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果然,只聽張貴妃緩緩說道: “撇開兒戲與否,只說他若不動用御史,如何能把事情告上來?” 康德帝賠笑:“是,可……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兒間的玩鬧罷了?!?/br> 張貴妃將花盆中的一株雜草拔去,垂著眼瞼與康德帝辯論: “在皇上看來,他所告不過是小兒間的玩鬧,然在他一個父親心中,孩子在外面被有權(quán)有勢的人欺負了,豈是‘心痛’可以言說的。他畢竟是那孩子的親生父親?!?/br> 再提起那孩子,康德帝就更加沒有立場了,伸手撫了撫眉頭,沉默了一會兒后,才問: “那愛妃的意思是?” 既然勸說不了,未免再說錯什么話,康德帝干脆把決定權(quán)交到貴妃手里。 張貴妃轉(zhuǎn)身,低頭看著手中那株被連根拔起,根須完整的雜草,沒有明說該如何,只輕謂一句: “沒娘的孩子像根草,這話真是一點不假?!?/br> 康德帝語塞,欲言又止,見貴妃雙眸中似乎起了淚光,眉頭微顰,被手中的雜草牽動了愁腸,康德帝心疼的將她擁入懷,輕柔在她后背拍了兩下,說道: “你放心吧,朕知道該怎么做了。斷不會虧待了那沒娘的孩子?!?/br> 此言一出,張貴妃的淚再也隱忍不住,決堤而下:“多謝皇上?!?/br> 康德帝替她擦淚:“你我夫妻,不必言謝。這都是朕當年的承諾,朕不會忘記?!?/br> 兩人依偎在一起,站在廊下,宮門外傳來一道聲音: “公主,皇上在里面,您還是等奴才通傳一聲吧?!?/br> 是太監(jiān)全福的聲音,能讓他親自出聲阻攔的公主,闔宮上下也就只有那一個了。 果然,片刻后,一道驕矜的聲音斥道: “哎呀,你走開,父皇在里面就在里面嘛,有什么好通傳的。讓開讓開?!?/br> 外頭發(fā)生爭執(zhí),張貴妃抽出帕子拭淚,康德帝則對外揚聲喊了一聲: “讓公主進來吧。” “是,皇上?!?/br> 不一會兒的功夫,從宮門外進來一道活潑身影,穿的是粉嫩嫩的華衣美服,小小年紀便妝容精致,環(huán)佩叮當,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秀麗嬌俏,五官輪廓,像極了張貴妃,一笑起來,右臉頰上便是一個甜甜的酒窩。 但若是你覺得這是個甜甜蜜蜜的小姑娘,那記錯了。 “父皇,您也該管管那些個攔路奴才了,真是不長眼,連我都敢攔著?!避郊児髯孕∈軐欓L大,性子驕矜的很。 康德帝此時已經(jīng)略感孩子性子被他寵的略微偏了些,只是現(xiàn)在想改,卻也改不掉了。 “純兒,真是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br> 張貴妃擦了眼淚,恢復(fù)了往昔平靜,對芙純公主訓(xùn)道,芙純公主噘了噘嘴,往康德帝身邊一湊,康德帝就忍不住替她說話: “你別一見面就數(shù)落她。” “純兒給父皇,母妃請安?!避郊児髦滥赣H不喜歡她沒規(guī)矩的樣子,識相的上前給兩人請安,張貴妃的臉色才稍微好一些,見她因跑過來,額頭上有些細密汗珠,招手讓她過來,溫柔的替芙純公主擦拭,口中卻忍不住繼續(xù)說她: “姑娘每個姑娘的樣子,今后可怎么好?看來是時候再給你找兩個教習(xí)嬤嬤了?!?/br> 芙純公主聽后一驚,苦惱的看向康德帝: “教習(xí)嬤嬤?千萬別,母妃您就饒了我吧,我可受不了那一步三規(guī)矩的。