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在不遠處,洛卡小小的身體正縮成一團,蹲在地上忙碌著什么。 宛籽艱難地支撐起身體,終于看清了洛卡正在地上磨一把刀。刀刃在紅色的裸巖上一遍遍擦過,鋒利的刀刃閃動著白光。 宛籽:…… 她膽顫心驚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萊格修斯。還好,他還沒有被大卸八塊。 “他……不是怪物?!蓖鹱亚辶饲迳ぷ?,小聲開口。 洛卡磨刀的動作停滯了片刻,頭也不回,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宛籽:“洛卡……” “不抓他?!毙÷蹇ㄅe刀過頭頂,逆著光來回轉(zhuǎn)動,“抓麝香獸?!?/br> 麝香獸? 宛籽想起了之前死馬當活馬醫(yī)的4號抑制劑,頓時明白了洛卡現(xiàn)在的困局。抑制劑是茉莉的必需品,原本就已經(jīng)數(shù)量不夠只能通過狩獵怪物來補貼,現(xiàn)在怪物變成了萊格修斯,難怪洛卡要提前返回荒原了??墒恰?/br> 她回頭看了一眼虛弱的萊格修斯,猶豫問:“4號抑制劑,能用貨幣買吧?” 洛卡回過頭,臉上掛滿了看智障的神情。 “你用麝香獸交換貨幣的地方,收別的東西嗎?比如寶石,武器什么的……” 洛卡投來個鄙夷的眼神:“你有么?” 宛籽干笑:“我沒有?!鼻嗤榱吮苊馑纳砩蠋ё粉櫾O備,已經(jīng)把她扒了個精光,哪里可能剩下寶石和武器?不過——她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帝國元帥。 正所謂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作為帝國元帥,伊克斯皇族的親王,萊格修斯坐擁帝國最精銳的部隊,住在高大上的赫立俄斯宮,又活了幾千年,身上怎么可能沒點民脂民膏呢? 洛卡瞪圓了眼:“你不會是想……” …… “六千貝,不能再多了,現(xiàn)在局勢不太平?!?/br> 陰暗的小巷地下室,紅色皮膚的老頭眼里閃動著貪婪的光芒,一動不動地盯著宛籽手心的寶石。 六千貝?宛籽不著痕跡地向洛卡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色,卻發(fā)現(xiàn)洛卡的神情呆呆的,根本就已經(jīng)驚呆了?!疤倭恕!?/br> 老頭兒臉上橫rou擠成一團:“你可別貪得無厭!誰知道這樣的東西是不是你們偷來的,我要是你們就早點脫手,否則被軍隊抓住了可就,嘿嘿……” “宛籽……”洛卡終究是個孩子,被老頭一威脅,臉色發(fā)白,拽住了宛籽的衣角。 宛籽硬著脖子裝淡定:“我想除了你應該還有別人對它感興趣。 ” 老頭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宛籽,僵持。 過了好久,他終于從喉嚨底擠出一聲嘶笑:“一萬貝,這是我的最終價?!?/br> 宛籽害怕被認出來,把額頭上的帽子壓得更低,故作鎮(zhèn)定道:“成交?!?/br> “不許反悔!” 老頭兒飛快地接過了寶石捂在了懷里,把錢袋丟給了宛籽。 出了陰暗的小巷,宛籽把錢袋遞給了洛卡:“給你?!?/br> 洛卡滿臉慌亂:“不、不用那么多,我只要茉莉的延緩劑?!?/br> “拿著吧。” “不行,這不是我應得的?!?/br> 宛籽堅持:“就當是支付你在荒原里的救助金?!?/br> “那……我替你保管。”洛卡不再拒絕,咬牙道,“我先借用一部分,等茉莉的身體好一點,我就去抓更多的麝香獸還給你?!?