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冷眼，緩緩抽匕首。

    之光原本與他站成一排，看見前方陣仗，默默地后退幾步，站到了宛籽身后。

    宛籽：……

    元帥道：“伊斯·艾倫特，你不必緊張，我并不想殺害你們，正相反，你們都是非常優(yōu)秀的孩子，我代表軍部，正式邀請你們加入基因改良部隊。”

    伊斯一動不動，眼神中充滿防備。

    “如果軍部對你們懷有惡意，現(xiàn)在只需要開槍就可以了。”元帥卸下一臉冰冷，皺紋滿面的臉上露出一絲類似和藹的表情。他道：“親愛的孩子，雖然我與你父親的政見并不一致，但是你要相信，我對帝國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這一點我相信你也一樣?！?/br>
    伊斯似乎是有所動搖，稍稍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元帥的眼里閃過滿意的光芒，他說：“為表誠意，不會對你們有任何的拘禁，你們?nèi)匀皇侵煊鹛柹献杂械男卤６裉斓囊磺小彼p道，“只不過是我們把理論課程提前了而已，是不是？”

    伊斯低下了頭，他雖然沒有說話，卻露出了順從的姿態(tài)。

    元帥對著士兵擺了擺手，所有人都撤回了自己的巡邏崗位。

    “離我們降落的時間不遠(yuǎn)，我建議你們好好回休憩艙休息?！痹獛浀哪抗庠竭^伊斯與宛籽，落到一直裝透明的之光身上，“至于你，你應(yīng)該去向你的導(dǎo)師解釋，為什么對軍部如此不信任?！?/br>
    “……是。”之光懶洋洋應(yīng)，跟在元帥的身后走了。

    直到所有人都已經(jīng)離開，宛籽才小心地握住了伊斯的手腕，瞬間被手下的觸感嚇了一跳。伊斯的臉上沒有什么申請，可是所有的肌rou卻緊繃著，手臂上的力量仿佛一觸即發(fā)。

    她幾乎可以確定，剛才如果元帥上前一步，伊斯的匕首就會劃向他的脖頸。

    “我們先回去。”宛籽輕輕觸碰他。

    伊斯依舊一動不動。

    宛籽想了想，踮起腳，伸手握住他的脖頸，用體溫讓他盡量能夠舒緩情緒。

    “伊斯，”宛籽踮起腳湊到他的耳邊輕聲道，“不論是逃跑還是反抗，現(xiàn)在都不合適。我們先回去找到灰葉與白露，哪怕要強行反抗，有他們幫助機會也更大，對不對？”

    “……嗯?！辈恢肋^了多久，伊斯終于發(fā)出了第一個聲音，隨后他放松了身體。

    宛籽拉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資料室。

    *

    在遙遠(yuǎn)的指揮艙，他們的所有的行動都被即時地反應(yīng)在監(jiān)控屏幕上。

    屏幕前的白胡子元帥挑眉，看著身旁的儒雅青年道：“越是出色的戰(zhàn)士，越難以駕馭，你猜得沒錯，這個小家伙雖然幾乎不具備戰(zhàn)斗力，卻能掌握伊斯的情緒?！?/br>
    儒雅青年微笑地看著屏幕中的兩個人，回頭望向身邊戴口罩的少年。

    他道：“亞瑟，你一直是一個優(yōu)秀的孩子，這次的不專業(yè)讓我很失望。”

    戴口罩的少年本來一派吊兒郎當(dāng)，在儒雅青年的目光下漸漸耷拉下了腦袋。

    他道：“拿人體做實驗，這有悖我的理想?！?/br>
    儒雅青年道：“你曾經(jīng)告訴過我，你正在用你自己的身體實驗特殊血液菌殊培養(yǎng)，這會讓你的臉在藥效起效期間長出斑點，所以才戴口罩，這難道不叫人體實驗？”

    “這不一樣！”亞瑟扯下口罩，丟到一旁，露出了陰郁不散的臉。

    “沒有什么不一樣，這恰巧是我選擇你作為我的學(xué)生的原因?！比逖徘嗄甑?，“每一個研究者的理想，都應(yīng)該是對未知無窮盡的探索，以及對科學(xué)進步的不懈追求。而進步總是伴隨犧牲，不論是誰，包括你我?！?/br>
    亞瑟目光中閃過一絲迷茫。

    儒雅青年溫柔地笑了：“亞瑟，你們看見的那個是早期試驗品，現(xiàn)在的我們已經(jīng)研究出完美融合的方法。不用過多久，你將看到最完美的穆查理星人。告訴我，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那會是怎樣的時代么？”

