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就是,這把年紀了,縱然少年曾英才,可都多少年過去了,還惦記著那些呢。一點都不腳踏實際,我看就算他現(xiàn)在戒了酒,但想法還是跟醉酒時差不多。兩個字——天真!” “哈哈哈,不錯不錯,三堂兄這‘天真’二字用的可真是妙啊。來來來,再喝一杯。要他這把年紀重頭再來還能去考科舉金榜題名,我這李字就倒過來寫?!?/br> 一幫醉鬼借了酒勁兒把平日里敢說的和不敢說的話全都一股腦兒說了出來,李莞在女賓席這邊將那些人的歧視之言聽得分明,心中冷笑。 不管李崇上一世是什么下場,但至少他是考中過狀元的。這些人如今笑他,就等著李崇中狀元以后打臉好了。 只不過李莞記得李崇還得再三年才會去考科舉,真是可惜,還得等三年才能看到這些人跌破眼鏡的畫面。 李嬌也聽見那些人說的話,眉頭緊鎖,冷哼一聲:“哼,不知所謂?!?/br> 李欣問李嬌:“嬌姐兒你說誰呢?那些堂叔伯們說的醉話,你可別往心里去?!?/br> “我不是說他們?!崩顙蓹M了李欣一眼,瞥見李莞正在看她,李嬌避過目光,用席間所有人都聽見的聲音嘟囔一句: “有這么一個不切實際的爹,又怎能怪別人?” 李莞擰眉,合著你是說自己親爹不知所謂啊。 旁人這么說,李莞也就算了,可這些話不該從李嬌的口中說出,難得對李嬌厲聲道: “這話該你說嗎?他再不好也是你爹,你學的那些規(guī)矩都去還給嬤嬤了嗎?若是還了,趕明兒讓夫人再給你把教習嬤嬤請回來。” 李莞身為三房長女,李嬌的長姐,從來沒有在眾人面前訓斥過李嬌,一來李莞自己就沒什么規(guī)矩,說不了李嬌,二來李嬌在崔家的教養(yǎng)下,確實比一般人家的千金要端莊矜持。 從未受過批評的李嬌難以置信的看著李莞,秀眉立刻便蹙了起來,從坐席上站起,氣性兒十足的對李莞瞪去,驕矜的一扭身,生怕別人不知道她鬧起了情緒似的。 一整個正月里,李嬌都沒有跟李莞說一句話,哪怕李莞主動找她,李嬌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到后來,連寧氏都看不下去了,納悶說道: “從前覺得嬌姐兒是個守禮懂規(guī)矩的,竟不知這般計較?!?/br> 第34章 年三十后半夜就開始下雪, 等到第二天早晨起來時,外頭已是銀裝素裹。 李家從事的是育人之事,因此每年從初一早上開始便陸續(xù)有學生上門給先生拜年, 請安,老爺和老夫人還有各房夫人大爺們都忙著會客,對李莞她們這種小輩就沒有太多時間來約束了。 李繡約了李婉一起在暖閣里打絡子, 說一些姑娘家的家常, 無非就是誰家姑娘定了誰家公子,說的正開心, 李欣高興的跑了進來,看見李繡和李莞就湊過來,神神秘秘的說道: “哎,你們猜我剛才在前院兒聽見什么了?”李欣真是得了她母親吳氏的真?zhèn)?。一邊說還一邊曖昧不清的往李繡瞥過去, 李繡見她這般,便知消息與自己有關, 放下絡子, 搓了搓手, 問道: “怎么?”李繡問。 李欣抿唇, 眼珠子一轉(zhuǎn)笑到李莞身旁,還沒說話,便笑個不停。 李莞見她這樣, 干脆問道:“有人來給繡姐提親?” 李繡頓時面紅耳赤,李欣則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抓著李莞胳膊搖晃:“哎呀, 菀姐兒你好無趣,都不知道假裝猜一猜的?!?/br> “你們別太過分了啊。拿我尋開心,沒大沒小的,回頭我去告訴老夫人?!崩罾C佯做生氣,李欣和李莞對視一眼,李欣笑著湊過去撒嬌:“繡jiejie,女子當貞靜,你若是跟meimei們都計較,仔細老夫人把你嫁去那有惡婆婆的人家?!?/br> “你還說是不是?!