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王寅問:“不想出來工作?當老師可賺不了幾個錢?!?/br> “要哥哥養(yǎng)。”王辰撒嬌地說,“我只想當個米蟲,沒什么理想和志氣。” “我也養(yǎng)不了你一輩子啊。”王寅無奈地說,“以后你結(jié)婚了怎么辦?” 王辰說:“那我就不結(jié)婚,沒人規(guī)定別人一定要結(jié)婚的,再說了我也不想……” “好了好了,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王寅覺得話沒說兩句就兜回去了,再這樣下去指不定要說出什么來,便如此生硬的強行掐斷話題。 王辰問:“哥,你今天住這里么?” “怎么了?” “我今天特別想讓你住這里?!蓖醭叫α诵?。他醒了之后換過一次病房,因為王寅來照看他,所以換成了一個套間。王寅說:“行,那今兒我就住這里?!?/br> 他一般會睡外面,不過今天王辰鬧著要跟他一起睡,他的床大,然而躺兩個男人也顯得緊湊。王寅是不想這樣的,奈何王辰執(zhí)意,就差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了,王寅為了哄他,只得答應(yīng)了。 他覺得小孩子都這樣,說風(fēng)就是雨。陸鶴飛當初也會跟他撒嬌,像個可愛的動物幼崽。為何平白想到陸鶴飛?小飛叫他親手殺了,現(xiàn)在那個只會歇斯底里的折騰他。 長大真的不是一件可愛的事情。 醫(yī)院的夜里很安靜,郊外的氣溫也比市里清爽一些,開著窗戶晚風(fēng)輕吟很適合入眠。但是王寅睡不著,吃過藥也沒辦法。他背對著王辰,睜著眼睛看著窗外。忽然腰上有了一些溫熱的重量,王辰把手搭了上去,只聽背后的人說:“哥,你是不是還醒著?” “怎么了?”王寅說,“我吵到你了?”他動了一下身體,“那我去外面吧,你身體不好,需要好好休息。” 王辰趕忙按住了王寅:“沒有,我也睡不著。” 王寅說:“你天天吃飽了混天黑,又沒什么煩心事兒,怎么睡不著?” “那你有?”王辰說,“你怎么了嘛?” “開了一天會,有點累?!蓖跻f,“累過勁兒了,就睡不著了?!?/br> 王辰說:“那我們聊天吧,我們好久都沒夜里聊過天了?!彼瓉砜偸窍矚g抱著王寅聊天,王寅沒他話多,大半時間是閉眼聽著,偶爾應(yīng)兩聲,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年輕人好像每天的生活都豐富多彩,每一件都要講給哥哥聽。但那時候王辰在湛林工作,從早到晚忙的不可開交,沾著枕頭就能睡著,哪兒有心思聽王辰講什么。 “你給我講講你這幾年的生活吧。”王辰提議,“我還沒聽你講過?!?/br> 王寅說:“每天都差不多,有什么可講的?” “哥,我騙你來著?!蓖醭?jīng)]頭沒腦的說了一句,王寅問:“騙我什么?” 王辰說:“今天有一個人來過,說是你的朋友,花是他送的,不是什么護士jiejie?!?/br> 王寅本來就不困,聽了這話更是精神了。他心里一震,王辰說的人一聽就是陸鶴飛,他不知道陸鶴飛來做什么,或者……對王辰說過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氣,仍舊是背對著王辰,問道:“誰來了?” “我以為你知道呢?!蓖醭秸f,“長的特別好看,像大明星一樣。他說他叫陸鶴飛。” “他本來就是大明星?!蓖跻托?,“他來做什么?” “說來看看我?!蓖醭絾柕溃案?,你們很熟么?” 王寅答道:“嗯,很熟。” “那他的話我能信么?” 王寅轉(zhuǎn)過身來,看向王辰。王辰的目光中沒有質(zhì)問的意思,他帶著笑意,像是在征求王寅的意見。王寅的腦中閃過了無數(shù)的念頭,他當然清楚陸鶴飛在做什么,但是他也怪不得陸鶴飛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 因果輪回,無非是一報還一報。 “哥……”王辰伸著胳膊摟住了王寅的脖子抱他,把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胸口輕輕蹭,小聲重復(fù),“哥哥?!?