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坦尼桑外,沐浴在恒星光芒下的宛籽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仰頭看著蔚藍(lán)的天空。 她并不準(zhǔn)備逃跑,穆查理星人不可能直接沖出來,只可能開飛行器出來,而在飛行器面前,她這個八百米跑步從來沒及過格的地球人能跑出多遠(yuǎn)并沒有多少意義。 天空中忽然想起了轟鳴聲,緊接著一艘軍艦從遠(yuǎn)處騰空而起,直直地朝她所在的方向飛來,停在上空,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陰影。 巨大的氣流吹起塵土與黃沙,一時間昏天暗地,熱浪撲鼻。 宛籽站在陰影下面,瞇著眼仰望上空遮天蔽日的軍艦,心臟快要跳出喉嚨口。 ——自由或者死亡,先來的會是哪一個? 一道光從軍艦上射出,她腳下的空間似乎一瞬間失去了重力,她的身體緩緩地上升。軍艦噴射出的氣流撞擊到地面后折回,自下而上,把她的長發(fā)吹得像是巫婆一樣——如果還能活著……宛籽撩開礙事的頭發(fā),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如果還能活著,一定剪個短發(fā)! 她被吸入軍艦的入口,通道在她進入之后緩緩關(guān)閉。 她跌落地板上,痛得七葷八素。 “喂,廢渣!看不出你生存能力不錯嘛?!被胰~惹人嫌地聲音響起來,賤賤地戳了戳宛籽的臉。 “伊斯呢?”宛籽緊張問。 “前面駕駛艙,他走不開?!被胰~惡劣地咧嘴,“打了一架,輸?shù)娜笋{駛。” 宛籽:…… 宛籽一拳揍在灰葉的鼻尖! “你干什么!” “沒什么?!?/br> 宛籽揉了揉手腕,朝天翻了個白眼。 她在這里擔(dān)驚受怕,沒想到還有空打一架角逐誰當(dāng)駕駛員,你大爺! 與此同時,軍艦沖破大氣層,駛向遙遠(yuǎn)的宇宙深處。 同一時間,坦尼桑的指揮艙內(nèi),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看著軍艦離開,沒有人敢出聲。 過了好久,洛迪的低笑聲在回檔在指揮艙里。 “元帥,你看到了么?”洛迪凝望遠(yuǎn)方消失的光點,“那是一個全新的時代?!?/br> * 遙遠(yuǎn)的宇宙,掙脫了坦尼桑引力束縛,進入自動巡航軌道。 伊斯松了口氣,離開駕駛椅,看見宛籽與灰葉兩個人已經(jīng)縮在角落里各自閉上了眼睛。這是一艘小型軍艦,駕駛艙的位置更是狹窄擁擠。兩個人個頭都不大,一個瘦削,一個矮小,依偎在一起的樣子卻出奇地和諧。 伊斯沉默了一會兒,俯下身把宛籽抱了起來,把他們稍稍分開了些距離,自己鉆了進去,坐到兩個人中間。 “唔……”宛籽迷迷糊糊支起了腦袋看伊斯,“怎么了?” 伊斯面無表情。 宛籽睡眼惺忪,困得七葷八素,堅持了一會兒,又疲乏地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膝蓋里。幾秒之后,她抬起了頭,清醒了。她問:“你不是應(yīng)該在駕駛座上嗎?” 伊斯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宛籽:…… 這人不是恨不得他呼吸的氧氣都要“伊斯專用,生人勿近”么? 尷尬的僵持。 片刻后,伊斯生澀的嗓音打破寂靜。