崩罾C指著李欣,拖拉著繡鞋便過來了,李欣笑著躲在李莞身后,鬧了一會兒,還是李莞把話題引導回正途。 “好了好了,別鬧了。欣姐快說,誰家來給繡姐兒提親?!?/br> 上一世李繡嫁的是袁秀才,袁秀才家在保定也是大戶人家,在五老爺?shù)臅豪锬钸^書,算是五老爺?shù)膶W生,就是為人好像有些古板,李繡成親以后,看她帶著袁秀才回門時,每次都很拘謹。后來李莞嫁去了京城,就沒再見李繡幾面,只聽人傳過幾句,說后來袁家發(fā)展不好,賣屋賣田的。 “保定袁家,五叔父的學生,幾年前在書院里讀過兩年書,這不去年中了秀才就派人來問了嘛。請的是西郊的盧大奶奶來問詢的,現(xiàn)在五叔父和五嬸娘還沒應承下來呢,我聽我娘說了,就趕緊過來通風報信了。” 李欣把她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李繡反而倒沒那么著急了,不得趣般回到暖塌上,重新拿回編了一般的絡子。 果然還是袁家。李莞心里想。 “繡姐怎的不高興。那盧大奶奶說,袁家公子生的貌比潘安,學富五車,是十里八鄉(xiāng)都交口稱贊的好兒郎,而且袁家在保定府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袁公子又是長子,將來繼承家業(yè),你不就是大夫人了?!?/br> 李欣有時候瘋瘋癲癲,但有時候說的話也在理,至少分析起情況來還是頭頭是道的。李繡今年十七了,若再沒有人家確實說不過去,羅氏愛女,不愿女兒早嫁,可終歸留不過明年,否則外面那些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給淹死。 李繡對李欣的話有些不以為然,說道: “什么大夫人不大夫人的,今后的事情誰知道呢?!?/br> 李欣看向李莞:“她這話什么意思?不想嫁人嗎?” 李莞橫了她一眼:“繡姐的意思是,寧愿相信世間有鬼,也不要相信媒婆那張嘴。哪能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呢?!?/br> 暖閣里安靜了一會兒,頓時傳出銀鈴般的笑聲,尤其是李欣,笑的在暖塌上打滾,李繡原本繃著的臉也不禁露出笑意,不過也只是一瞬,笑過之后,李繡便兀自低著頭撫摸手里的絡子,心事重重的。 李莞讓李欣再去刺探刺探情報,暖閣里只剩李莞和李繡,李莞輕聲對李繡問: “婚姻是你自己一生的大事,若有想法,還得盡早說出來,你不說的話,五嬸娘她們只會當你是情愿的?!?/br> 李繡抿了抿唇,跟李莞說了些真心話:“我也沒什么想法,就是覺得……保定太遠了,而且那人家也不知如何,就這么兩眼一抹黑的嫁過去,今后過得好還是不好,家里都沒人知道。” 李莞哪會聽不出來李繡說的是托詞,保定離大興也不過半日路程,談不上遠,說到底,就是她不太想定給袁家。 “唉,算了。我與你說這些做什么,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們哪有什么挑的道理,更何況父親母親替我挑的人家,定然都是經(jīng)過他們考量的,我也無需庸人自擾。好了好了,大過年的,不聊這事兒了?!?/br> 說完,李繡便帶著李莞繼續(xù)打絡子,李莞打的心不在焉,不知道能為李繡做點什么。正如她自己所言那般,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連繡姐兒自己都沒有權(quán)利干涉,李莞作為一個隔房的堂妹又如何干涉呢。 李莞還在替李繡想法子應對時候,那邊羅氏和五伯父已經(jīng)對媒人松了口,替繡姐兒應下了袁家這門親事,兩家換了庚帖,定于來年正月里完婚。 過完年之后,李崇就正式不住在家里了,收拾行裝,帶上張平和趙達赴京趕考。 