父皇,您可要救救純兒,純兒可不想被教習(xí)嬤嬤打手板子?!?/br> 小女兒的嬌態(tài)讓康德帝笑了起來: “你若不想被打板子,好好學(xué)不就成了?難不成你好好學(xué)了,教習(xí)嬤嬤還會打你嗎?” 原本以為父皇要幫著自己,可芙純公主卻忘了,她這個父皇從來就只會順著母妃的話說,在其他人面前,父皇肯定偏幫自己,可在母妃面前,父皇永遠都會偏幫母妃。 康德帝雖然很想留下繼續(xù)和她們說說話,但書房里還有折子沒批完,再加上袖子里這件,想起李崇那固執(zhí)的性子,康德帝一點都不懷疑,如果不理他,他絕對敢用命來跟他磕,其他人也就算了,關(guān)鍵是李崇…… 他要有個三長兩短的,康德帝可不好交代啊。 “你們娘兒倆說說體己話,朕書房里還有事。純兒,不許胡鬧惹你母妃生氣,聽到?jīng)]有?若不聽話,回頭朕親自打你手板子?!?/br> 康德帝對女兒警告,芙純公主夸張的嘆了口氣,隨即一笑:“知道啦,父皇。純兒什么時候惹母妃生氣過。” 就這一句話,讓康德帝和張貴妃都笑了起來: “你惹你母妃生氣的次數(shù)還少嗎?”康德帝搖頭,朗聲笑著離開了平安宮,往元陽殿去處理這件既憋屈又無奈的事情。 康德帝離開之后,芙純公主扶著張貴妃坐下,乖巧的給張貴妃奉茶,誰知茶剛端起來,就聽張貴妃喊了一聲: “來人?!?/br> 芙純公主放下杯子對張貴妃問:“母妃何事?” 張貴妃對女兒笑了笑,沒說什么,宮婢上前領(lǐng)命:“娘娘。” 張貴妃把手抬起,露出手心一株一直被她捏在手里的雜草,對宮婢道: “去把我去年收藏起來的白玉花盆拿出來,讓花匠來一趟,把這株草妥善種進去。” 宮婢低頭上前,用托盤接住了張貴妃遞來的雜草,兩個宮婢給張貴妃送來了洗手的溫水,芙純公主攔著那宮婢,將托盤上的雜草拿起來看了又看,問道: “母妃,這是什么名貴的草嗎?要放到琉璃房中去嗎?” 能讓母妃動用那只她特別喜歡的白玉花盆,這草肯定不簡單,說不定是什么珍惜品種。母妃愛侍弄花草,父皇就給她在平安宮后頭建了一處超大的琉璃房,專門讓母妃養(yǎng)花的。 張貴妃擦著手上水漬,搖頭道: “不必放到琉璃房,一株普通的草而已。就放到我的寢殿里去吧,把南窗上的那株蘭花換了去?!?/br> 芙純公主驚訝極了,問道: “???只是一株普通的草?那干嘛跟蘭花換呀?” 張貴妃垂下眼瞼,沒再說什么,只揮手讓宮婢下去。 第54章 康德帝回到元陽殿, 便見一紫袍年輕人站在殿外等候,是鎮(zhèn)國公世子,大理寺卿陸睿。奉旨入宮, 沒想到進宮之后,發(fā)現(xiàn)皇上去了張貴妃那里,只好在外候著。 “綏遠來了?!笨档碌厶肿屝卸Y的陸睿起身, 綏遠是陸睿的字, 他出生便是鎮(zhèn)國公世子,連這名字都是先皇賜下的。 “你來的正好, 朕有事與你商量。”康德帝讓陸睿進元陽殿中說話。 君臣二人進殿之后,康德帝讓全福給陸??醋q豫了好一會兒,才把藏在袖子里的折子拿出來, 叫全福遞給陸???,陸睿翻看過后, 神色無波, 將折子合上。 “什么感覺?”康德帝問陸睿。 陸家的人天生冷臉, 叫人看不出喜怒, 鎮(zhèn)國公陸靖如此,陸睿亦然。 陸睿將折子遞給全福,拱手說道: “李大人這是拼上前程也要替女兒討說法了。” “哼?!笨档碌劾浜撸骸斑@種雞毛蒜皮的事情, 他也好意思?!?/br> 陸睿磕下眼瞼,沒有說話,康德帝又問: “他那女兒什么情況?怎么就跟永安侯府扯上關(guān)系了?還給人欺負了去?!?