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節(jié)
太子不防竟是太子妃因妒生恨壞的自己的大事。 到了這個地步,哪還是許夷光愿不愿意跟他的事,是她和方氏那不識趣的老婦也不知道有沒有暗度陳倉,會不會壞了自己的大業(yè)啊,誰能想到他前防萬防,還是防出了事來! 只太子妃是原配嫡妻,昭告天地太廟冊封了的太子妃,又給他生了嫡長子,與姬妾和其他女人自然都不一樣,無論如何也要給她留幾分體面,何況太子還多少有幾分心虛,這無論是奪人臣妻,還是肖 想嫡親舅母,可都不是什么光彩事。 于是心虛變成了羞惱,羞惱又變成了怒,厲聲叫了“來人”,便要打殺太子妃的兩個貼身女官,亦即昨夜假扮許夷光與大寒的那兩個女官。 太子妃自然不肯,自己的心腹都護不住,她這個太子妃還當來做什么?何況這樣明知兇多吉少的差使,兩個女官也是一口應下,不是出于對她的一片忠心,還能是什么? 她們既那般忠心,她自然更不能言而無信,說什么也定要護住她們了! 遂與太子據理力爭,爭不過了,便開始哭,又打太監(jiān)們,口口聲聲:“你們今日想打殺畫眉春燕,除非踏著本宮的尸體過去?!?/br> 又說太子,“殿下怕是早就想治死臣妾,好為您心愛的人兒騰位子吧?那殿下光治死了臣妾怕是不夠,還得連翀兒一并也……不然將來豈非后患無窮?那臣妾就真是要佩服殿下了,竟比老虎還要兇狠!” 太子妃在太子心目中,自來都是溫柔賢德識大體的聰明妥當人,幾時見她這般撒潑過? 一時氣極之下,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適逢有太監(jiān)來急報靖南侯進宮了,立等著見太子,太子亦滿心的煩亂,知道此時自己更得倚重靖南侯,遂怒氣沖沖的扔下一句:“把太子妃的寢殿給孤守好了,沒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許出門半步!” 拂袖而去了,想著等大事了了,再一個一個的收拾這些個不聽話的女人也不遲! “……那皇后娘娘后來醒了沒?太子與皇貴妃又給了她什么苦頭吃呢?”許夷光聽得太子妃只是失去了自由,松了一半的氣,又問方皇后?! 〈笫钜妴?,忙道:“皇后娘娘許是體弱,等所有宮人都醒了后,依然未醒,太子不得閑,便是皇貴妃去的壽康宮審問,本就對皇后娘娘不恭不敬了,如今又惱皇后娘娘必定背后算計了他們母子,越發(fā)怒上加怒,竟……竟讓人用涼水生生潑醒了皇后娘娘,待質問過皇后娘娘一番,卻什么都沒問出來后,還讓人拿針扎了皇后娘娘的十指,說娘娘既愛與夫人狼狽為jian,行苦rou計,那便讓她嘗針扎的滋味兒嘗個 夠……” 十指連心,方皇后當時有多痛,可想而知,但再痛只怕也敵不過心里的屈辱。 許夷光想著,忙道:“后來呢?” 大暑道:“后來皇貴妃見皇后娘娘痛得滿頭大汗,臉都白了,卻還是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求饒,反倒沒轍,只得暫時命人把皇后娘娘關起來,趕回乾清宮又守著皇上去了,想是打算事畢后一并算 總賬呢?!?/br> 許夷光吐氣道:“只要皇后娘娘人還活著就好,過了今晚,到底誰為刀俎,誰為魚rou,可就說不好了!” 她受的那些委屈,定然都會加倍的討回來,方皇后受的屈辱,自然也是一樣! 大寒則嘆道:“真是難為皇后娘娘了,她尊貴了一輩子,誰知道到老來,卻被皇上連累,生生要受這樣的折辱……好在今夜過后,必定一切都好了,咱們將軍親自帶兵,豈有打不贏的?” 主仆三個正說著話兒,就聽得外面隱隱有人叫道:“走水了——” 都是心里一驚,許夷光忙起身去了院子里。 就見天不知何時已經黑了,越發(fā)襯得遠處冒起的滾滾火光觸目驚心。 跟在許夷光身后的大暑墊腳眺望了一回,低聲道:“夫人,那方向是皇宮所在的方向,應當是宮里咱們的人行動了?!?/br> 許夷光沉沉點頭:“這么高的火光,定是高處的屋宇起了火,除了皇宮,還能是哪里?” 終于開始了……雖她自來都不信神佛的,這一刻,也禁不住想要雙手合十,往西朝拜了?! 〈笫钣值溃骸胺蛉耍蹅兦一匚堇锶グ?,鎮(zhèn)國公不是說了,五城兵馬司的人由他親自去聯(lián)絡嗎?