/br> 他揚著小小的腦袋,瘦削的小臉還顯得有些稚嫩,神情儼然已經(jīng)是一個男子漢。 * 宛籽和洛卡回到城郊時,茉莉還在沉睡,萊格修斯卻已經(jīng)醒來。 他坐在廢墟的避風處,殘破的身體倚靠在破墻上,神情呆滯,眼神空蕩蕩的。聽見聲響,他回過頭對上宛籽的視線,眼睛微微亮了,像是一個看到糖果的孩子。 “我、我回來了。”宛籽僵硬靠近他,卻不知道說些什么。 這是她第一次和清醒的萊格修斯相遇,她有一種錯覺,現(xiàn)在的萊格修斯就像是一臺殘破的機器,往昔威風凜凜的模樣已經(jīng)蕩然無存,只剩下一些廢舊的零件,勉強支撐著待機狀態(tài),等待著她歸來。這樣的萊格修斯,從身體到靈魂都狼狽而又殘缺。 萊格修斯輕輕點頭,目光安靜。 “我從鎮(zhèn)上買了延緩劑,洛卡說它能幫你減輕痛苦?!蓖鹱崖犚娮约旱穆曇粲悬c發(fā)顫,她靠近他,小心地問他,“你……你疼嗎?” 萊格修斯搖頭,定定地鎖著宛籽的臉。 宛籽想揍自己幾圈,為這愚蠢的問題。他的身體已經(jīng)殘破成了這樣,她這個罪魁禍首居然問得出這樣的問題。她慌忙地從身上的包裹里取出4號抑制劑,跪坐到的面前,想要找到完好的皮膚去推射,手卻被萊格修斯冰涼的手覆蓋。 “沒有用?!比R格修斯輕道,“普通抑制劑收效甚微,一千年前就已經(jīng)不起作用了。” “那怎么辦?”宛籽急了,額頭上出了細碎的汗。 萊格修斯沒有回答,指尖撥開她額前的劉海。 冰涼的觸感。 “沒有關系?!?/br> 好久,萊格修斯低啞的聲音飄散在風里。 他說:“我還有一些時間,你不用……害怕。” * 4號抑制劑最終有沒有起效無從考察,不過萊格修斯身上的傷倒是稍微好轉(zhuǎn)了一些。他穿上了新衣裳,像一個平民一樣背起行囊,跟在宛籽與洛卡的身后去了荒原。 洛卡敏捷地穿梭在荒原里,捕捉飛速竄過的麝香獸,偶爾有幾只rou多肥美的野獸路過,他也會順手獵殺,丟給宛籽。宛籽就興匆匆地拖回避風處,用匕首一片片剜rou下來,點起火堆做一頓簡單的燒烤。 每當這時,帝國的前任戰(zhàn)神都會死死盯著地球少女兇殘的動作,臉色微白。在宛籽威逼利誘下,他咽下第一塊烤rou,很快就有了第二塊,第三塊…… 當然,臉色依舊不太好。 地球東方廚神宛籽得意抬下巴:“比營養(yǎng)劑好吃多了吧?” 萊格修斯盯著她鼻尖閃閃發(fā)光的小汗珠,吃力點頭。 廚神興奮推薦另一種菜式:“這里就是調(diào)味料不夠,不然可以煮火鍋,可以放各種東西,rou片,菜葉,唔,我最愛吃豬腦……” 前任戰(zhàn)神萊格修斯默默朝后挪了一點距離,他想起了亞瑟很久以前對地球文化的探討,地球人類是一種居于食物鏈頂端還異常殘忍的種族,可是這種f級戰(zhàn)斗力的人種族究竟是如何爬到食物鏈頂端的? 廚神宛籽毫無知覺,手舞足蹈:“等以后我找到了調(diào)味料,我……” 話到口邊,卻戛然而止。 宛籽忽然覺得疲乏,就好像整一座山都壓到了肩膀上。 “以后……” 這里沒有日出與日落,時間的流逝只是計時工具上不斷跳轉(zhuǎn)的符號,在這樣的地方,很容易讓人忘記了時間的存在。摸不著,看不見,悄悄流逝不著痕跡。 可是最近一陣子,每一分每一秒,宛籽都覺得自己在被凌遲。 萊格修斯說還有一些時間,是多久呢?幾百年?幾年?還是……幾天呢? 有時她也會樂觀地想,在這顆星球上那些貴族動不動就活幾千年,是不是意味著萊格修斯的“還有一些時間”可能等于地球人的一輩子呢?可是等到大家都睡去時,她卻都越發(fā)清醒,清醒地知道是自己為了能夠活下去,親手把萊格修斯推向了死亡。 他身上的每一個傷口,都是她落的刀。 * 不管愿不愿意,時間依舊不徐不緩地流逝著。 宛籽從來沒有見過萊格修斯這樣寧靜的時刻,他像這個世界的旁觀者,凝望每一片沙丘,觀察每一只野獸,甚至于一片草叢——等他的氣色稍好一些,也會指點洛卡關于麝香獸的行為規(guī)律,好讓他的狩獵更加精準一些。 有了萊格修斯的指導,洛卡的狩獵等級越來越高,晝半球的麝香獸已經(jīng)無法滿足他日益膨脹的狩獵欲望。于是,一行人慢吞吞走過荒原,搭乘民間最廉價緩速的交通工具,慢慢遷移到了夜半球。 夜半球寒冷異常。宛籽在山崖的避風處搭建了一個簡易的帳篷,寒風最凜冽的時候,她就抱著茉莉縮在帳篷里,和萊格修斯講非常遙遠的故事。 “感覺還有好多沒有做完的事情啊?!蹦┝?,宛籽嘆息,“我追的新番還沒有結束,晉江的大坑文還沒有完結,還沒有談過戀愛,沒有戴過鉆戒……”生命里很多很美好的東西,她都還來不及經(jīng)歷,就已經(jīng)成為了不可能完成的事物,連遺憾的機會都沒有。 “鉆戒?”萊格修斯的聲音帶了疑惑。 宛籽瞇著眼看萊格修斯的側顏,不知不覺,老臉有點兒發(fā)燒。 “嗯,鉆石是一種寶石,有點像……咳,我賣掉的那個,”她捧著發(fā)燒的臉,縮成一團,“地球人喜歡把它做成指環(huán),用來求婚……唔,用來邀請另一半用度余生。” “類似懷?;ǎ俊?/br> “……不沒有你們那么赤裸裸。”宛籽汗涔涔道,“它更像是一種約束儀式,彼此約定,除了對方不再擁有第二個相伴到老的異性?!?/br> 萊格修斯沒有再追問。 火光里,他的眉目棱角分明,長發(fā)被熱浪沖刷得微微拂動,漂亮得就像神話故事里的戰(zhàn)神。 又或者,地球的神話原本就是始于這些科技遠遠超出人類想象范疇的外星人意外造訪呢? 誰知道呢。 溫暖讓人犯困,安靜更讓人瞌睡連連。宛籽的眼皮越來越重,漸漸地,視野也模糊了起來。就在她快要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萊格修斯的聲音夾在寒風里傳來。 他說:“你在地球上,有過這種儀式和約定么?” 聲音太輕,模糊得暈染在了風里。 宛籽的意識昏昏沉沉,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依稀看到遠處有一抹暗影一閃而過,如同黑夜里的鬼魅,很快就銷聲匿跡。 ……幻覺么? 作者有話要說: 沒網(wǎng)在山里,感覺人生都快干涸了…… 用手機上線發(fā)了好幾次紅包都失敗了orz,不知道妹紙們收到?jīng)]?每次都沒有成功的反饋啊。。。 初四回現(xiàn)代社會,如果沒成功就初四補上哈,成功了妹紙們記得給個反饋2333 第43章 年歲 伊克斯佩特星夜半球的時光要比日半球來得更加漫長。這是一片還未開化的原始世界,永無止境的黑夜,荒蕪而又廣袤的平原與山丘沒有絲毫人煙,星光成了這一片沒有邊際的世界里唯一的自然光源。嚴寒、黑暗、食物與水源短缺,然而就是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里,宛籽幾乎要忘記了這是在外星了——每天充足的睡眠,醒來之后第一件事情是替萊格修斯清洗與包扎傷口,然后跟隨洛卡一起去更遠的地方狩獵,時光平靜而又充實。 宛籽用麝香獸的皮毛做了一定簡易的兜帽斗篷,為虛弱的萊格修斯抵御夜半球的寒風。 洛卡狩獵時,她就帶著茉莉與萊格修斯站在不遠的地方等候,時不時偷偷抬頭望上一眼——星光下,萊格修斯半張臉幾乎埋沒在了兜帽里,只留下挺立的鼻尖,還有從斗篷里滑出的一絲發(fā)絲,柔軟而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