/br> 康德帝是真苦惱, 李崇來了這么一手,別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康德帝心里可清楚的很,他哪是想上折子給他這個皇帝看呀,分明就是別有用心。 “永安侯已故侯夫人是李大人繼室夫人的嫡姐?!标戭@潇o應(yīng)答。 康德帝一愣,忽的了然:“朕倒忘了這一茬兒?!?/br> “那既然沾著親,怎么還給欺負了?”康德帝負手詢問,心里憋著火兒。 陸睿目光微動,略微斟酌后答道: “那日是永安侯夫人設(shè)宴,皇上知道,現(xiàn)任永安侯夫人是臣的表姐,故那日臣也在場,永安侯府……欺人不假?!?/br> “你也在場?確實給欺負了?”康德帝轉(zhuǎn)身看著陸睿。 陸睿面不改色點頭:“臣在場,確實如此?!?/br> 康德帝擰眉沉吟,片刻后,咬牙切齒:“這個薛良碧,憑的給朕找麻煩。” 在康德帝心中,已經(jīng)有了決定。 ***** 永安侯薛良碧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幾年再被傳入宮里說話,是因為這么一件糟心的事情。 他和李崇并排跪在元陽殿外等著召喚,李崇一身布衣,身姿如竹,薛良碧穿著侯爺品服,華貴有余,氣質(zhì)不足。 太監(jiān)全福出殿宣召:“皇上請永安侯與李大人入殿覲見。” 兩人起身,李崇率先入殿,薛良碧卻在全福身旁停留,低聲詢問:“全公公,皇上的意思如何,能否請您告知一二?!?/br> 全福面上堆笑,客氣的不得了:“侯爺說笑了,皇上的意思如何,奴才如何知曉。侯爺還是別耽擱了,快些進去吧,皇上朕等著呢?!?/br> 說完這些,全福便甩了甩拂塵轉(zhuǎn)身入殿,留下薛良碧站在元陽殿半膝高的門檻外,套近乎不及略顯尷尬,干咳一聲,隨在全福身后跨入殿門。 元陽殿中,康德帝坐在主殿龍椅上,李崇挺直背脊站在殿中央,凜凜不屈,薛良碧在心里對李崇這樣子嗤之以鼻,掀開袍角給康德帝請安: “臣薛良碧拜見皇上?!?/br> 康德帝抬手:“免禮。” 薛良碧起身,端立一旁,心中仍有忐忑,目光看向康德帝身側(cè)站立的鎮(zhèn)國公世子陸睿,薛良碧才稍稍心定,對陸睿也拱了拱手,算是禮到,心中稍事安定,想著無論今天事情如何,有陸睿在場,他總不會看著他的表姐夫吃虧吧。 “今日朕將兩位愛卿召喚入宮,想必兩位知道緣由吧?!笨档碌勐氏乳_口,目光在兩人身上回轉(zhuǎn),最終落在李崇身上,問道: “李卿,你讓御史告薛卿何事?” 李崇上前一步拱手回道:“皇上,臣告薛侯縱女欺人?!?/br> 話音落下,薛良碧就忍不住反駁:“李崇,休要血口噴人。我何時縱女欺人?孩子間的玩鬧之事,本就分不清對錯,你不能憑著孩子回家之后的哭訴之言,就來無理取鬧。你也是讀圣賢書的,倒要問問你這圣賢書讀到哪里去了?!?/br> 薛良碧急躁的辯駁聲音,在元陽殿中回響,康德帝的眉頭不禁蹙起,往旁邊陸??慈ヒ谎郏戭5谋斫慵薜谋闶茄α急?,如果陸睿替薛良碧說話,康德帝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然而看陸睿鼻眼觀心,完全不打算管薛良碧的樣子,康德帝才收回目光,耐著性子等著李崇出言反駁。 “你侯府設(shè)宴,賓客云集,侯爺若是心中無愧,可敢讓府中賓客作證?”李崇說。 薛良碧覺得李崇簡直是瘋了,他要告自己,還要自己府上請的賓客出面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