李崇離家前一天晚上,老夫人在她自己的院子里,把三房的人聚集在一起吃了一頓飯。 “你肯上進,我很欣慰,不求你高中,便當是去找找當年的感覺,莫要想太多了?!睂幨媳M管滿心滿眼都是擔憂,卻依舊支持兒子的決定。 崔氏將手里酒杯放下,欲言又止的樣子。李崇看向李莞、李嬌和李茂,李嬌和李茂素來以崔氏的態(tài)度決定對李崇的態(tài)度,崔氏對李崇冷淡,兩個孩子便也對李崇冷淡。 李崇看向李莞,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李莞的頭,說道:“我不在家的時日,你不許胡鬧,得聽夫人和老夫人的,知道嗎?” 所有人里,也就李莞對李崇有點信心,只不過,這一切比李莞記憶中早來了三年,多少心里有些沒底,對李崇輕聲道: “爹,咱就不能再等三年,到時候一鳴驚人不是更好?” 少了三年的時間,誰能保證李崇還能得個狀元郎回來呢。 李崇白了李莞一眼:“你怎知我這回考就一定不一鳴驚人了?” 李莞嘿嘿一笑,拿起桌上的茶杯,站起來和李崇碰杯:“是是是,一鳴驚人,指日可待?!?/br> 油嘴滑舌的樣子真讓人嫌棄,李崇沒好氣的瞪她,父女間的默契使得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種感覺,不管是那一世,對李莞來說,都是新鮮且溫馨的。 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一世的李崇居然提早三年醒悟過來,如今就等李崇考中狀元,然后…… 第二天清晨,李莞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嚇了睡在腳踏上的王嬤嬤一跳,以為李莞做噩夢了,趕忙爬起來觀望,李莞手忙腳亂的穿衣服,王嬤嬤一邊配合李莞,一邊急忙發(fā)問: “姑娘這是做什么?” 李莞把鞋子穿好,繼續(xù)四處扭頭找外衫:“我還有些話要跟我爹說去?!?/br> 李崇定了今天一早赴京,李莞被上一世看見他冰冷冷躺在棺材里的畫面嚇出了一聲冷汗,懊惱的穿上外衣,往門口跑去。 幸好出來的及時,兩輛馬車上的東西依然收拾好,李崇正打算爬上馬車,看見李莞氣喘吁吁從門內(nèi)跑出,李崇放下已經(jīng)邁上馬車的一條腿,回身看著李莞。 李莞咽了下喉嚨,平復情緒后,二話不說,直接投入李崇懷抱: “爹。你這一路可得當心啊。凡事多留個心眼兒,別認死扣,還有那酒是萬萬不能再沾了。” 李崇被李莞抱住,有些受寵若驚,在她背上拍了兩下,笑著安慰道: “你這是做什么。多大了還抱住爹啊?!?/br> 嘴上雖然這么說,但李崇可一點沒有推開李莞的意思,因為他能夠從女兒身上感受到一股nongnong的不安,菀姐兒是個要強的性子,若非心里真有事,絕對不會這樣。 李莞緊緊抱著李崇不撒手:“你答應我?!?/br> “你這孩子,一大早怎么了?”李崇低頭看她,見李莞眼里掛著淚,頓時心軟成一團棉花,無論說什么都點頭認了:“好好,我知道了。答應你還不成嗎?” 李莞這才感覺好一些,將手松開,李崇替李莞擦掉眼淚: “傻姑娘,你爹我從前可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天才,我不過去考個試,別弄得我像是去送死似的?!?/br> 可不就是嘛。 雖然時間上還差了三年,可上一世李崇考中狀元以后沒多久就去世了,至今原因李莞都沒有弄明白,心里若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抬起衣袖把臉上眼淚擦掉,李莞后腿一步,對李崇行了個工工整整,恭恭敬敬的福禮,雙眼紅通通的,臉上露出笑顏: “女兒祝爹爹旗開得勝,金榜題名?!?