君,卻不是一個好妻子,更別說是一個好母親,他和兒子,在她心里,只怕占了不到百分之一,畢竟她顯靈是替妲己安身固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動一動手,免去了棠地一場動亂。

    殷受想著臉色就又冷了下來,見傻兒子還絮絮叨叨滿面都是崇敬和孺慕之情,完全沒了尋常的沉穩(wěn)樣,“你沒見過你母親,佩服什么,過來坐好?!?/br>
    武庚哦了一聲回去坐好了,如今他已經(jīng)悟出了一個道理,有關(guān)母親的事,父親都比較口是心非,他嘴巴里話有多不好聽,實(shí)際上就有多喜歡母親,否則枕頭底下緣何隨時放著一柄短劍,一枚玉塤的,聽唐澤說,還有一個小瓷瓶,是他母親的東西,他父王連夜游的時候都要帶著。

    馬車?yán)锉惆察o下來,殷受正走神,武庚也不擾他,他的父王就是這么別扭了,明明心不在焉偏要故作冷淡,一旦遇上母親的事,父王便不再是那個英明神武殺伐決斷的父王了。

    武庚小大人一般地嘆了口氣,聽聞母親喜樂,他已經(jīng)學(xué)了好幾首了,希望能在母親的靈前吹奏給她聽,武庚摸了摸袖子間的陶塤,有點(diǎn)忍不住,朝正閉目養(yǎng)神雙手卻有些無處安放的自家父王問,“父王,武庚吹樂給母親聽,母親會喜歡么?”

    殷受沒答,越臨近竹邑,他越?jīng)]心思答。

    半途殷受便收到了興九的線報(bào),說是宮里有一株棠梨木惹得人津津樂道,參天大樹他在宮外就能看得到,棠梨木里的帝王木了。

    因著偶然聽妲己說殷受和武庚會來,甘棠怕錯過,妲己回來后她一直都窩在棠梨木里養(yǎng)神,哪里也沒去了。

    一大一小站在棠梨木前,甘棠激動不已,壓根就忘了世人聽不見她說話,也觸摸不到她,撲過去就從殷受的身體里穿了過去,兩人聽不見她的聲音也看不見她的存在,還在看著這棵生長異常的華蓋之木。

    妲己說殷受依然愛她,但甘棠完全感覺不出,因?yàn)槲涓睦锒际轻槍λ南矏壑椋H近之意,但殷受不是,他心里淡然得很,壓根沒什么波動,也不知是不再喜歡她了,還是看見棠宮里這些舊物,也想不起她來了。

    可妲己說殷受相思成疾,都患上夢游癥了,一直在梨園等她。

    甘棠打算弄出點(diǎn)動靜來給他看看,證明她還在。

    武庚四處看了看,爬上了旁邊一個假山石,仰頭大聲問,“母親,是您么?”

    小孩往后仰著腦袋,努力想望到樹木的最高處,模樣同她想象中一樣可愛。

    甘棠心中羽毛劃過一樣柔軟異常,飄到半空中巡視了一圈,見所有人都被妲己使喚出去了,宮里空空如也,便撲簌簌抖落下了許多花瓣來,眼下七[八月,正是結(jié)果的時月,花早敗了。

    武庚驚喜不已,哇的一聲就撲過來抱住了粗壯的樹干,激動興奮,“母親,母親!真的是母親!”

    甘棠腕間的印記近來長大了不少,許是魂識變強(qiáng)了,偶爾一些很強(qiáng)的棠梨木上,也能汲取生命力,哪怕很少,但也是不小的進(jìn)步了。

    殷受面無表情喜怒不定,甘棠卻在他的情緒里捕捉到了那一陣席卷而過的狂喜激動,雖然轉(zhuǎn)瞬即逝,他現(xiàn)在也只波瀾不驚地站著。

    甘棠想道歉,不知如何表達(dá),想著這個月殷受和武庚回大商邑,她也跟過去看看,大商邑偌大一個梨園,定能找出她合適的棲身地。

    武庚高興,抱著粗壯的樹干不撒手,蹭了又蹭,甘棠都怕他把自己蹭掉一層皮,她現(xiàn)在模樣已經(jīng)和正常人差不多了,實(shí)體了,但世人還是看不見她。

    武庚大著膽子拉了拉殷受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父王,我們把這棵樹,挪去興云宮外栽著罷,那里寬敞明亮,母親定然能生長得更好?!?/br>
    殷受拒絕了,徑直往外走,“不行?!?/br>
    武庚看著自家父王大步離開的背影,搖搖頭,圍著棠梨木轉(zhuǎn)了一圈,輕輕拉了拉枝丫,朝甘棠解釋道,“父王是擔(dān)心傷到這棵木,能尋到母親,父王定然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很想念您?!?/br>
    甘棠被這孩子逗樂了,有很多話想說,卻都不便表達(dá),這棵樹根系繁雜,以現(xiàn)在的運(yùn)輸手段,基本是挪不走的,好在她大概是成年了,能離開挺久的,興許再過幾個月,就能常住大商邑了。

    殷受走出去很遠(yuǎn),出了院門拐過彎又順著回廊快步走出了好遠(yuǎn),這才扶著欄桿站定了,心跳很快,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心里掀起的狂喜能毀天滅地,七年了,他沒有一日像現(xiàn)在這般歡悅過,頭暈?zāi)垦?,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手心里都是汗,握著欄桿的手都有些發(fā)抖。

    哪怕看不見她的模樣,聽不見她的聲音,但她還在。

    還在就好,只要她還在就好,無論是什么模樣,他一點(diǎn)不介意。

    殷受摸了摸袖間的小瓷瓶,盡量平復(fù)著胸腔里翻騰得他想歡呼的喜悅,也不知道這些年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