/br> 王寅嘆氣,手掌輕柔的撫摸著王辰的頭發(fā):“信吧,他犯不著跟你說謊?!?/br> 摟著他的手臂收緊了一下。 “但是……”王寅又說,“辰辰救了哥的命,不是么?” “……那哥以后要養(yǎng)著我?!蓖醭胶恼f。 “嗯?!蓖跻c點頭,“好?!?/br> 他們誰都沒把話說的太透,但言談之間仿佛一筆勾銷。王辰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把事情想明白了,從頭到尾王寅都沒有強迫過他什么,每一個關(guān)于王寅的選擇,都是他自主自發(fā)的,他發(fā)覺每一段故事中的自己都是心甘情愿的,這種甘愿讓他在得知王寅的真實想法之后并沒有產(chǎn)生什么過激的情緒和行為。 如果你自己親手拆掉了防御的盔甲,把刀遞出去,怎么可以埋怨別人傷害你呢? 王辰記得清清楚楚,當對面那輛車急速撞來的時候,是他自己撲向了王寅,車子一個側(cè)滑,把副駕的位置直挺挺的送出去的。 第80章 陸鶴飛一生只說過一次謊,他欺騙了王寅,他的愛情死了。 王寅一生說過無數(shù)次的謊,他欺騙了陸鶴飛也欺騙了王辰,欺騙了所有認為他狼子野心的人,因為他不希望自己得到救贖。 或者說對于問題的發(fā)問者而言,他給出的答案是沒有錯的。陸鶴飛問他有沒有跟王辰發(fā)生過關(guān)系,他說有。陸鶴飛又問他是不是想殺了王辰,他說是。 問題統(tǒng)統(tǒng)是選擇題,后面那些零零碎碎簡答部分,王寅認為無需解釋,解釋了意義不大,不信的人始終不會相信,信的人就不會問他了。 他曾經(jīng)確實想一并解決掉王辰,但是他爸過世之后,他就忽然失去了復(fù)仇的樂趣。加上王辰確實對他起不到什么威脅,他心里就漸漸的松懈了。 王寅放棄了,他想收拾好自己跟王辰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然后過幾年打發(fā)他去結(jié)婚生子,給他一個優(yōu)渥的生活,從此往后做回普通兄弟。 他計劃的很好,除了那場車禍——意外車禍。 那天他開車帶著王辰去掃墓,距離他們的父親去世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一年,一年過的無風(fēng)無浪,王寅徹底架空了所有權(quán)利,沒有什么人能夠再跟他抗衡。他帶著王辰來,也僅僅是出于一種形式上的禮節(jié),反正天清氣朗,當做出門游玩。 回程的時候王寅要送王辰去學(xué)校,那段路車不多,王寅就開了快了一段,怎料突然出現(xiàn)了一輛逆行貨車,王寅踩了剎車但是仍舊無法抵抗慣性,車子正要直直撞上去的時候,王辰朝著王寅一撲,方向盤就在此刻打了圈,車頭一轉(zhuǎn),副駕的位置迎頭撞了過去。 王寅的傷情還好,王辰重傷昏迷,經(jīng)過搶救撿了一條命回來,但是一直沒有蘇醒。 這就是故事的全部,發(fā)生在一個溫和午后的車禍,當時還驚動了媒體,不過后來王寅把消息該撤的撤了下來。他沒有想要害王辰,可是所有人都認為王寅就是在賭命,他想從看似一場意外的車禍中親手了斷自己的親生兄弟,包括周瀾也是這么認為的,并且他利用了這樣一個劇情去蒙騙陸鶴飛,后面的騙局也就顯得順理成章了。 圈子里頭都流傳著這個故事的種種版本,前后一年的時間里,王家就剩下王寅一個人了,說是命中注定,也未免太過巧合了。于是乎這就成為了一個都市傳說,大家都道王寅心狠手辣,是個不好惹的角色。王寅也懶得辯駁,王辰人都醒不過來,他說再說有什么用呢? 他倒是真沒想過陸鶴飛會假模假樣的來給王辰講這些,他甚至能腦補出當時陸鶴飛的神情。一定是故作玄虛的笑著,但是本質(zhì)上跟斗氣沒什么區(qū)別。 還是小孩子啊,王辰也好陸鶴飛也好,年級上差不多太多,思考事情的角度和能力也極為相近,他們都不管長遠,只求眼前。對與陸鶴飛,王寅是無能為力無可奈何,可是他不想耽誤王辰,他通過王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那么就不應(yīng)該阻擋王辰去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這是王寅自己一廂情愿認為的。 