/br> 李崇見她這般,也像模像樣的躬身一揖:“女兒請放心,爹爹一定會盡力而為?!?/br> 不知不覺間,女兒竟已這么大,李崇恨自己蹉跎了這么些年,對她不聞不問,素秋的離開,對他來說是痛苦的,可是這一切又和孩子有什么關系呢。她已經(jīng)沒了親娘,這么些年,李崇又讓她體驗過沒有親爹,如今該是他為這孩子做些什么的時候了,至少不能再讓別人那么輕易的欺負了她去。 第35章 李莞站在門口, 堅持等到李崇的馬車駛離巷子才轉(zhuǎn)身回家。心情別樣低落,窩在房里好幾天都不出門,最后還是寧氏看不下去, 把李莞喊到身邊抄經(jīng)去才稍稍緩解。 馮掌柜來給李莞送年底的盈余和賬本,幾家店鋪光是一個過年期間就賺了一萬多兩銀子,現(xiàn)在倉庫里還有一些貨能夠供應正月里的買賣, 不過正月十五過后, 他和戴云就又得出門了。 李莞看著桌上的銀票,對馮掌柜說道: “咱們……要不要到京城去開幾家鋪子?”不管李崇這回能不能考中狀元, 憑他上一世考中狀元的能力,二甲進士不成問題吧。那個時候,如果得以在六部觀政,那便要留在京城了, 李莞真是有些不放心他一個人。 馮掌柜一愣:“姑娘想去京城?其實我去年年底的時候就想跟姑娘建議來著,但那時候還不知道年里到底能賺多少, 如今看來, 光是年底一個月賺的銀兩就能是平素一個月的兩三倍, 可見咱們這想法思路是對的, 南貨北調(diào),北貨南銷,如今戴云的鏢隊已經(jīng)有五十多個人, 比一般的正經(jīng)鏢局人還要多,咱們完全有能力多運輸一些?!?/br> 李莞眼前一亮:“哦?馮掌柜早有此意?” “是啊。之前不確定,現(xiàn)在基本上能確定了?!瘪T掌柜說。 “既如此, 那馮掌柜便放手去辦吧。京城如今最繁華的是朱雀街,但街上店鋪似乎已經(jīng)滿了,我看朱雀街旁邊的幾條副街道也挺不錯,上回在京城李家我聽那些夫人們私下里談論說,朱雀街中間要開一條渠,將南北街道分開,咱們找鋪子時應當避開朱雀街中間地段,而如果真的分了南北,那應該南邊是賣衣裳首飾,胭脂水粉等物,而北面則是酒樓飯莊之類,咱們?nèi)缃袷亲哓涃u貨,南邊地帶的街道比較適合,尤其南邊‘春杏堂’轉(zhuǎn)角那條振興街,街面寬闊,通行便利,是條好街道?!?/br> 李莞如數(shù)家珍般說著京城里的街道和店鋪,讓馮掌柜有些驚訝,姑娘果然是認真考慮過這些問題的,而且打聽的十分詳盡,他雖然從前也在京城里待過一些時日,可到底接觸的人群不同,無從得知這些關鍵的消息,難為姑娘有心,聽見這些便記下,對他們今后的發(fā)展可起了關鍵的好處。 “是,我記下了。等這回從江南進貨回來,我就去京城物色店面,到時候選出來幾家地址,拿來給姑娘過目,由姑娘親自拍板?!瘪T掌柜說。 “有勞掌柜了。” 兩人對話終結(jié),李莞將馮掌柜送出門去,恰巧遇見李嬌從馬車上下來,見李莞和馮掌柜在大門前告別說話,特意等到馮掌柜離開之后,才走到李莞身旁說道: “你要與外男說話,何必在大門口,叫人瞧見了還只當我們李家姑娘都與你似的不檢點?!?/br> 李莞側(cè)目將李嬌打量一遍:“我與自己的掌柜說兩句話,怎么叫不檢點?是我不檢點,還是你的嘴太毒了?” 李嬌對李莞怒目相視,總覺得這一年來,李莞的性格變了太多,以前哪怕說她什么,她雖然看著生氣,卻不敢頂撞,如今是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袖子一甩,跨進大門,桂嬤嬤領著兩個婆子送出來,見著李莞和李嬌進門,笑著迎上來說道: “五姑娘好。四姑娘,老夫人剛才還在說,讓奴婢請您去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