    第86章 休眠

    宛籽與伊斯回到了房間里，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

    偌大的宇宙飛船不知道有多少個監(jiān)控正在360°監(jiān)控著他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這原本是固若金湯的軍事器械，用以保障船上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而如今，這器械讓朱羽號成了一艘移動的巨大囚牢，行駛在茫茫宇宙中。

    房間艙門闔上，宛籽累極了，躺在自己的床上閉眼凝神。

    伊斯就坐在她的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外面的星河。

    宛籽不知不覺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她睜開眼睛，看見醫(yī)療組的人站在她的床前。他們抬起她的手臂，往她的血液中注入了一個針劑。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贬t(yī)療人員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元帥很欣慰你跟伊斯冷靜的態(tài)度。不要害怕，過不了多久，你們都將是穆查理的精英?！?/br>
    “伊斯。”醫(yī)務(wù)人員站起身，走到伊斯的身旁道，“我曾經(jīng)是您父親舊部，十分希望你能成為我們的戰(zhàn)友。元帥對你寄予厚望，你最好……做出一點承諾。”

    醫(yī)療人員走出房間，宛籽看見伊斯走到了床邊，他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隨即挨著她躺了下來。也不知道他cao作了什么東西，床下漸漸地升起一個透明遮罩，整張床頓時像一個膠囊一樣被籠罩了起來。

    “我們只有一點時間?！币了乖谒陷p聲道，“休眠模式啟動之后短時間內(nèi)我們都將失去意識。但是在這短時間內(nèi)，監(jiān)控設(shè)備將無法監(jiān)測到我們的對話?！?/br>
    宛籽咽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伊斯道：“理論上我們的目的地是帝國的一個軍事基地，在那兒經(jīng)過短期集訓(xùn)之后，我們會被派上戰(zhàn)場……但是這只是理論，裴肯元帥向來與我父親政見不一，以他為首的激進派向來主張星際戰(zhàn)爭與生物武器研制。所以我猜想，我們也許不是去集訓(xùn)基地的路上。”

    宛籽感覺到伊斯的鼻息，就在她的耳邊，她有些癢，輕聲問：“那我們會去哪里？”

    伊斯輕道：“不知道。不論是哪里，抵達(dá)之后如果我無法與父親所在的軍隊聯(lián)系上，我們立刻著手離開?！?/br>
    “……好。”

    柔軟的床儼然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休眠艙，休眠艙內(nèi)的氣體正慢慢地填充著不算寬敞的空間。宛籽感覺到了一絲昏沉。漸漸地，意識越來越模糊。她忽然意識到，也許剛才那個針劑并不是預(yù)防空間跳躍的，而是休眠用的。

    這就是“承諾”嗎？

    迷迷糊糊中，宛籽心想，也許這真的是唯一的辦法了。先把軟肋送到敵人的口中，這是自保的最后的方法——事情真的已經(jīng)嚴(yán)重到了這個地步嗎？

    “灰葉他……怎么辦？”意識快要完全渙散的時候，宛籽問。

    “他不知道這些，所以是安全的?！币了沟穆曇魸u漸輕了下來。

    他逐漸失去了意識，呼吸漸漸均勻，身體的體溫也漸漸地下降。

    宛籽：……

    果然穆查理星人的體質(zhì)都不太好么？

    失去意識之前，宛籽努力地把伊斯的身體放平，替他收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她的意識也渙散得很，到最后彌留之際，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伊斯的胸口，如同一個擁抱的姿勢一樣，貼著他靜靜入睡。

    如果在睡夢中，那些人對曾經(jīng)中斷過休眠，那么她起碼會知道。

    *

    很快，醫(yī)務(wù)人員又進入房間，仔細(xì)檢查了沉睡的宛籽與伊斯，最終露出了滿意的笑臉。他打開通訊器，對著通訊那頭的元帥道：“元帥，您預(yù)料得沒錯，他們已經(jīng)進入休眠?！?/br>
    指揮艙內(nèi)，元帥微笑道：“這是最好的選擇，不是么？”