長兄如父,他又大王辰許多,自然而然會有一種說教的意味在里面。他待陸鶴飛也是如此,總是教陸鶴飛這個那個,生怕他走錯一步耽誤大好時光。說到底還是那時寵愛他,舍不得他被別人委屈了。 時過境遷,那時的諸多感情現(xiàn)在想來猶如鏡中花水中月,雖然再不可能抓的到了,但似乎比任何時候都看的真切。 真切又如何?他和陸鶴飛都走到了絕路上,沒可能的。 王辰睡覺多,和王寅聊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王寅合上眼睛,意識還是清楚的。他很想嘲笑自己,這嘲笑中有一半是無奈。 王寅在醫(yī)生查房之前就行了,收拾好了之后才把王辰叫了起來。等查過房吃過早飯,他又陪著王辰在外面溜達了一會兒,一天就這么開始了。不過他晚上不會在這里留宿了,每天等王辰吃完晚飯,他就獨自開車回家,哪怕王辰再怎么說好話求他留下來陪著他都不答應(yīng)。漸漸地,他也在有意識的減少來醫(yī)院的頻次。 另一半,陸鶴飛在湛林待的倒是安穩(wěn),實體經(jīng)濟不景氣是不爭的事實,湛林在接手給他的時候有幾個同時在推進的項目,加之周瀾給他下派了左膀右臂,著實不需要他自己費心什么東西。 人一閑就好生是非,他不找事兒事兒也會來找他,這個事兒不是別人,是郭擎峰。 陸鶴飛是和郭擎峰在茶樓里見面的,他穿的輕松,對待郭擎峰的態(tài)度仍舊恭敬的像是對待師長。 “所以……”陸鶴飛抿了一口茶水,“您是想讓我跟去歐洲?” “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惫娣鍩o奈笑道,“但是做事情講究個有始有終,這片子我做的慢,沒想到要出結(jié)果了,趕上你搖身一變……哎,所以這事兒我就一直拖著沒好意思開口。尋思來尋思去,男主角都未現(xiàn)身,這競賽單元就好像少點什么一樣。你就當我是個固守成規(guī)的老古董吧?!?/br> “哪里?!标扂Q飛說,“其實您沒有必要親自來跟我談的,我的經(jīng)濟合同還在擇棲沒有解約,理論上來說,我還是有藝人身份的。只是為什么公司從來沒跟我聊過這些我也不知道?!彼桃夂雎粤藫駰饧s這件事沒有講,而是把自己描述成一個無辜的局外人。 “什么?”郭擎峰有些驚訝,暗暗嘀咕,“老王怎么搞的?!?/br> “但是?!标扂Q飛又說,“我現(xiàn)在的身份比較尷尬,衛(wèi)詩和樓姐是不方便跟我對話的。不如……郭導(dǎo),我可以答應(yīng)您的要求,但是我也有個條件?!?/br> 郭擎峰問道:“什么?” 陸鶴飛笑著說:“您得叫王寅親自來跟我說,這不算什么難事兒吧?” 郭擎峰思付,覺得這不是什么大事兒,就跟陸鶴飛打了包票。 他覺得沒問題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陸鶴飛與王寅之間那些門門道道,若是知道了,給他八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什么。郭擎峰回去把這事兒跟王寅一講,王寅面兒上糊弄了過去,心下又想冷笑又覺得累。他知道陸鶴飛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來折騰他的,但郭擎峰海口都快下去了,再說只是替郭擎峰去說情,陸鶴飛還能吃了他不成?便勉強答應(yīng)了。 陸鶴飛定了位子,包間很大,半面是落地窗戶,極高的樓層仿佛可以俯瞰北京的夜晚。王寅如約而至,沒想到陸鶴飛已經(jīng)在里面等他了。陸鶴飛穿的正式精致,他臉好看,身材也極佳,這副樣子像是精心打扮過的,分外奪目。一時間叫王寅有些恍惚,分不清是時間是現(xiàn)在,還是幾年前初遇陸鶴飛。 房間里有暗香,王寅四周打量一番,才發(fā)現(xiàn)包間里都是用白玫瑰裝飾的,陸鶴飛身處其中,亦如玫瑰一般純潔無瑕。 “今天玩的是哪一出?”王寅笑著拉一把椅子坐下,“不玩驚悚改玩浪漫了?” “你不喜歡么?”