只要五城兵馬司的人開了城門,讓將軍和神機營的兵馬長驅直入,再有咱們宮里的人里應外合,自然便能 馬到功成了?!薄 ≡S夷光片刻方“嗯”了一聲,知道自己在院子里站著也是白站著,什么用都不頂,只得回了屋里去繼續(xù)枯坐。 第1220章 走水 乾清宮皇上的寢殿內,太子、皇貴妃與靖南侯正相對枯坐著,都覺著時間怎么過得這么慢,尤其皇貴妃與靖南侯,更是巴不得立馬就能天亮,偏偏越是著急,時間反倒越是過得慢了一般。 “太子殿下,不好了,東宮走水了——” 有內侍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等不及跪下,已急聲叫起來。 卻是話音未落,靖南侯已猛地站了起來,沉聲喝道:“東宮哪里走水了?好好的怎么會忽然就走水了?”他心里一直隱隱有不好的預感,這會兒那預感就更強烈了。 太子卻對靖南侯越俎代庖的行為很是不滿,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方看向那內侍道:“孤也想知道,東宮哪里走水了?” 那內侍忙道:“瞧著像是東宮的左偏殿,又像是后偏殿……” “像是?”太子猛地一拍桌子,“連哪里失火都沒弄清楚,便敢來報與孤知道,誰給你的膽子?來人,給孤拖出去打!” 便有兩個金吾衛(wèi)應聲入內,拖了小內侍出去,很快便聽不到他的求饒聲了。 太子方好以整暇的端起茶盅,慢慢的喝起茶來。 看得靖南侯心里那叫一個窩火,知道太子方才的邪火都是沖自己來的,心里簡直又是可笑又是無語,都什么時候了,還在計較那些小節(jié),真讓他當了皇上,自家別說雞犬升天了,只怕第一個就要被他 拿來開刀吧? 何況他心里那不詳的預感若真成了真,他還想當皇上呢,立時等著當階下囚吧! 靖南侯忍了又忍,才堪堪壓制住了滿腔的怒火,向太子抱拳道:“殿下,臣覺著這火實在起得蹊蹺,要不,就即刻召了閣老們過來,當面先讓皇上禪位于您吧?橫豎閣老們都在內閣的值房里,不過幾步 之遙,倒也方便?!?/br> 為怕明日的禪位出什么問題,靖南侯與皇貴妃商量后,今日便將內閣的閣老們和幾家主要的宗親勛貴都召進了宮來,連各家的女眷也一并召了進來,理由便是明日好就近朝拜新帝新后。 實則卻是怕真出了什么問題,有這些重臣在手,既可以讓他們做個見證,更可以由他們出面應對變故。 靖南侯說完,見太子只是蹙著眉頭,并不說話,只得又道:“橫豎就早晚幾個時辰的事而已,早一點晚一點,其實也沒太大的差別了,也省得變生肘腋,悔之晚矣?。 ?/br> 這話太子越發(fā)不愛聽了,他馬上就是皇上了,難道還要事事都聽舅舅的調停不成? 咳嗽一聲,正要說話,就見小慶子白著臉跑了進來,“殿下,不好了,奉天殿也走水了……” 然后是傅燁親自進來了,面色凝重的抱拳一禮后,便沉聲道:“回殿下、父親,不但東宮與奉先殿,還有其他好多處走水的地方,可見斷不會是意外了,而是有人在蓄意為之,臣這便親自帶人捉拿內jian 去,以防敵人里應外合,未知殿下與父親意下如何?” 金吾衛(wèi)那么多人,宮女內侍也那么多,顯然絕不可能是鐵板一塊,可之前他們都不曾有過什么行動,今日卻忽然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來,可見是接到了上頭的命令,或是有恃無恐了,那局勢……只怕于 自家一方來說,已是不容樂觀了。 這下太子臉色也難看起來,片刻方與傅燁道:“那傅大人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 傅燁忙應了“是”,又看了一眼靖南侯,見他也點頭后,方卻行退了出去。 皇貴妃早已急白了臉,等傅燁一走,便立時看向靖南侯,急聲道:“大哥,這下我們該怎么辦?” 皇貴妃坐得高看得遠,自然傅燁能想到的,她也幾乎都能想到,可想到之后具體要怎么做、怎么解決,她就沒轍了,她到底只是一個深宮婦人,爭寵宮斗她在行,真遇上攸關生死的大事,她便六神無 主,只能依靠自己的兄長了。 太子心慌之下,也顧不得自己母妃第一反應便是朝舅舅問策了,也看向了靖南侯。 靖南侯迎上二人的目光,吸了一口氣,方沉聲道:“依臣愚見,現(xiàn)在也別搞什么禪位了,直接讓皇上‘駕崩’,然后在閣老宗親重臣們的見證下,殿下靈前即位吧!” 