    他身旁的儒雅青年，基因研究所的主人正舉杯慢慢抿著一杯紅酒，聽見聲音，回頭溫柔看著自己身后的少年。

    他說：“我并不想用軍部的方法來約束你的思想，亞瑟，你是自由的?！?/br>
    亞瑟已經(jīng)摘下了面罩，深藍(lán)色的眼眸里閃著幽深的光芒。

    儒雅青年道：“當(dāng)然，你我都并不是絕對的自由。在我們的面前橫亙著一道天塹，叫做科學(xué)。它束縛著所有穆查理星人的生命，人類從出生到死亡，經(jīng)歷疾病與痛苦，經(jīng)歷戰(zhàn)爭，經(jīng)歷分別，愛情與自由在短暫的一生中如同光芒乍現(xiàn)，然后消失不見?！?/br>
    亞瑟微抬起頭，盯著監(jiān)控上相擁而眠的宛籽與伊斯的身影，目光中似有恍惚。

    儒雅青年道：“作為科研人員，我們窮極一生想要追求的，是讓美好的東西能夠成為常態(tài)，把那些讓人痛苦的事情驅(qū)趕出生命，你能理解嗎，親愛的亞瑟？”

    亞瑟恍然喃喃：“把痛苦的事情……驅(qū)趕出生命？”

    “是啊?！比逖徘嗄炅闷饋喩陌l(fā)絲，輕輕撫摸他的臉頰，“親愛的孩子，這是我們不惜付出生命的夢想。”

    亞瑟閉上了眼睛，僵硬的肩膀漸漸柔順了下來。

    穆查理星人天生體質(zhì)偏弱，科技的發(fā)展帶來便捷的同時也暴露了穆查理星的位置，后來不斷的侵略者就開始踐踏帝國的領(lǐng)土……疾病，災(zāi)難，分別，那些附加在每一個帝國人類身上的痛苦，真的能夠一勞永逸地根除嗎？

    休憩艙里，白露與塞因眼睜睜看著醫(yī)務(wù)人員在宛籽的房間門口加上權(quán)限，禁止無關(guān)人員進入。

    “這是怎么了？”白露不解地問。

    塞因站在她的身后，輕聲解釋：“人工智能的信息記錄上說，是因為他們的身體不適應(yīng)空間跳躍，所以在抵達(dá)目標(biāo)之前選擇進入休眠狀態(tài)，減少身體的損耗?！?/br>
    “……哦，太弱了?！卑茁端贫嵌?。

    吊眼男朝天翻了個白眼：“呵呵，廢物就不該來軍部！”

    白露狠狠瞪了他一眼，吊眼男轉(zhuǎn)身回了自己房間。

    塞因看著她迷糊的小臉，目光中露出溫柔的光。他伸手撫摸白露的臉頰，聲音憋笑：“是啊，穆查理星人其實非常弱小的，很容易生病，體力也容易透支，伊斯那樣的，已經(jīng)是我們中的佼佼者了?！?/br>
    “打架我可以替你打，但你可別、自己生病??！”白露緊張起來。

    塞因俯下身，鼻尖貼上白露的：“有白露在，我一定健康地活著?！?/br>
    “嗯！”

    白露緊張兮兮地摸了摸塞因的額頭，確定他沒有忽然生病，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

    沒有了宛籽，休憩艙里日子變得枯燥起來，白露的生活變得尤其乏味難耐。塞因愛看書，可是那些穆查理文字白露一個字都看不懂，無聊的時候，她只能去找灰葉。

    “我們?nèi)ジ偧紙霭??！卑茁稉u晃灰葉胳膊。

    “不去。”灰葉雙手抱胸，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去了你也打不過我，我不想浪費時間?！?/br>
    白露熊抱灰葉：“可是在這一艘飛船上，我是你唯一的對手了呀。別人、都弱?！?/br>
    灰葉歪著腦袋想了想，發(fā)現(xiàn)事實好像真的就這么慘烈。蟲族本來就是出色的戰(zhàn)斗種族，白露雖然并不是蟲族中出類拔萃的，還是個已經(jīng)覺醒的雌性，但是這艘船上能打得過她的其他種族卻也一個都不存在。

    “不打，會退步?！卑茁墩J(rèn)真道。

    “……”

    “以后，戰(zhàn)場上，會被笑話。”白露道。

    “好吧。”灰葉勉為其難，走出房門瞥了宛籽的房間一眼，默默地盯了一會兒。

    哼。叛徒。

    *

    競技場上，白露與灰葉的戰(zhàn)斗引來了幾乎全飛船的戰(zhàn)士的圍觀。除了苦逼的巡邏人員，其余人幾乎是歡呼雀躍地沖到了競技場上，激動地兩眼發(fā)光！

    “切，用得著這么激動么？”吊眼男站在遠(yuǎn)處。

    有個少將裝扮的人匆匆路過，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思业哪莻€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