他問:“你的身體有沒有……損傷?” 宛籽搖頭:“洛迪騙你們的?!?/br> 她在那個科學(xué)怪人的眼里只是一個人質(zhì),基因類藥品是何其寶貴的實驗藥品,怎么可能注射在她的身體里?更何況時間隔了那么久,她的身體也并沒有什么異樣。 宛籽眺望外面的星空,問:“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 伊斯搖了搖頭,臉色漸漸暗沉了下來。 逃出坦尼桑是為了保命,可是逃離坦尼桑之后,茫茫宇宙,光靠一艘小小的軍艦又能走多遠(yuǎn)呢? 伊斯道:“這艘軍艦沒有能源循環(huán)系統(tǒng)?!?/br> 宛籽:“嗯?” 伊斯道:“剛才為了躲避他們追捕,跳躍過一次空間,現(xiàn)在能源剩下不多?!?/br> 宛籽:…… 伊斯道:“軍艦上并沒有食物?!?/br> 宛籽的困意消散無蹤。她想了想,追問:“那我們……怎么辦?” 伊斯仰頭喘息:“沒有辦法?!?/br> 是啊,沒有辦法。 宛籽感覺自己的心落入了海里,沉到海底,只剩下徹頭徹尾的絕望——廣袤無垠的太空里,一艘隨時可能會耗光能源的軍艦,沒有任何食物,存活的幾率,幾乎為0。 更加讓她擔(dān)憂的是,她和伊斯對話已久,灰葉居然沒有醒。平常她和他各睡一間房間,只要她睜開眼睛,呼吸節(jié)奏一變,他就會醒過來??墒乾F(xiàn)在這家伙雙眼緊閉,呼吸平穩(wěn),就好像是八百年沒有睡過一樣。 “灰葉?”宛籽越過伊斯,伸手推了推他。 灰葉皺起了眉頭,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你怎么了?” “……困?!被胰~吃力開口,“別吵,再吵咬你……” 宛籽:…… 第92章 漂泊 小型軍艦靜靜地在太空中漂浮,盡可能地節(jié)省著自己的燃料。 宛籽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枕在伊斯的肩膀上,伊斯的長而濃密的睫毛近在眼前,柔軟的發(fā)絲覆蓋住了她的耳朵,癢癢的。 不遠(yuǎn)處,灰葉獨自倚坐在角落里,整個人幾乎縮成了一團,看起來很冷的模樣。 宛籽支起腦袋,輕手輕腳地爬到了灰葉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驗證了自己的判斷——灰葉平常的溫度很低,但此刻他的額頭已經(jīng)接近于宛籽的手心溫度。他好像發(fā)燒了。 沒錯,一只蟲子,在發(fā)燒。 船上會有藥品嗎?退燒藥? 宛籽在船艙尾部的一雜物中翻找,聲音不大,卻驚醒了伊斯。等她回頭的時候,就撞上了伊斯的疑惑的目光。 “他發(fā)燒了?!蓖鹱演p道,“我想找一些降溫的東西?!?/br> 伊斯回頭看了一眼灰葉,也站起身來陪著宛籽一同尋找??上蓚€人找了半天,沒有找到任何有意義的東西。 宛籽左顧右盼,忽然盯著伊斯道:“要不,你把手放到他的額頭上?” 伊斯:…… 他的臉上寫著不愿意,然而在宛籽的目光下,還是乖乖地坐到了灰葉身邊,用自己的手覆蓋住了灰葉的額頭。理論上來說,穆查理星人的核心溫度的確要比她低,肢體外部的溫度更是要比此刻的灰葉的額頭冰涼很多。 他的手一觸碰到灰葉,灰葉就發(fā)出一點輕哼聲,顯然是很舒服。 宛籽松了一口氣,坐到伊斯身邊,輕聲問:“怎么辦?” 伊斯眼里的光芒暗沉了下去。 * 這艘戰(zhàn)艦是大軍艦比如朱羽號的附屬飛行器,上面沒有食物給養(yǎng)系統(tǒng),沒有能源可持續(xù)系統(tǒng),甚至連氧氣都是有限的,一般只是用來完成坦尼桑星地表任務(wù),和在宇宙中的短途勘探任務(wù)?,F(xiàn)在他們雖然飄在宇宙里花費能源不多,可是……又能支撐多久呢? 可笑的是也不知道是哪個有閑情逸致的家伙,居然在軍艦里還養(yǎng)了一個盆栽。 宛籽問:“有膠帶嗎?或者是能粘黏的東西?” 伊斯遞給宛籽一個小瓶子。 宛籽爬到植物邊,摘下了一片葉子,在上面涂抹一點粘合劑,然后把樹葉貼到了自己的鼻子上。 伊斯的目光頓時有些古怪。 宛籽頓時覺得自己像個小丑,不好意思地?fù)项^:“氧氣有限,我其實不需要氧氣,但是萬一我呼吸也會消耗掉一點什么的……” 她的身體已經(jīng)不需要氧氣,刻意停下呼吸雖然刻意,一放松就會恢復(fù)本能。把鼻子堵住的話,應(yīng)該能為他們節(jié)省下一點生存物資吧…… 伊斯靜靜地看著難得有些羞赧的宛籽,嘴角勾起一點點弧度。 那是一抹非常淡的笑容,恬淡地就像窗外的宇宙和星空。他的身后是戰(zhàn)艦錯中復(fù)雜的電路與管道,那些畫面有些陳舊與破爛,映襯得伊斯整個人格外的柔軟與安靜。 宛籽直到這一刻,才發(fā)現(xiàn)自己終于有些了解伊斯。這個人大概一直擁有著簡單而透徹的靈魂,這樣的簡單藏在他的身體深處,必須經(jīng)年累月,共同經(jīng)歷許多危險與未知的事情,他才會在靈魂的禁錮上敞開一個小小的口子,露出他的單純與美好。 可惜,不是在這等死的環(huán)境里就好了。 她心想,如果不是這樣的情況,如果一切能夠如計劃那樣她最終可以找到伊克斯佩特星,她也許會把伊斯介紹個萊格修斯認(rèn)識,這兩個家伙……其實別扭起來還蠻相似的啊。 可惜,現(xiàn)在所有的希望都變得那么渺茫。 軍艦的人工智能系統(tǒng)無時無刻不在找尋著適宜降落的星球,然而茫茫宇宙,希望難尋。 * 灰葉在漫長的睡眠之后終于蘇醒了過來。他的體溫正在越來越高,已經(jīng)接近人類發(fā)燒的溫度,意識也有些昏沉,睜開眼第一眼看見宛籽的時候,盯了她好一會兒,才漸漸松懈下全身的防備。 “你怎么樣?難受嗎?要不要緊”宛籽問灰葉。 灰葉緩緩地?fù)u了搖頭,靠在身后的艙門上,呼吸一聲比一聲沉重。 “你知道自己怎么了嗎?”宛籽問。 灰葉艱澀地睜開眼睛,目光有些躲閃。漫長的睡夢中,他回憶起了許多過往沒有注意過的事情,與白露交手時的畫面,白露欲言又止的神情,還有更加久遠(yuǎn)的歲月里在母星上聽過的那些事情……離開母星前,白露原本并不在戰(zhàn)士候選之列,她搶了她的哥哥的名額,激動地爭辯:“我想要去找他……他在巨象星救過我,我很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我去他的身邊,不論是什么星球……” “灰葉?灰葉——” 宛籽驚恐的聲音仿佛隔著無數(shù)遮罩,并不是很真切。 灰葉感覺有些煩躁,她就像是一只低等蟲子!吵鬧,聒噪,就像小時候在家鄉(xiāng)生長的那些低智商的草木蟲,它們能認(rèn)主,會聽從主人的號令,主人沒有指令的時候,草木蟲會緊緊跟在主人的身后,煽動翅膀,哼唱出歌兒。 每一只草木蟲哼唱的歌曲都是出生聽見的聲音編制而成的旋律,因此沒有任何一只草木蟲會重復(fù),它們會一直跟隨著主人歌唱,直至死亡。它是一種……很聒噪、很弱小的蟲子。隨處可見,卻都有各自與眾不同的歌聲。 “別吵……笨蟲子……”灰葉瞇著眼睛昏昏沉沉道,朝宛籽齜牙咧嘴。