那樣就算真有什么變故,太子也已是皇上了,誰敢輕舉妄動,都是犯上作亂,人人得而誅之,主動權自然也就都掌握在他們手里了。 皇貴妃眼前一亮,忙道:“大哥這個主意好,那就這么辦!” 太子卻仍是面露遲疑,“這樣不好吧,九十九步都走了,何必在最后一步時,功虧一簣,以致遺臭萬年?起居注和史官可都會如實寫下他們所見到、所聽到的一切,孤實在不想……” 因為弒父弒君,得位不正,而被萬世所唾罵,他明明就已經是太子,離大位也只得一步之遙了,實在犯不著拿自己的名聲來冒險。 靖南侯聞言,簡直殺人的心都有了。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在想著他的名聲,名聲能當飯吃嗎,能讓他順利當上皇上,能讓一切都如他所愿嗎?何況他一個做得出奪人臣妻,肖想舅母這樣畜生不如之事來的人,還在乎名聲呢? 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兒! 靖南侯好半晌方沉聲道:“殿下,起居注與史官的確會如實寫下他們所見到、所聽到的一切,可他們也是人,既是人,就沒有不怕死的,不然當年的玄武門之變,傳下來至今的怎么會只有那寥寥幾筆? 因為史書從來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還請殿下早做決斷,不然就真是為時晚矣!” 若不是因為他一直這么優(yōu)柔寡斷,顧忌這顧忌那的,大局早已定下,任何肖小都休想再生事,他們自此也可以高枕無憂了,又豈會有今日的種種危機? 偏偏眼看火都快要燒到眉毛了,他還是這樣的優(yōu)柔寡斷,黏黏膩膩,若早知道他是這么個貨色,就算是親外甥又如何,他也一定不會將自家綁到他這么一條破船上來,他至少也要為自家預留一條后路 ! “讓孤再想想,讓孤再想想……”太子嚅嚅半晌,卻還是沒個準話兒?! 【改虾钪坏每聪蛄嘶寿F妃,示意她勸太子,也省得事后太子想到今日的事,會給他難堪甚至是容不下他,皇貴妃好歹是他的親娘,他總不至于連親娘也容不下吧? 第1221章 不定鹿死誰手 皇貴妃接收到兄長的眼色,忙看向太子也道:“晟兒你還想什么呢,火都快燒到眉毛了,何況你能讓他多活這么久,已算是盡到你為人子的職責與孝心,也算是夠仁至義盡了,還有什么可猶豫的?本來他也 早已虧空了身子,活不久了,咱們早些讓他解脫了,反倒是為他好不是嗎?你快決斷吧,本宮這心里毛毛的,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必須得先把大局定了,本宮才能安心??!” 太子聞言,又猶豫半晌,到底松了口:“那就按舅舅說的來辦吧,只是起居注和史官那兒……” 靖南侯聽得他總算松口了,忙道:“起居注和史官們就交給臣便是,臣管保他們不敢亂說亂寫一個字。那殿下,臣便打發(fā)人請閣老王宮宗親們去了啊,來人——” 就有人應聲進來,待靖南侯如是這般吩咐一番后,又卻行退了出去?! 【改虾罘接峙c太子道:“皇上到底與殿下父子一場,與娘娘也是夫妻一場,那這個惡人,就由臣來做,將來若要下阿鼻地獄,也由臣來下吧,只要殿下能順利君臨天下,娘娘能順利母儀天下,傅家能得 以越發(fā)的繁榮昌盛,臣無所畏懼!” 皇貴妃點點頭,道:“大哥的忠心本宮是再明白不過的,大哥放心,將來晟兒和本宮定不會虧待了家里,本宮自己的娘家與晟兒的外家,本來也該大加封賞才是,諒誰也不敢有半句二話!只大哥記得做 隱秘一點,最好不要有任何的外傷,至少rou眼看不出破綻來,不然將來……防民之口,可甚于防川?!?/br> 靖南侯道:“臣理會得的,殿下與娘娘只管放心。” 說完略一欠身,便要進里邊兒去?! s是剛走了兩步,就有一個金吾衛(wèi)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等不及行禮,已急道:“回殿下、侯爺,五城兵馬司的人由鎮(zhèn)國公世子帶領,朝著宮城勤王來了,聽說還有神機營的人馬上趕來,鎮(zhèn)國公世子還 拿了太后的親筆衣帶詔,說、說太子殿下‘弒父弒君,皇貴妃娘娘與侯爺助紂為虐,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金吾衛(wèi)里也有他們的內應,傅大人正帶著人布防,請侯爺馬上過去坐鎮(zhèn)指揮!” 