陸鶴飛說,“我當初給你變了一朵白玫瑰,你收下了,我以為你喜歡的。” 王寅笑道:“我以為你喜歡的?!蹦菚r陸鶴飛只要殺青,或者有什么活動,王寅都會軒一束最好的白玫瑰送給他,仿佛是兩人彼此的暗語。 白玫瑰象征著純潔,但是他們兩個人卻都是鮮血淋漓,遍體鱗傷。 “我就是想見見你,找不到什么別的理由了。”陸鶴飛平靜說道,“我去見王辰了,你應(yīng)該知道吧?!?/br> 王寅說:“知道,他講了?!?/br> 陸鶴飛說:“后來我想了想,這件事兒我確實做的冒失了,總想著我受過的罪別人也要嘗一嘗?!彼f著頷首,嘴角掛起了一絲嘆息的笑容,然后又看向王寅,說:“王寅,我不是故意的?!?/br> 他態(tài)度誠懇認真,目光又朦朧的像是籠著一層霧氣,王寅嘆道:“我們沒有必要聊這些。你不是要我來么?我也來了,你答應(yīng)老郭的事兒就無需再經(jīng)由我了吧?” “我答應(yīng)郭導(dǎo)的自然會去做?!标扂Q飛起身走到王寅身后,手掌輕輕搭在王寅的肩上,彎腰靠近他的耳邊說,“我們今天不談別人好不好?” “小飛。”王寅抬頭看向陸鶴飛,“你不累么?” 陸鶴飛徹底松了力氣,從背后抱著王寅,臉埋在他的頸窩里,悶悶地說:“不累?!?/br> “那你總該得恨我吧?!蓖跻f,“沒有人不憎恨要殺了自己的人的?!?/br> “我不是你?!标扂Q飛說。 “小飛,你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么?”王寅說,“你完完全全可以擁有一個正常的健全的人生,何必跟一個我這樣的人較勁……” 陸鶴飛“呵”了一聲:“你就愛說教,總是希望別人可以按照你的方法活著,看我偏不。王寅,你就沒想過另一種可能么?也許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你越不答應(yīng)我我就越偏要,你又跟我較什么勁兒呢?” 王寅說:“幾日不見,你倒是變得有理了?” “我只是想找個折中的辦法,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是個頭???”陸鶴飛說,“你問我累不累,其實很累。如果殺人放火能解決問題,我倒是覺得很好。然而你要是死了,我都不知道我為什么要活著了。我該恨你的,每每恨到不能自已時,又特別難過。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去跟王辰說那些么?因為我羨慕他。你想除掉他,可是當他醒了,仍舊對他那么好。我呢?我醒來只有一片白色的天花板,然后周瀾說我是廢物?!彼f著說著自嘲的笑了笑,“我也很羨慕你,你有自以為傲的成年人思維,你也可以很單純的恨我,不摻加別的情緒。我同樣羨慕周瀾,他是沒有感情的,永遠置身事外,片葉不沾身。我羨慕你們所有人,這么看來,我確實真的是個廢物了。可是……我也不想這樣啊。我的歇斯底里胡作非為,在你眼里永遠都是小孩子把戲。我不在乎,因為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我說過,如果我得不到你,那么別人可不可以。王寅,你就不能回頭看看我么?” “小飛……” 第81章 王寅抬起手,本想握一握陸鶴飛的手,在距離手掌還有兩三厘米的位置停了下來。他的體溫沒那么高,掌心也涼,陸鶴飛的眼睛壓在王寅的頸窩里,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王寅那細微的松懈舉動。 “小飛。”王寅從桌子上拿了一個玻璃杯大力的砸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叫陸鶴飛抬起了頭,王寅指著地上的那堆碎玻璃說:“你要是能把它完完整整拼好沒有一點裂痕,你說什么我答應(yīng)你什么?!?/br> 他的行為再明顯不過,就是想告訴陸鶴飛破鏡是不能重圓的,只不過行為激進了一些。以陸鶴飛癲狂的狀態(tài)來說,王寅覺得陸鶴飛會跟他大鬧一場,這樣他心里也能稍微的寬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