此話一出,皇貴妃與太子都是瞬間白了臉,不約而同的本能發(fā)起抖來。 片刻,還是太子先厲聲道:“鎮(zhèn)國公世子哪來的太后衣帶詔,他一定是偽造的,一定是的!鎮(zhèn)國公府竟敢如此大逆不道,孤絕饒不了他們!” 皇貴妃想到許夷光之前的突然失蹤,還有那日壽康宮的突然出事,直覺那衣帶詔一定與許夷光脫不了干系,甚至就是她帶出宮去的,舍不得罵兒子,——雖然事實的確是那日若太子不及時趕到,許夷 光便被灌了鶴頂紅,當場便氣絕身亡了,自然也就不會有今日的禍事了! 便罵起許夷光來,“……那個賤人,本宮就知道她一定會壞我們的大事,結果果不其然,等過了今日,看本宮怎么收拾她,本宮不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宮再不活著!還有方氏那個賤人,本宮一定 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靖南侯不祥的預感終于成了真,反倒鎮(zhèn)定了下來。 也懶得理會太子與皇貴妃了,直接問那個金吾衛(wèi):“神機營在西山大營,離京四十里,怎么可能馬上趕到?立刻去打探清楚了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又是由誰領兵,速速來報!” 只要皇命才能調動西山大營的兵馬,神機營怎么敢?! 那金吾衛(wèi)忙應聲而去了。 靖南侯方看向了太子,沉聲問道:“之前臣請殿下將眾勛貴王公及其家眷都召進宮來,以防萬一,殿下是不是沒召鎮(zhèn)國公府的人?” 不然顏昭怎么敢?guī)П蜻M宮來! 太子被他逼人的氣勢所懾,竟不敢直視他,只小聲道:“孤召了的,只他們說他們家老夫人不好了,指不定什么時候便會……實在不能進宮,他們也不能離了老夫人床前,以免見不著最后一面,孤便沒 打發(fā)人再去……他們家老夫人病了這么些時日是人盡皆知的,太醫(yī)也都說怕是大限到了,論來又是近親,孤、孤……” 越說越小聲,直至徹底沒了聲兒。 靖南侯已是恨不能罵娘了,太陽xue更是一跳一跳的痛,很想就此撂挑子不干,或是繳械投降算了?! 檫@樣一個又蠢又色,一無是處,該虛心納諫的時候剛愎自用,該果決剛硬的時候卻優(yōu)柔寡斷的貨色,他就賠上了自己和全家乃至全族人的身家與性命,當初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難道看不出來他根本 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嗎? 還連那樣一件小事都做不好,他也有臉當太子,有臉去想君臨天下,他除了命好,托生成了皇帝的兒子,他憑什么?得虧自己的兒子不是這樣,不然他早打死他了!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到了這一步,根本已是回不了頭,惟有一條路,縱是絕路也只能走到黑了,不然拼了還能有一線生機,不拼可就連一線生機都沒有了! 皇貴妃見靖南侯一直不說話兒,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只當大哥也沒了法子,忙道:“大哥,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你倒是快想想法子,倒是快說話啊……說來也怪不得晟兒啊,他哪能想到,鎮(zhèn)國公府竟 那么大的膽子,敢陽奉陰違呢,連皇命他們都敢違抗,本宮看他們才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 靖南侯冷嘲的勾了勾唇角,方道:“只要皇上在我們手里,我們又有大半個金吾衛(wèi)在手,還是有很大勝算的,娘娘與殿下且安坐著,容臣親自去外面瞧瞧,指揮一番,想來便能有轉機了?!?/br> 無論如何,乾清宮得守好了,眾閣老王公重臣也得看好了,那就算顏昭真打進了宮來,也不定鹿死誰手! 靖南侯說完,便一甩袖子,大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